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4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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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探而前,嘱咐说若逢敌军,可稍稍尝试,若见敌势大,或者地理状况实在对我不利,那就赶紧退回来,无谓损耗实力。
李寿在鱼腹城中严阵以待,一直等到成都派来了五六千的援军,却迟迟等不到敌人过来,他心中疑惑,便亲率数百兵卒向东方哨探,迎面正撞见晋军前锋。双方甫一接触,李寿登高凭下,直薄晋阵,手刃田嵩,李恒惊慌而走——数千晋军竟为不足己方两成的成军所破!
这下子王处仲彻底浇灭了伐蜀的念头,便即退返江陵,转由陆路去取襄阳。李寿探查到晋军远去,便留下副将守备巴东,自己急往汉中来救杨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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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寿基本上可以说没有遭逢到晋军主力,另一方面,王达先发抵达沔阳,可是左等不见晋人,右等不见晋师,同样扑了一个空。
因为熊悌之尚未进入汉中地界,就突然间得到后方传来急报,说是仇池氐一时俱反!
主要也是梁懃在武都县中,对于仇池氐的压迫过于深重,这一则出自他的私心,另方面仇池氐和宕昌羌本有宿怨,那不趁此机会报仇,更待何时啊?他本人收拾氐人发三分力,下至小吏,就能出到五分力,再至陆续迁来占地的羌人,那就能够出到十足十啦。
本来杨氏灭族不久,氐中豪酋也多为晋人和羌人所杀,群氐气沮且无首,只能忍气吞声,苦捱时日。可巧这回南征汉中,梁懃不但自己走了,还带上了两千羌军,于是诸氐得此机会,暗中串联,等计算大军已入敌境,便即汹涌而起。
——当然啦,他们没能算到,无论梁懃还是熊悌之,行军速度都极其的迂缓。倘若晚数日再反,估计老熊绝不敢轻易地敌前回师。
叛氐里应外合,瞬间便打破了武都县城,将城中无论晋、羌,尽数杀却,然后又东向而攻下辩。四乡氐人越聚越多,将近万众,将下辩城团团包围起来。
下辩城内只有武都郡守,以及“武林营”副督、司马等统领着不足一千守军,而且多数是新募未久,还没来得及送长安去整训的——终究裴该要求各地新募兵卒都先整训一道,说起来简单,计算路程和花费,其实不怎么现实,若非紧要地区,只得暂缓执行——不敢出战,只能动员青壮,登城死守。
熊悌之匆匆率军回救,北归的行军速度比南下快了一倍还不止,短短三日,便至城下。老熊也是真急了,武都氐乱,攻城陷邑,自己身为镇守大将,必须担负起主要责任来,暂且不论,这我数月来辛苦搜集的钱财宝货,以及十多名侍妾,可全都在下辩城里啊!
老熊也不是没有勇气的,虽然近年来壮志磋磨,颇有就此止步之意,可若是谁想把他艰难奋斗所得全都掳去,一朝打回解放前,那他也断然不肯干休,必要跟人拼命。于是不管不顾,便即挥师直取叛氐。
然而“武林营”虽是晋军精锐,终究十数日山地行军,人皆疲乏,马也掉膘,骤遇三倍于己的叛氐,难免将无斗心,卒有惧色。叛氐知道若为晋军所败,己族恐无孑遗,因此人人拼死,竟被他们冲垮了晋军前阵,直向熊悌之当面杀来。
激战之中,一支流矢飞来,老熊不及躲避,正中肚腹,并且穿铠而入。他不禁大叫一声,跌落马下,晋军因此气夺,导致全线崩溃。
后退二十里,军将们重整队伍,军医这才来得及聚拢过来,探看主将伤势。他们以利刃割开衣甲,做好了各种准备工作,然后战战兢兢地拔出了那支羽箭——原本怕是会大量出血,必须及时封堵的,谁想到竟然……只有几道血痕?
