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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节

勒胡马-第4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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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嶷心说你们老爹的事儿,你们都不着急,竟然只有我一个人跟这儿上火啊……虽然裴该说了,既然是他长辈,他自当召还长安来,别有任用,只是行台这儿一个萝卜一个坑,好位置也都占得差不多了,裴公演再来,哪还有容身之地啊?

    难道让裴粹接替游遐管行部?可是方才引发戎乱,很明显他是不适合这个职务的。

    正在烦闷,就听裴该正式下令,命游遐接替裴粹,担任秦州刺史,从长安的正兵中挑出一个部五百人来,护着他即日启程,前往冀城,去平戎乱。

    会议结束,百僚纷纷辞别而出,只有裴嶷特意留了下来,还没等人走干净,就先朝裴该深深一揖,说:“公演守牧秦州,本为臣所举荐,则其有罪,臣亦当连坐……”

    两汉对于人才的运用,主体是察举制,也就是地方官或朝中大老荐举,相关部门考察,然后可以任官。故此一旦受荐者违反了朝廷制度,甚至于触犯了国家法律,理论上荐主也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连坐制度以秦为甚,根据《史记》所载:“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所以秦相范雎荐郑安平为将,郑安平却为赵军所败,率两万兵马降赵,按律当诛三族,荐主范雎与之同罪。好在秦昭王宠信范雎,不但法外开恩,还“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免得范相国面子上不好看。但两年以后,范雎所荐王稽又坐与诸侯勾通之罪,按律斩了首,范雎就此再也干不下去了,只得称病而让蔡泽……

    汉法没有那么严,可是荐主连坐的制度仍然存在——富平侯张勃就因为荐举过陈汤,陈汤获罪后,他也被削去封邑二百户,并且死后还谥之为“缪”——魏、晋因之。

    其实即便是到了科举肇兴的唐代,因为科举只是选拔人才,具体官员任用往往还得靠荐举,故此也仍然保留着荐主连坐,唐玄宗就曾经在诏命中说,一旦荐举得官,“如后有亏犯典宪,名实不相副者,所举之人,与之同罚”。

    那么按道理来说,既然裴粹因过被免,裴嶷作为荐主,自然也应当多少受到点儿责罚吧,他见裴该不提,就站出来主动表态——“则其有罪,臣亦当连坐……”

    裴该笑着摆摆手:“叔父何必如此?”会已经散了,所以他也不再用“君”或者“卿”来称呼裴嶷了,仍然尊称为叔——“公演叔父不过不适任而已,何得云罪啊?彼既无罪,叔父又何必连坐?”

    倘若裴粹是平襄县长,那么平襄县城失守,他自然有罪;但作为秦州刺史,既可以把很多责任推诿给下属,也不可能所有下属的过失也全都得他一个人扛起来,故此就目前形势而言,是“过”是“罪”,尚在两可之间。

    裴嶷要的就是裴该作这般定性,闻言暗喜,乃先致谢,随即话锋一转,说:“臣内掌行台之事,外任雍州之政,案牍劳形,实在心力交瘁,还望趁此机会,暂卸一肩……”

    裴该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皱眉问道:“叔父之意,公演叔父既交卸了秦州刺史,乃可改任雍州刺史么?”

    “还望明公垂允,倘若仍不能定州政、安黎庶,甚至违律,臣当与之共受责罚。”

    裴嶷的意思,这个荐主我当定了,我愿意为他担保,不再出什么妖蛾子,并且情愿事先声明,肯负连带责任。

    裴该不禁踌躇,就问:“真可适任否?”

    裴嶷眼神左右一扫,发现同僚们基本上全都已经退出去了——此前特意在人没全zouguāng之前请罪,一是表明自己立身之正,二也是为了趁机哄抬裴该的威望,但此后所言话语,就不便宣之于众啦——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与公演兄,虽然少年相见,旋即天涯分隔,参商几三十载,然前在冀城与之恳谈三日,乃知其人秉性、才能。

    “公演实有州郡之才,惜乎此番为报乃兄之仇,行事操切——这也是人之常情,本属同族,不必过于苛责。则若命之雍州之政,必能如文约之意——且其即坐镇长安,百僚相邻,又岂敢妄为啊?

