勒胡马-第4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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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扬言,此行的目的是去增援桃豹等将,攻打河内西部的李矩李世回。然而军行至于朝歌,却命扎营休歇,同时遣人去附近的延津、棘津、文石津勘测水文,隐有建造浮桥之意……
此三津正当兖州濮阳国西部的燕县,时兖州刺史蔡豹驻在濮阳,闻讯一方面亲往河岸督责防御工作,一方面遣使急报洛阳。于是祖逖便遣卫策率军五千,前去增援濮阳国。
但是双方心里都很清楚,赵军是不会从三津涉渡的——因为那地方在兖州西部,距离洛阳实在太近了,晋军十日可至,粮道也甚为通畅。于是石虎间中便将兵权交与张宾,自率精骑三千东进,四日疾行五百余里,渡河而直指历城。
同理,卫策率军先至濮阳,跟蔡豹会面,详细说明了祖逖的战略方针,然后也沿河而东,前往谷城。
石虎先到,渡河之时,即向历城和广固全都派去了使者,要求暂借历城一用。曹嶷本不愿与,但石虎在书信中的口气很严厉,说你既然归属我赵国,自当亲历戎行,为天王效力,前此呼延莫要你夹击厌次,你不肯去,如今我要借历城一用,你若还不肯给,难道是怀有反心不成么?!须知我家不必动用一兵一卒攻汝,只要在苏峻进攻之时不加援救,你便覆亡在即——脑袋清醒点儿吧!
同时得报,苏峻主力悍然渡过潍水,逼近剧县、益都,距离广固不过五六十里地——苏子高是怕曹嶷发兵呼应呼延莫,故而陈兵恐吓——曹嶷自然大惧,只得行文历城,允许赵军进驻。
其实没等他派遣的使者抵达,石虎便已安然进入了历城——历城守将可不敢直撄赵军的锋芒啊,那么既然曹将军已向石天王称臣,咱们是一国的,还有必要闭城硬扛,不死找死么?
石虎留部将麻秋守备历城,自将精骑,并裹挟着曹军三千余众,沿着济水南岸一路向西奔驰,一日夜即进抵卢县近郊。卢县令骤然闻警,不禁大惊失色,同时也有点儿迷糊——“既云自历城来,得非曹军乎?如何会是羯军?”急忙下令关闭四门,招募百姓上城助守。
卢县的地理位置也挺重要,正当石虎进路之侧,倘有一两千精兵在内,是大可以一举而切断石虎后路的。然而张宾、程遐等事先便已探查清楚,济北之兵,都在郡治卢子城,卢县也就几百县卒而已,不足为患。故此石虎才敢放过卢县不打,直行而入平阴城。
按照原本的计划,石虎进入历城之后,还要歇上几天,等呼延莫从厌次城下撤兵,转道来合——否则你就三千骑,太过单薄,恐难破敌啊。然而石虎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再加上他也素来骄横,目无余子,根本不担心有晋军可以正面击败自己——除非祖逖率大军自洛阳而来,但大军若行,岂可不为人知啊?否则我又何必只带三千骑到河南来——故而军行甚速,大大出乎了双方面的预料之外。
祖逖倒是早就行文济上各郡了,先拜东平内史徐龛为建武将军,旋命四郡国守相——东平相徐龛、济北相桓宣、泰山郡守羊鉴和任城相周默——各率兵马,齐集济北,听从徐龛的指挥。为怕军情泄露,除对徐龛一人以密书言明战略预判外,一概只说是为了巩固黄河南岸的防御。
石虎占据平阴城的时候,济北兵马都在郡治卢子城,唯有徐龛部将于药先率五百兵来会,其他几家的部伍,则还在路上。因而济北相桓宣得报,匆忙点兵出城,前至石门,去封堵石虎。
石门也是一座小镇,与平阴之间,不过二十里地,这边桓宣才到,石虎便已杀近了城下。于药见羯军不多——被裹胁的曹军还远远地拉在后面——便请令往敌,阻遏贼势,好方便桓相巩固石门之防。
于是率领两千步卒,当道立阵。石虎远远望见,不禁笑道:“此处北济而南山,险狭处不过三里,大军难布,唯有勇者可胜。若待晋垒布成,我不易过,今初来立阵,有何可惧啊?”当即高呼一声,身先士卒,率领骑兵便直冲过去。
晋军阵势未全,骤当敌骑猛冲,无不惊骇恐慌。于药为了鼓舞士气,便策马拧矛,亲至阵前,来当羯军,并且高声问道:“贼将为谁?可通姓名么?”石虎高呼道:“某乃石季龙是也!”
