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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节

勒胡马-第3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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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虎当时虽然应允了,但仍在踌躇,召集诸将吏会商,大家伙儿也都莫衷一是。然而如今他才送走王琰,就召来郭荣,要其南下采桑津,接应刘曜,可见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去淌这趟混水了。郭荣对此表示不解,劝告道:

    “末将以为,此事不可行。今天子昏庸,太子刚愎,且与赵公素不相得,常有谋害之意,假以时日,赵公必悟,便可如程司马等所谋划的,请其南面……”郭敖父子也是希望石勒能够更进一步,与胡汉决裂,自己登基称尊的。

    “然而雍王素与赵公相善,彼若得入平阳秉政,赵公必不肯背——此亦非明公所愿睹之势也。”石虎同样是“拥立派”的,所以郭荣才敢放心大胆,对其直言不讳。

    然后郭荣又说:“今皇太子西征关中,裴该兵寡,即便僵持不败,亦不可能大挫王师。则若皇太子闻讯,急返平阳,战败雍王,复以此而责赵公,赵公既未定计,势必责罚明公——恳请明公三思。”

    石虎一开始还若无其事地听郭荣讲话,但等郭荣口中道出“裴该”二字,他不自禁地面上肌肉就是一跳,当即沉下脸来。就此对郭荣说:“裴文约岂是汝所能预料?我观刘粲此去关中,如跛虎自蹈陷阱,必为裴文约所破!本来胡势蹙,于我不为无利,我可挥师直下平阳,砍了皇帝,去请阿叔来登基坐殿。奈何阿叔尚且犹疑,主意未定,强要为此,反触其怒。因此反复筹思,不如相助刘曜……

    “刘曜在高奴,顶多两三万兵马,刘粲败后,想必亦不过此数而已,则其返身来敌,势必迁延日久,难分胜负。到时候无论刘曜还是刘粲,都要倚我家为援,我等岂止西河,便平阳、河东,亦不难得。且阿叔见胡人这般无用,说不定便起了率师西下,‘勤王’之心……”

    石勒阵营里反对仓促与胡汉决裂的,自然以张宾为首,主要观点就是胡、羯合则强,分则弱,就目前形势来看,仍应当相互扶持。但倘若刘曜和刘粲相争,杀得不亦乐乎,那胡势还能扶持谁啊?这种朝廷,或者说盟友,只能扯后腿,还不如不要呢!

    最终石虎冷冷一笑,道:“其实我最盼望的,乃是刘曜入平阳,一刀将皇帝斩了,自立为主。则皇帝都死了,阿叔的忠心还能与谁?即便不肯自立,恐亦不可得了!”

 第四十四章、画蛇不必添足

    围绕着刘粲攻伐关中,各方势力俱怀深谋,各欲待时而动;而随着战事进展的并不顺利,明眼人都能看出胡汉大军其势已衰,恐怕终不能穿鲁缟,遑论裴该所部百战精锐?因而大多蠢蠢欲动起来。//全本小说网,HTTPS://。)//目前一石投水,涟漪暂且泛至平阳、河东、河内、河南,尚不能撼动河北局势,然而北有张宾,南有王贡,也都谋划着因刘粲之败而从中取利。

    拉回到大荔城下,刘粲知道时机紧迫,来不及三面包围城池,便从正北方向发起了迅猛的进攻。陈安初时尚在城楼观望,下达指令,但很快就被迫亲履前阵,手执刀、矛,护守城堞。

    因为眼瞧着胡军来势虽然凶猛,却因为准备不够充分而缺乏调度的灵活性,但知蚁附而登,自己实在不需要什么指挥了,但驱策士卒,奋力固守便是。他被迫把其它三面城墙的守兵也都陆续调至城北,以防胡军车轮般反复攻打,导致守军体力消耗太大。倘若在这段时间,刘粲遣一军绕向城西或者城东,恐怕晋人难以抵御……

    但刘粲既不清楚城中调度,而且已下了全军押上的指令,一时间也难以重整队列,分兵他往。就这样,血腥的攻城战持续了大半个白天,直至午后申时,北城之下,堆满了胡兵的尸体,城壕之中,到处翻滚着黏稠的血浆。

    胡兵数次登上城头,都被陈安亲率部曲,奔来堵口,奋力将之压逼了下去。这一日陈将军在城上刀矛齐施,当者无不披靡,胡人见之而肝胆俱裂。

    防守方已然连续替换了三拨士卒,换下去的兵丁无不骨软筋麻,瘫倒在城墙之下,良久难再起身。好在三千秦州兵虽非陈安本属,终究出身陇上,谁不知陈将军的勇名啊?既入其麾下,人各奋勇,无敢言退。而无论冯翊郡兵还是大荔城中青壮,多为本地人氏,当年刘粲、刘曜等曾破关而入,杀戮甚惨,几乎每个人都对胡寇怀有血海深仇,加上裴该曾驻大荔以御刘曜,日夕鼓舞士气,余音犹在耳畔,因而虽面强敌,也少有人怯懦、闪缩的。