原来是老熊腹部脂肪太厚,这支箭虽然破皮入肉,却并没能够穿透脂肪层……
知道自己不但内脏没有受创,就连血都没怎么流,原本躺在担架上shēnyin喘息,仿佛随时都会毙命的老熊,瞬间就坐起来了。随即环视左右,低声道:“我这是欺敌之计也,要叛贼以为我已死了,乃可不设备……”
于是裹创而起,点选了三百锐卒,让他们好生歇息,等到天黑时分,去夜袭下辩城下的叛氐。叛氐果然不设访——其实都是临时啸聚而来,并无统一指挥,想要设防也没人统筹——加上根本不习惯夜战,就此被晋军一举而破。
随即熊悌之进入下辩城,安抚百姓,继而挥师杀向武都县。直到这个时候,梁懃才领着羌兵赶回来——老熊瞧在那些财货、氐女的面上,临回师前派人通知了一声梁懃,否则他很可能就回不来啦。
晋军围攻武都三日,便将城池攻破,将城内氐众斩杀一空。随即熊悌之便分派兵马,在武都县内展开了拉网式大搜捕——举凡戎人,不论男女老幼,皆上绳索,有敢拘捕的,即刻斩杀不赦。
——这还是有郭默在北地杀彭卢,遭到裴该呵斥的前车之鉴在,否则怕是没有捕,而只有杀了。
前后斩杀仇池氐人将近万众,捕得两万挂零,其中也混杂了不少才刚迁过来的羌人。梁懃跑去向熊悌之索要自家族属,熊悌之正恨着他呢——要不是你治理无方,氐众如何会反啊?害得连我都中了一箭,险险丧命——爱搭不理地回复道:“都是戎族,如何分得出来?”
梁懃说看服色就能分辨啊,熊悌之道:“都非我晋衣冠,戴羽裹皮,有何分别?”梁懃又说听语言也能分辨啊,熊悌之道:“禽兽之语,谁耐烦去听!”
梁懃无奈之下,只得再备厚礼,赎回来大多数的羌人。这趟他的损失可太大了,不但武都县内产业多遭氐人抢掠,而且还得额外掏出一笔费用来央告老熊;更要命的是,氐人皆被老熊所捕,他想从氐人身上找补回损失来,都得不着机会……
熊悌之几乎捕尽武都县内仇池氐,却不知道该当如何处置才好,乃问张节,说:“掘个坑都埋了,最为省事,偏偏大都督怀仁心,即西戎亦不让多杀……”
张节道:“大司马是为安抚西戎。陇上氐部正多,若将我等族灭仇池之事宣扬出去,难免兔死狐悲,或起反意……即羌人乃至别部杂胡,亦未必乐于见此。我方出城观看俘氐,泰半老幼妇孺,乃可将妇人皆配士卒与郡内晋人,将老**与太守安置——彼如何处,不关我等事也。”
于是一脚把皮球踢给了郡守,郡守也感头大,最终只得找些贫瘠土地,安置这些氐人老幼——其实是任凭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如此一来,“仇池氐”就彻底成为了历史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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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气死周访
王敦和熊悌之既然因为种种原因而半路退兵,那周访便彻底成为一支孤军了。(全本小说网,https://。)
李班、李寿等陆续来合,于黄金附近下营立垒,与杨虎成犄角之势。周访挥军猛攻黄金,一连七八日都无进展,旋即杨虎见成军大合,乃趁势开垒杀出,李班亦遣部将乐次配合,却被周访逆袭,大败而归——乐次死于乱军之中。
如此一来,无论汉中军还是成军,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只得深沟高垒,严密防备,以期长久对峙。杨虎将李班、李寿、王达等也全都请入黄金垒**守,李班乃道:“周士达兵数虽少,却甚是精锐,即便我军占有地利,又两倍于彼,倘若出垒攻击,也难有胜算……为今之计,当将关中、江州两路晋军皆已退去之事,通报周士达,则彼孤军深入,势难长久,或将主动退去,乃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他亲自写信,遣人送给周访,分析战局,说你很明显的已经没什么胜算了,不如退去,两家各安疆界为好。
周访读过书信后,面色凝重,良久不语。
他原本计划得好好的,虽然并未寄望于王敦,但也希望关中晋军可以南下,多少帮忙牵制一部分敌军,可是情势的发展,却大大出乎其预判之外。当然啦,成军比想象中更弱,这也同样使周访诧异。
李班说“周士达兵数虽少,却甚是精锐”,其实周访自己都知道,所部多陶侃旧将,以及荆州土著,临时拼凑起来,整训时间不长,一旦舍舟登岸,还真没有多少战斗力可言——他所倚仗的,就只有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那八百精锐步卒而已。本有心理准备,必经一番苦战,但实际上周边势力的动向,给他的压力却比正面敌人要强得多了。
成军实在疲软,若非仗着地利之便,周访自恃本部兵马必可以一当五——可是也奇怪啊,李寿进取巴东,怎么杨谦他们会败得如此之速呢?这比弱鸡更弱的,大概就只有鹌鹑了吧……
因为后来《晋书》中对李雄有评价,先说了他一大堆好话,堪为仁厚之主,随即话锋一转,却道:“雄为国无威仪,官无禄秩,班序不别,君子小人服章不殊;行军无号令,用兵无部队,战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攻城破邑动以虏获为先……”前半句是说李雄的成国zhèngfu就是一草台班子,结构很粗疏,后半句说成军也是一样,组织度很差,将领之间不懂得配合,几乎跟流贼草寇没太大区别……
周士达乃江左名将,自陶侃北渡后,估计他自命第二,没人再敢称第一,自然眼界甚高,瞧自己的队伍就不怎么满意,再看对面——还不如自己呢。若无地利之便,这般敌手,岂能遏阻自家片刻啊?