于药听得此名,不禁大惊——他虽然没跟石虎见过仗,但身在兖州北部,一水之隔的河北各郡国,可是皆畏石虎如鬼神啊,岂能不闻其名——才欲后退,石虎已到面前,一矛即将于药捅翻落马。
战将既殁,晋军当即大溃,桓宣也不敢再守石门了,bèipo撤回了卢子城。石虎驱骑从后追杀,斩首数百级,所获辎重也不在少数。
随即羯军便在卢子城东南方向下阵。桓宣急忙向各方告急,徐龛等匆匆来救,集兵于卢子西南方向的谷城。
晋三郡国之兵,不下一万三千,眼见羯军势弱,徐龛便欲出战,但羊鉴、周默听闻来将乃是石虎,无不觳觫,纷纷劝说,还是等洛阳派发的援军到来再说吧。好在有他们屯扎在附近,石虎也不敢直接攻打卢子城。
两日后,卫策率军赶到,接过了指挥权,旋即就问了:“为何不攻?”
他说石虎轻骑而入历城,一路赶杀至此,我等倘若能够集中优势兵力,大可一举而破。相信石勒不会命重将只率几千骑便深入敌境来送死的,想必后面还有增援,你们就跟这儿等着,想跟他对耗,殊不知时间愈久,便愈是危险哪!
周默拱手道:“三郡国兵马虽众,其实能战者不多,如桓相的济北军,闻不旋踵即为羯贼所败,是故我等要待将军率中军前来,才好与石虎决战。”
卫策也知道这些外军战斗力有限,乃不再斥责,便从三军中挑选出精锐两千,并自家五千中军,出城立阵。他光带上了徐龛,而使羊鉴、周默守城。
石虎得报,即使曹军监视卢子城,自将本部骑兵来攻卫策,激战于周首亭——周首本是卢子的旧称,春秋时代,周王子成父奔齐,后于战阵上擒获来侵齐国的长狄侨如之弟荣如,埋首于此城北门,因而得名“周首”;至于周首亭则是卢子所辖乡亭。
双方从辰时一直厮杀到午后,晋军虽然人多势众,却当不住羯骑精强、石虎悍勇,竟然数度濒临崩溃的边缘。全赖卫策指挥得当,徐龛浴血而战,每每能将数百生力军冒死杀出,从侧翼逼迫羯骑,才勉强守住了正面防线不溃——当然啦,损失是相当巨大的。
两军恶战之际,桓宣也曾两次率千余残兵从卢子城内杀出,想要突袭羯军之后,策应友军,可惜都被曹军给堵了回去。不过曹军也因此而两度告急,牵制了石虎的精力,他这才没能一举建功,彻底摧破当面的晋师。
战至午后,卫策自忖毫无胜算,只得勒束兵马,缓缓退归谷城。旋即遣使向洛阳告急,通报说石虎亲至,悍勇难当,而济上郡兵,实在是不济事啊——大将军还当续发援军才好。不过他也表态了,说即便大将军你不派增援,我也有信心把谷城守住,封堵石虎,不使其遁入兖州中部的平原地带,但问题是桓子室困守卢子城,我实在是救不了他……
石虎也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根硬骨头,激战半日,每每只差一步,不能成功。最要命的是曹军实在疲弱,竟然连桓宣的千余败残之兵冲出城来,都差点儿把他们给击垮喽……倘若那三千曹军有我本部一半的素质,我早就一鼓作气而下谷城啦!