    偶有懦夫,陈安都毫不留情,下令当场斩首,并且抛尸城下,使与胡人同葬。

    士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乃是集体意识,组织力越强,则集体意识越牢固,将领统驭得法,集体意识也更趋向于抱团。集体意识涣散的时候一人言退,万众崩溃;集体意识尚固之时,则一人向前,万众奋勇。

    当然啦,人的体力有时而尽,士气也有时而衰,尤其士气鼓得越高,若至顶点而犹不能却敌,跌落的速度也会越快。陈安深知战不能久,我若能熬到黄昏时分,胡军暂退,明天就还有机会;倘若在此之前便遭逢重挫,只怕众心难一,甚至于瞬间崩散……

    因而即便血透衣甲,两臂发麻,腿脚酸软,他也不肯再登城楼,而要与麾下将兵奋战在同一处。还有一个原因,陈安心中如有一条冬眠的毒蛇,得阳春温暖,于冰雪消融之际,亟欲从地洞里探出头来——此城难守,不若请降?但若请降,必须生缚荀氏往献刘粲,则自己实在没脸再回到城楼上去见她了呀!

    眼看又打退了胡军的一轮进攻,陈安便吩咐道“取凉水来。”部下奉上一桶才从深井中汲取的凉水,陈安摘下头盔,毫不犹豫地便即当头浇下,随即冷透重腑,不禁深深地打了一个寒战。他表面上是为了洗涤衣甲上血水,其实是想浇灭心头的妄念——天气尚寒,那条毒蛇啊,你赶紧再缩回洞中去啵!

    随即抹一把面上血水,又伸双手整了整头巾和抹额,然后转头再朝城下望去。但见退却的胡军重新整列,胡骑往来奔驰,其状又与适才不同,陈安不禁微微一惊“刘粲见不能得手,想要改变策略了么?倘若大造攻具,或者分兵攻东、西城,恐怕难御……”

    大型攻城器械不是很快就能打造完成的,况且大荔城下屡经兵燹,稍大一点儿的树木早就被砍伐殆尽了,估计撞车、云梯什么的也造不起来。倘若刘粲欲造攻具,那再次发起猛攻,就起码得是明天的事儿啦,我应能守住大荔城一日一夜……但若分兵攻打别处城墙,我这儿士卒疲惫,就怕很难及时调动到位……

    不禁抬起头来,又瞥一眼城楼,虽然距离颇远,瞧不清荀氏的相貌,陈安却仿佛觉得荀氏一双眼睛正在狠狠地盯着自己。是否要行此下策呢?若待胡兵破城,我再请降,那就毫无意义,除非擒住了荀氏以献……但听说荀氏并非普通闺阁女子,力气既大,性又刚烈,倘若愤而自尽,则自己不但失去了晋身之阶,还从此与裴大司马结下深仇,再无缓解的可能……

    ——————————

    刘粲在大荔城下,指挥诸军猛攻城防,却一连数次都被晋人逼退了回来。

    本来也是意料中事,此城高峻、牢固,守卒数量虽然不多,用来守备这一面城墙,也勉强敷用了。根据刘粲多年来行军作战的经验,只要守兵士气不堕,将领不生怯意,这般城池,等闲守个三五天总归不成问题——因为己方并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啊,纯靠蚁附而登,相当于守方五人当我一人,哪儿那么容易突破得进去?

    非止一将,已然多次跑来恳请,还是暂时退兵归营,重新编组,延缓攻城之速,减弱攻城之力,只尝试用车轮进攻,消耗守兵的体力为好。倘若还是这般全师押上,虽说对守兵的体力消耗更大,士气压逼也更有力,终究己方消耗太大,难以承受。已经有十多个小队被彻底打残了,非止氐、羌杂胡,仅匈奴甚至屠各健卒横尸城下的就不下数百人,要再这么打下去,到天黑也未必能够破城,己军士气倒要跌落谷底了!

    然而刘粲自知时不待人,斥退众将,仍命猛攻。他自带兵以来,所临坚城大邑也不在少,包括洛阳、长安,说不上一鼓而下,也从来都没有过那么大的伤亡。晋人虽然善守,但面临胡军如此迅猛的攻势,多数在支撑了一整个白天之后,士气都会涣散,翌日再攻,便要轻松得多。大荔城终不比洛阳、长安,守军数量也不甚众,我不信它能够支撑更长的时间!