所以关中、江州两道退兵,虽然给周访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力,但他还真到不了灰心失望的地步。于是直接就把李班的来信置于火上烧了,然后召集将吏们商议,他说:“当面贼寇,倚山地之险,以黄金为枢纽,围列七垒十二营,环环相扣,互为策应,似不易破……”
说到这里,突然间笑一笑,说:“倘若彼等齐集石泉,如此布置,则我必不能破……”好在黄金附近地势比石泉要平缓且简单得多了——“此前多次遣兵往攻,皆不能克,但亦由此可知——”
左右环视众将,一字一顿地说道:“攻杨虎,李班等必往救;而我攻氐贼,杨虎却安守黄金,不敢擅动。既然如此,可以先置黄金不理,逐一往攻诸氐,先摧其营,再破其垒,每日侵削,直至黄金孤悬,可以一举而克也!”
于是挑选了敌营中最靠前的一座,反复攻打,李班遣将来救,却被周访亲自领兵侧击所败,攻打三日,终破氐营。随即周访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逐步侵削,前后攻陷氐营六座,李班因此而不敢再在敌前扎营,命将营寨移后,前面只据七垒,与黄金垒犄角策应。
晋军连日作战,虽感疲惫,却因连胜而斗志昂扬,相反的,成军方面士气普遍低靡。杨虎说这样不成啊,不如诸军一起出垒,直迫晋营,用人力优势压垮对方,李班摇头道:“若在平原之上,君计或可行也,然而山地险狭,大军难布,徒恃人众,安有胜算啊?”杨虎心说还平原哪,若真在平原之上,估计这黄金垒守不了三天,就得bēngpán。
李寿建议,他亲率一支小部队翻山觅道,抄出晋军之后,以断绝周访的粮道,李班认为悬危,也不肯采纳。虽说李寿比李班还高着一辈儿,且自攻取巴东以来,他的名位也终于和李班齐平了,但李雄向来宝爱李班,任命这个侄子为主将,那他不点头,李寿也不便自作妄为啊。
因而只能连连跺脚,说这也不成,那也不准,难道——“世文还在期望周士达自退不成么?”
李班微微一笑,转过头去瞧瞧王达,王达颔首道:“征东所言是也,我料最多不过半月,周士达必将自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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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达的预估,是建立在情报搜集和形势分析之上的,他才刚得着消息,王敦撤退到江陵以后,舍舟登陆,遣一部兵马直奔襄阳而去……
且说周访发兵西进不久,驻守新野的荆州刺史王廙,便大摇大摆地想来接收襄阳城,谁料四门紧闭,陶瞻坚决不肯放他进去。王廙作书与陶瞻,说我是正牌荆州刺史啊,而襄阳乃荆州州治,则我入驻襄阳,名正言顺,你怎么胆敢闭门不纳呢?莫非想要zàofǎn不成么?!
陶瞻老实不客气地回复说,我丈人临行前,命我守备襄阳,没说要恭迎使君进城。使君既然是正牌荆州刺史,而且不是才刚接受的任命,为何我丈人在时你不来啊?非要等丈人去后,使君才至,这我可做不了主啊。我当即刻遣人去通报丈人,请他回来恭迎使君……
王廙心说周访若回来,那我只有狼狈而逃的份儿啊,哪儿还敢跟襄阳城门口堵着?
王廙王世将,乃是当世著名的书法家、画家、文学家和音乐家,文艺天赋几乎点满,就此没能留下几点落在治政、用兵上面。想当初陶侃为王贡所欺,偶遭丧败,王敦就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