急遣使要呼延莫速速来合。
屯扎在乐陵郡内的呼延莫得到张宾通传,说石虎已经按照计划,前往历城去了,便即虚张旌旗,以麻痹邵续,然后匆匆回师西向,进而渡过黄河。可是等他到了历城再一打听,说太尉已然亲率三千骑继续向西了,不禁大惊,急忙驱策兵马,从后猛追。
途经卢县,他可没石虎那么轻脱,便即分兵往攻。卢县仅仅守了一个下午,即被攻破,县令也悬梁自尽了。
呼延莫是在周首亭之战后第五天赶到的,石虎胆气陡壮,便即挥军猛攻卢子城。徐龛数次率兵从谷城内杀出,欲图牵制羯军,却都被呼延莫击退。
由此形势渐趋明朗,晋军勉强可以守住谷城,但出外野战,难得胜算,至于救援卢子城,更属天方夜谭。徐龛不禁焦急,反复向卫策询问:“大将军几时才会发兵来援哪?只怕桓子室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其实徐龛跟桓宣并没有太过深厚的交情,甚至于二人之间还常起龃龉——总体而言,受性格的牵累,徐龛基本上就没有啥朋友——但终究曾经共同供职于祖逖幕下,又是同一时间外放出来做郡国守相的,则桓宣被围,徐龛难免有兔死狐悲之叹。
见此情状,卫策乃不敢明言,说很大可能性祖大将军不会派发援兵过来了,要靠咱们自己守住谷城,而且只能放弃桓宣和卢子……只得敷衍道:“原计划大军北上,增援河内李世回,以将羯军主力牵制在大河之北,则临时别遣援军来,恐配也非十日半月之功……”
至于卢子城内,桓宣召集百姓上城助守,数次打退了石虎的进攻,但终究兵少力弱,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即便晋初统计,济北国内登记在册的户数也不过三千五百而已——当然实际数字要多得多——更经丧乱,田土多数荒芜,百姓多死走逃亡,虽然桓宣履任后锄豪强、安黎庶,大力发展生产,终究时日尚短,户口的增速有限。具体到卢子一城,城内民众不过四百户、两千多人而已,且羯骑来得甚急,城外的农户大多未能逃入城中……
所以连郡兵带百姓,能够上城守备的,还不到两千人,城外则是石赵近万中军精锐——曹兵是添头,可以不算——即便只将其半前来攻城,仍然能够造成强大的压力。
桓宣不禁想道:“我今将死于此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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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盲区
?羯军数量有限,自不能将卢子城团团围住,因而家人便劝桓宣,说城北就是济水,您可以带着夫人、公子,连夜而出,泛舟济上,逃往西方去。//全本小说网,HTTPS://。)//
桓宣摆手道:“我受祖公厚恩、国家重任,使守济北,岂可弃城而遁呢?”
家人规劝道:“羯贼以精骑突袭,出乎意料之外;于药复败战于石门,牵动全军;三郡国之兵近在咫尺,却不能救……此非战之罪也,或许朝廷将会体谅府君,不加重罚……”
桓宣仍然摇头,说:“前朝有制度,守城一月方失,不罪妻孥,休说本朝无此制,即有此制,我不过才守了十日而已,哪有面目弃城而逃呢?今将与此城偕亡,汝等不必再劝。”
于是把其妻及年仅八岁的儿子桓戎叫到面前,让他们从城北通过济水,赶紧逃命去吧。
桓宣对桓戎说:“我与本家的茂伦兄,相交莫逆,茂伦见在洛阳,汝等可往相投。其大我十岁,但年过三十许,却无所出,我才婚便育有汝,茂伦乃请,若我更得次男,可否过继?我允之矣。孰料才结盟誓,其夫人便有身孕。
“今茂伦亦得一子,小汝两岁,起名为‘温’。汝当敬茂伦为伯父,待桓温为兄弟,善养汝母,以期成才。倘若十年之内,石羯殄灭也就罢了,若其不亡,还需汝为乃父复仇,杀尽羯狗!”
夫妻、父子,就此洒泪而别。其后三日,卢子城终于告破,桓宣见事不可为,不愿被缚受辱,乃于城上自刭而死,年仅三十三岁。
羯军入城之后,石虎便下令屠城。呼延莫指着桓宣的遗骸对石虎说:“此济北内史也,坚守不降,以弹丸之城、疲弱之卒,而能拒我十余日,其志可佩——当厚葬之,可使晋人德于太尉。”石虎却一撇嘴:“胆敢抗拒王师,百死莫赎其罪,有何可佩之处啊?我欲使晋人畏我,何必要他们德我?!”
当即下令肢解桓宣尸体,以长矛挑着,到谷城前面去驰骋炫耀,以威吓晋兵投降。
卫策、徐龛见状,无不怒发冲冠,羊鉴、周默却不禁吓得面如土色。随即羊鉴就声称病了,躲入居室内,再不肯出来。
徐龛不禁怒骂道:“即便大将军远在洛阳,复欲向河内,不克及时来援,为何蔡使君也不派发援军哪?难道是欲坑陷我等不成么?!”
兖州刺史蔡豹蔡士宣,陈留圉城人,祖逖占据洛阳后不久来投,但祖士稚却不大瞧得起他,不加信用,其后他还是走了荀组的门路,才得就任兖州刺史。但是蔡豹这个刺史做得挺窝囊,因为徐龛等守相多数受祖逖的影响,绝不肯跟他精诚合作……
蔡豹召集兖州西部数郡——濮阳、陈留、济阴等——兵马,屯驻于燕县,以防羯军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