    “文约,我裴氏本为大族,支系繁盛,如今文约为干,更须旁系为枝,裴柏才可长青。公演兄虽非逸才,也不驽钝,岂可置而不用啊?若用公演,别支亦将陆续归附;不用公演,恐怕摇动族内人心,不可不三思哪。”

    裴该心说你果然还是家族利益为先,好在目前裴氏的家族利益还没有跟国家利益起太大冲突,否则的话……不过也说不定将来会有起冲突的一天,那么先固家族,未必于我不利。

    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对裴嶷说:“叔父,裴柏之盛,岂如司马?司马氏枝繁叶茂,反致天下丧乱,难道不是殷鉴么?”

    裴嶷听闻此言,不禁悚然而惊,脑海中千回百转,难免影响到言辞,说话竟然有些结巴:“这、这……岂可比类皇族?且司马氏分封太滥,是制度之过,并非不当重用同宗……”咽了一口唾沫,言语稍微流畅一些了,他警惕地左右瞧瞧,发现除几名侍卫外,堂上并无旁人,干脆大着胆子,深入阐述道:

    “曹魏苛待宗室,遂使司马氏代魏,因此前鉴,大封同姓,不想矫枉过正了……”

    裴该摇一摇头,说:“叔父,曹氏之败,不在苛待宗室。丕、睿皆待同宗有若囚徒,河山亦固,待曹睿临终时幡然改制,用曹宇、曹爽,司马氏才有机可趁。关键是主幼之时,却用曹爽那般妄人,如我晋武皇帝遗命使杨骏辅政,但用非其人,不论宗室、姻戚,岂有不败之理啊?”

    说完这些话,他一摆手:“即为同宗,如景思{裴宪}一般附羯叛国之罪,亦不可轻赦。虽然,叔父既然一力荐举公演叔父,我也不宜坚拒,便如叔父所请好了。希望他到长安来,不要再使我失望。”

    。。妙书屋:。

 第四十一章、僭号

    裴该使游遐接任秦州刺史,往定陇上。/全本小说网/https://。/这边兵马才刚出动,王贡便有急信从东方传来,通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本年五月晦日,在襄国百僚拥戴之下,石勒自称赵王,并且遣使通报平阳。

    裴该得报,不禁一拍桌案,大笑道:“这羯奴还真做出来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在刘聪薨逝后,靳准作乱,杀刘粲而自据平阳,于是刘曜、石勒一西一东,夹击而灭靳氏。随即刘曜僭位,本欲加石勒太宰、大将军,拜赵王,复疑石勒将袭己,而斩其使,毁前约。石勒返归襄国后,听闻此事,大怒云:

    “帝王之起,何复有常?赵王、赵帝,孤自取之,名号大小,岂由他人所节制耶!”

    于是自称大将军、大单于、领冀州牧,即于襄国建宫室,即赵王位。

    就表面上看起来,是刘曜对不起石勒,石勒完全是被对方激怒,这才起了反心然而事实未必如此。

    当日东西两雄共击靳氏,虽然刘曜实力不如石勒,但论名位,本在石勒之上,理当担任联军统帅,可石勒却全无听命之意。旋即靳氏内乱,靳明、靳康杀靳准而降于刘曜,时刘曜已僭即皇帝位,即允其请。石勒闻讯大怒,恼恨靳氏不肯归降于自己,乃与石虎合兵,继续进攻平阳,破城后大焚宫室,并徙浑仪、乐器于襄国。

    浑仪乃司天之器,乐器是皇室所用,都是当初从洛阳掠来的,把这些代表zhèngquán的重宝全都运到自家地盘儿上去,则石勒之心,不问可知矣。

    倘若刘曜的实力充分,当场就应该跟石勒翻脸。但这家伙起初不肯明宣其罪,以稳固自己新晋皇帝的声望,复又在明白自己打不过对方的前提下,斩使背约,昏招迭出,这才白白送给了石勒以自立的借口。

    故而,石勒之叛汉,乃是野心和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后,水到渠成的必然结果,至于刘曜对他的态度,那只是一根导火索,或者不如说可资利用的借口罢了。

    在这条时间线上,野心暂且不论,石勒之势,也足够自立啦。他既已得冀、并二州,以及司州西部,复逐刘琨、败段氏,一口气攻陷了蓟城,得到幽州之半,实力之雄强,天下无对晋朝方面,得祖逖和裴该联合起来,才是他的对手,单独提出一家,亦皆有所不及。那么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这汉臣又能再当多久呢?

