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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节

勒胡马-第3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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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说那就对了嘛——“我等从军,听大都督号令,排斥敌寇,想来便是用的此意。”

    “似乎也不甚通……”

    其实不光他们不理解,更高级别的军吏乃至将领也都理解不了,这个“排”究竟是啥意思了?晋军中原本营下为队,队下什、伍,但裴该既然明确了五五制,心说五伍若为一什,这并不是十个人啊,叫着多别扭?干脆,就叫排好了。

    他也就光拋出了一个“排”而已,担心兵将不易理解,就没再把伍改成班,把队改成连……

    拉回来说,杨清还则罢了,其余士卒多数也都已临过一阵了,疲累、饥渴之下,见饭好了便即一拥而上,风卷残云一般,瞬间就将一锅杂合饭和半钵腌菜全都吃得干干净净,粒米不剩。杨清吃得慢了点儿,还想再添,那名大户账房出身的青壮却一摊手,说没有了——“或者在锅中下两勺水,给排长煮碗汤吃?”

    杨清瞧瞧锅底,不禁皱眉摆手——算了吧,也没盐,也没油,这汤都能洗澡了,如何吃得?

    ——其实那青壮说得倒也没错,这年月,凡热水都可名之为“汤”,所以既有羹汤,也有茶汤,还有浴汤……

    正在此时,忽见一名军吏手执一片木牍,耳朵上簪着支小笔,疾步而来,到了面前就问:“汝等饭可吃完了么?是哪一排?”

    众兵七嘴八舌,各报各排,杨清赶紧举起右手来,提高声音道:“我等乃是左部第十四排,小人是排长!”

    军吏点点头,从耳上取下笔来,吐出舌尖舔了舔,先在木牍上勾画几笔,然后才道:“胡营中炊烟渐息,夕食将毕,但周督以为,彼等趁着天黑前还会攻城——汝等尽快登城,护守西起第六段城堞。”

    夏阳城南面的城墙并不平整,西侧略向前探,东侧略往后缩,长度约为两里半——一里合三百步,总长七百余步。于是周晋便将城堞分割为东西各二十三段,约二十步一段,分排驻守。

    杨清雅不愿上阵,但既然已被营司马亲自从伤兵休养处给提了出来,又分配了卒伍,再想退缩也不可能了。他只得整整身上衣甲,喝令士卒整列,然后排着队登上城墙,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这一排的责任段,替换下原驻的那个排。

    二十步将近后世三十米,一排定额二十五人——他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排则加自己是二十七人——足够手牵手,沿着城堞站成一行。当然啦,护守城壁不可能这么稀疏、单薄,在他们身后还有不少士卒围圈而坐,随时准备接应和替换。

    杨清手扒着城堞才刚一探头,就听胡营之中笳声响起,他身子略一哆嗦,心道:“真被周督给猜着了,胡寇还会来攻!”抬头瞧瞧天色,昏濛濛的,但暗红色的日头确乎尚未落山,不禁暗恨:“可恼啊,攻了一整日,黄昏时也不肯收兵,才用夕食又要来攻,这胡将倒也勤勉!”

    才刚缩回头来,城上也擂起了阵鼓,警告士卒们各安其位,准备接敌。杨清这才想起来问:“伍长都是哪几个?”

    几名伍长——也包括那个绰号“该死张”的老卒——纷纷举手应声。杨清便将四伍顶在城墙边,自率那老卒所领的一伍,略略落后两步,方便指挥和随时接应。

    城下笳声才停,便又响起了鼓声,杨清遥遥望去,只见无数胡兵出营整列,随即在两翼骑兵的卫护下,缓缓朝着城壁而来。前行数十步,已经踏进了城上弓箭的射程,于是一通鼓响,士卒们纷纷拉开步弓,搭上了羽箭。

    弓箭手原本占守兵的三成强,但为了护守城池,周晋把府库中所有弓具和箭矢全都搬了出来,凡是能够射箭的,人手配给一张弓——反正夏阳毗邻敌境,迟早遇敌,事先的准备工作倒是做得很充分,物资也颇充裕。

    杨清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会射箭的,但手里无弓……他随手就把旁边那老卒手里的弓给抢过来了。老卒嗫嚅着道:“这是才下发的,敌退后还需归还……”杨清一撇嘴:“少时还汝,急的什么。”

    一通鼓十五槌,士卒们都随着鼓声在心中默念,候到最后一槌敲响,当即松指驰弦,一片箭雨便直向胡阵撒去。杨清远远望着,见多数箭支离弦之后,随风而飘,走的都不算是正常的弧线,不禁心中暗叹——这射术可不是一两天能够练得出来的呀,倘若是弓箭手选拔、测试,估计将近六成都不合格。