    而今猛攻一日,晚间再作几次佯动,以疲累晋人,相信明日,最晚后日,便可克陷大荔。气可鼓而不可泄,倘若放缓了攻势,让晋人得以喘息,就怕短时间内难以陷城,则一旦裴该、甄随等前来救援,己军的形势便岌岌可危了。

    故此,坚决不能停!汝等勿虑伤亡,继续奋力攻打可也!

    可是到了未时左右,突然有士卒来报,说乔车骑率数十骑残兵来至阵中。

    刘粲当场就惊了,急忙召唤乔泰进来,问他“卿如何败得如此之速啊?”

    乔泰伏地而哭道“殿下才去,当日晚间,裴该便将全师杀出郃阳西城,臣不能阻,乃被迫撤围暂退,以求别立营寨而拮抗之。谁料比及天明,甄随忽自西方杀至,其势锐不可当,臣方立寨,无以阻遏,被其亲将数百锐卒突入中军,几不得免……”

    刘粲不禁瞠目道“如此说来,裴该已与甄随合兵,或将直挠我后么?!”

    众将都劝,说这大荔城肯定是攻不下来啦。原本计算着,乔车骑虚张旌帜,可以迷惑裴该,又可牵绊裴该、甄随等两日以上,则咱们起码有两天半的时间可以攻打大荔城。只要阻断了大荔内外的消息,哪怕裴该杀到身后,咱们先一步踏进城去,他也无计可施,更不敢直逼城下。可如今裴该跟咱们简直是前后脚离开的郃阳,最晚明日白天肯定就追来了,则我军背倚敌城,还如何与之对决啊?

    况且我军虽众,猛攻大荔一日,士卒亦皆疲惫,士气也不振作,敌虽远来,却是生力勇锐,即便只有两万之数,恐怕亦难拮抗——这还没算甄随所部,以及尚不知身在何处的郭默呢!

    刘粲不禁乱了方寸,便问诸将“今当如何?”

    裴该既然杀出了大荔城,他在咱们北方,可见运路已断,而且北归夏阳、涉渡归国的道路同样不通。难道要就此放弃对大荔的攻打,匆忙北进,距城在二十里以上,再寻合适的地方立营下垒,与晋人决一死战吗?北方全是平原地形,无险可守,倘若仓促对决,我军士气不振,难有胜算;倘若立营守备,一夜之间,营垒如何可成啊?而且粮道既断,我又能守几日?

    他原本匆促南下,就是想打一个时间差,先攻取大荔,再威胁长安,如此一来,主动权就彻底捏在自己手里了。谁想裴该那么快便瞧破了自己的谋划,连夜破垒来追,那自己进无所据,退无所依,就只有硬碰硬了吗?

    退回两三天去,刘粲真不怕硬碰硬,但如今粮道断绝,必然影响军心士气。他虽然带着不少伕役,监押粮车,也不过够七日之用而已——大军行进,不可能把大批粮食全都带在身边;况且国中粮本不足,还得靠韦忠在河东一升一斗地从各世家嘴里往外掏,随时勉强维持半月之需罢了,如今还有数万斛粮尚在夏阳,未及押解南下……

    粮食若不能源源不绝运至军中,则军心必然不稳——即便尚够几日吃用的——还怎么寄望于士卒们听指挥、打胜仗呢?

    右车骑将军王腾便道“为今之计,只有放弃大荔,挥师东向,去夺渡口。若得蒲坂渡在手,退路可保,粮运也当不匮,我军可背河下阵,试与晋人决战。”

    在他想来,士卒们知道身后渡过黄河,便是自家土地,粮食也可从蒲坂渡口顺利运达,自然心就定了。裴该、甄随见状,若是进入大荔城,那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一直追到渡口,咱们可以趁其远来,立足未稳之机,尝试发起迅猛攻势。倘能于渡口挫败晋军,便可全师返国。

    哦,也不能算全师,呼延实和李景年只好先舍了,看他们是否见机得快,能够早早退却吧。

    包括王腾在内,大家伙儿全都觉得这仗打不下去啦,早日撤退为佳。然而皇太子力排众议,举倾国之兵而来,别说战败了,只要毫无所得,白白消耗军粮物资,他的威望都必然受到重挫,恐怕再无颜面回平阳去见那些两朝老臣。故此王腾不敢明说,咱们赶紧抢占渡口,方便退回国内去,只说倚渡为守,尚可与晋人决战一场。

    诸将纷纷附和王腾之言,刘粲无奈之下,只得黯然允准,并说“我已命大将军[刘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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