    关键是胡汉之势,也比原本历史上要小弱得多,不但关中为裴该所得,而且河东为甄随侵入,河内半落祖逖之手,刘聪、刘曜所有,不过一个半郡而已,况且还互相掣肘,内斗不休。这样的朝廷,谁肯心服啊?裴该心说易地而处,这种猪队友我也是不想要的。

    即便石勒审于晋势日强,还想跟平阳携手对敌,他麾下将吏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心即便换成了曹操和司马父子,若再允他们多活几年,说不定也“顺天应人”,提前篡位了。

    而且王贡此前就有密报,说程遐等人互相串联,正在煽动石勒称王,还表功劳说,其中也有自己谋划、用间之力。于是刘曜许诺封石勒赵王,刘聪按下不允,就跟原本历史上一样,成为了石勒僭号的主要借口。

    王贡在密信上,对东方之事阐述甚明。他说此前石勒与孔苌击败段氏,段匹磾bèipo退到无终以东,再设防线,但石勒随即便归还段叔军,与之约合。段氏暂无fǎngong之力,只得受盟,如此一来,燕国以西的幽州最富庶之地,尽数落入石勒之手。

    刘琨于此之前,便已先走辽东,途经徐无,段秀将一度落入段末柸之手的刘群送至军中,并且重申盟好。徐无属北平郡,往东是辽西郡,再东是昌黎郡晋武帝咸宁二年,分幽州东部的昌黎、玄菟、辽东、乐浪、带方五郡为平州,现任平州刺史乃是王浚妻舅崔毖。

    崔毖是汉季名士崔琰之孙,正牌清河崔氏苗裔,自视甚高,既为王浚所表而牧于平州,遂割地自雄。想当年王浚为石勒所袭杀,段氏多次恳请与崔毖联手夺幽州,为王浚报仇,崔毖却都以高句丽的侵袭为借口,拒不发兵。

    高句丽侵袭之事,倒也并非纯然虚言。这个始终不服王化的东北zhèngquán,曾在曹魏正始五年、六年,先后两次为魏将毌丘俭所败,堕其京城丸都山,逐其王于沃沮。但等曹魏退兵之后,高句丽很快便卷土重来,永嘉五年秋八月,他们就趁着中原大乱的机会,袭取辽东所属西安平城,切断了通往乐浪、带方二郡的道路。然后永嘉七年冬,侵乐浪,掳获男女二千余口;建兴二年秋,侵入带方。

    因此崔毖赴任之时,他仅仅拥有辽东、玄菟、昌黎三郡的统辖权其中玄菟郡守裴武逝于任上,其弟、昌黎郡守裴嶷挂官而扶柩南下,崔毖遂得自命心腹,守此二郡对于东南面的乐浪、带方,却根本伸不过手去。

    具体乐浪、带方二郡,是否已尽落高句丽之手,还是仍有晋国官民坚守,就连王贡也未能探明具体消息。但是王子赐眼界不浅,即于信中提出建议,说三国之时,孙吴曾经以大船载运使者和物资,经海路北上,联络割据辽东的公孙渊;且查地理,从东莱的黄县北指辽东郡马石津,不过四百里水程而已,而从东牟城东向带方郡南部,亦止两倍途程,可以尝试遣人经海路前往,探查实情。

    徐州有水师,更联合了不少江左豪商,运途直抵幽州。王贡的意思,大司马可以向淮海从事卫循下达旨令,命他派几条船以开发新的商路为名,略微绕点儿远,到平州去“舟船往来,虽云风浪难测,然今陆上也非坦途;若能经海路侦得辽东、带方内情,较之陆路,快捷多矣。否则辽东之事报之于臣,多需一月,臣再往报长安,又近一月,逢有缓急,必然难筹应对之策”

    拉来说,崔毖在平州只是坐守之势,根本就不敢跟高句丽见仗,好在高句丽也方致力于东南二郡,尚未大举侵入辽东,只是每年秋冬之际会来抢掠一番,崔毖为此而干脆把西安平之民大多迁入内地,却不敢直撄敌锋。

    此番刘琨东走,抵达平州后就派人去联络崔毖,要他接受领导。然而崔毖外战无谋,内战有胆,陈兵于昌黎、宾途之间,以阻刘琨。刘琨所部残兵难以遽克,便命温峤去向鲜卑慕容部请援。

    慕容廆正在攻打宇文部,据说liánzhàn连捷,深入其境,因此不及往援刘琨,就派参谋、北平人阳耽前去“为两家解斗”。最终迫于压力,崔毖放刘琨进入宾途县歇马,同时仍设垒于医巫闾和青山之间,以护守昌黎。

    对于这一部分情报,裴该特意请来裴嶷相助解说,终究老先生曾任昌黎太守,于当地的地理再熟悉不过了。

    那么既然刘琨遁走,段氏败退,石勒的北部压力就此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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