    倘若将胡军每个数百人的方阵都比作一个完整的人的话,那这轮羽箭就象是一群……不,几只小飞虫而已,人都不惜得挥手驱赶,反正就算被叮咬了也不过稍稍痒上一阵罢了——中箭的胡兵寥寥无几,中箭而倒的就更加凤毛麟角。

    杨清想一想,我是排长,可以跟后面站着,又无须立到堞前去,有必然执弓么?若等胡寇攀上城头,双方相距在十步以内,再拉弓也不赶趟啊……于是把弓重新塞回那老卒手中。老卒假装笑笑,表情不是很友善,杨清当即冷着脸下令:“汝端着弓到堞前去,换个不会射的来我身旁!”

    今日两更。

 第十章、饱饭

    城上抛射第二轮箭的时候,站在杨清的位置、角度,已经基本上瞧不见冲城的胡兵了。全本小说网;HTTPS://。.COm;不仅仅是他,城堞前的晋兵全都蹲下身来,不去看城下敌阵,只是朝着大致方向射击——因为胡人的弓箭手,这会儿也已经可以射上城头啦。

    杨清拔刀在手,双腿一前一后张开,随时准备把重心后移,挥刀格挡来箭。然而拋射上城头的箭支也并不多,抑且毫无准头,大多越过他头顶,射向后面的预备队——当然啦,抛落下来的威力也并不强,几乎无人负伤。

    城上有楼,楼上设置有专门的瞭望手,瞧见胡军靠近城壁,便即扬旗擂鼓。杨清也不转头,光是侧耳倾听,听到鼓响,便即下令:“抛石!”

    士卒们搬起身边预先准备好的石块来——多数也就甜瓜大小——置于城堞之上,然后推搡下去。那名账房出身的青壮缺乏经验,竟然双手高举起石块来向下抛掷,本能地就把身子略略朝起一仰。旁边儿那老卒急忙斥喝道:“不要命了!”一扯那青壮的膀子。青壮身子一歪,几乎同时,一支羽箭从城下射上,擦着他的脖子而过。那青壮吓得一个哆嗦,仰面摔倒,擂石脱手,竟然直奔杨清面门而来……

    好在杨清正在全神戒备,匆忙一闪身,石头擦肩而过。随即身后传来“哎呦”一声,有人高叫:“仔细些!”杨清略略偏转身体,朝身后的预备队笑一笑,以致歉意,等他转过头来,却大声斥骂那青壮:“蠢贼!不晓事便看旁人如何动作,休要连累于我!”

    话音刚落,忽见一点盔缨骤现于城堞之上,杨清当即大叫:“来了!”那老卒反应最快,立刻挺起长矛来,矛尖朝前,就等在堞上,待得盔缨下胡兵的狞恶面孔才一显露,双膀奋力,便即一矛捅去。那胡兵面门中矛,“啊呀”一声惨叫,便不见了。

    杨清眼角一瞥,就见旁边西侧第八段已有胡兵攀缘上来,躲过晋卒的长矛,挥刀便斫。三名晋卒相互配合,一人执矛格住来刀,一人将矛尖在那胡兵左侧虚晃一下,迫其向右偏身,随即另一侧的晋兵挺矛直进,正中胡兵前胸……

    眼神才刚瞟回来,就见自己这里第二名胡兵已然登堞。这胡兵身轻体健,来得好快,几乎是四尺多高直蹿而上的,未等晋卒反应过来,一脚便已然踏上了城头。三名晋卒挺矛往刺——这本来是军中配合之技,练熟了的项目,但可惜杨清这一排本是临时拼凑而成,其中还杂了好几名城中青壮,配合度就相当之差——胡兵将身略闪,便已让过两矛,随即挥刀格开第三柄矛,第二只脚也落在了城堞之上。

    杨清见势不妙——这家伙若是让开位置,那第三个也会很快蹿上来啊——临战之时,性命相搏,什么小心思都来不及泛起了,当即挺刀朝前便蹿。那胡兵正待跃过城堞,被杨清长刀当面一晃,被迫临时转换方向,旁边儿的老卒奋起一矛,正中其臂,朝后便倒。

    可他就这么一让的功夫,果然第三名胡兵也蹿了上来。杨清拋了长刀,一把夺过那名青壮手中长矛,呵斥道:“看好了,该当如何杀贼!”他和那名老卒两相配合,瞬间便将第三名胡兵也捅落下城,只可惜才刚夺过矛来,抓握得不甚紧,加之一个不慎,矛刺过深,难以抽拔,干脆只好撒手——胡兵带矛而堕。

    杨清才刚喘得一口气,就听那老卒笑道:“排长,汝适才也犯了大都督名讳啊!”

    杨清压根儿就没能反应过来,完全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只是继续呵斥那名青壮:“此处不需汝,去后面多领几杆长矛及擂石过来。”

    那名青壮才刚离开城堞,便又有胡兵跃上。此贼狡谲,竟然从木梯上斜向而跃,距离杨清将近五步之遥,几名晋卒挺矛抵御,却被那胡兵手起刀落,当即劈翻一人。杨清忙着应对下一名胡兵,不及往救,甚至于只能用眼角瞟着,就听老卒叫道:“排长退后些,我等尚未死绝,汝上来做甚啊?!”

    杨清捡起自己抛落的长刀,格了新蹿上来的胡兵一招,旁边老卒和另一名晋卒合力将敌捅翻。随即杨清趁着间隙朝后便退,另唤一名部下来补全位置,再转眼时,那前一名蹿上来的胡兵又已劈翻了己排的一名晋卒。

    杨清手挺长刀,发力冲去——他知道绝不能让这家伙在城上停留太长时间,否则对于城守兵的压力将会增大,对于城下攻方,反倒成为一个很好的榜样,足以鼓舞斗志——看看临近,那胡兵突然暴吼一声,急前两步,抢先挥刀朝他面门斫来。杨清横刀一格,就觉膀臂酸麻——这贼人好大的力气!

    他正感惊慌,忽听“嗖”的一声,眼前的胡兵额头中箭,仰面便倒。不等杨清补刀,旁边两名晋卒挺起矛来,将这胡兵两肋齐穿。杨清匆匆转头,只见城楼之上,一将卓然而立,左手中犹自握着弓柄,正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厉风左营”左部督副。

    两人目光匆匆一交,左部督副便将视线移开了。杨清倒退两步,距离城堞略远一些,心道好险,可是他才刚转过头来,就见胡兵架梯之处,自己又有一名部下栽倒,便那老卒,肩头貌似也带上了伤。

    杨清不禁开口大叫道:“挠钩,挠钩在谁手中?速速推拒贼梯呀!”

    ——————————

    胡军当天的这最后一次进攻,来得快,去得也快——主要是夕阳忽为乌云所蔽,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胡营中被迫鸣金收兵。

    杨清听得对面锣响,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四肢皆软。跑过去查看自家部下,二十六卒,死了四个,重创二人,超过一半也都挂彩。杨清心说还好我没有负伤……可是不想还则罢了,这一想起来,背上的创口猛然间一阵抽痛,仿佛特意要提醒他似的。

    那老卒伤在肩头,倒不甚深,自己按照条例取水来清洗了,再请同袍帮忙裹创。杨清问他:“如何不敷药?”老卒撇撇嘴:“入肉不足两分,敷什么药啊……”抬起头来瞥杨清一眼,压低声音说:“排长,幸亏天黑得早,胡寇退得快,若在日间时,恐怕我等都将死尽……”那意思,你指挥得可实在不怎么样啊。

    杨清为自己辩解道:“匆匆拼凑而成,我连人头都识不全,如何号令、指挥?”那老卒道:“明日且警醒些,排长也不想左部第十四排又成空架子吧。”

    杨清忿恚道:“汝果然是该……合当去死的老张,牙口甚毒,要咒但咒自己,休要将全排一并咒了!”

    说话间,又有数队晋卒高举着火把登上城头,以替换下杨清等人。杨清一点数,除却战死、重伤者外,还少一个,左右一扫视,便问:“那识字会算账的小子呢?”

    话音才落,那名青壮便从他背后蹩将出来,苦着脸道:“小人……小人不知上何处去领长矛和擂石……”杨清怒不可遏,抬起脚来,狠狠踢了他一个跟头:“分明怯懦偷避,还敢狡辩!”当下就想将这厮绑起来一刀砍了,以正军法,只可惜左右瞧瞧,视野范围内就不见任何一级司马,这才强压怒火,暂且放过那家伙一条小命。

    他领着残余士卒下得城来,忽然感觉胃部一阵不适——方才吃得少,这激战数时,又觉饿了。可是他随即本能地一偏头,就见那老卒正在往嘴里塞什么东西……便问:“汝吃的什么?”老卒一翻白眼,含含糊糊地回道:“日间自家存下的一口饼……”双手一摊:“已吃尽了,却也不饱。”

    杨清舔舔嘴唇:“不知今日有否加餐……”

    这年月普通人习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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