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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节

勒胡马-第2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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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啦,若等裴该势大,朝廷稳固,说吞你的田也就吞你的田了,只要把事端维持在可控的范围内,不同时得罪所有大族,还怕你等翻天不成么?

    在这件事上,韦、杜两家做了表率。韦鸿既入裴该之幕,自不便轻易违旨,得罪上官,相反,他抢先站出来表态接受朝廷之命,会为自己乃至族人的晋身铺平道路。至于杜家,杜乂终究与裴该有亲,他本人又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裴该亲自前往探病,哄上一哄,也便欣然应命啦。

    反正只是借嘛,又不是强占。而且若非裴该北伐,直入关中,我等如今还将在南方卑湿蛮荒处栖身,这些田土与我何用啊?

    京兆大致搞定之后,裴该便又命其余各郡国从之行事。其中自然也有几家不开眼的豪门,或者主事人是愣头青,但多数家业不广,力量小弱——京兆韦、杜,安定胡、梁等二流家族都听命了,那些三流乃至四流家族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你若不允借田,正中下怀,乃可以党同叛贼焦嵩,或者勾连胡部彭卢之名,举族抄灭,不光田土,连家宅、墓地都一律充公!

    裴大都督养了这么多兵,不是吃素的,而且只要说因为某家某家不肯听从朝廷之命,军粮才会欠缺,你瞧士卒们抄起家来,乃至杀起人来会不会手软?

    田地归公,或者暂且归公之后,便择其肥美处,召聚流民屯垦,一如昔日徐州之政。经过汉末以来的长期兼并,即便没有胡乱,关中民户都有超过四成为佃,即便自耕农大多数也耕地不足,被迫要在农忙时节帮豪门打短工。很多佃农离散之后,未必还愿意再去找旧东家,自耕农则多数遗失了田契——或者被豪门趁乱侵占——等再返乡,无地可耕,便只能由官家组织民屯了。

    要知道这年月之人,大多安土重迁,老百姓除非实在活不下去了,否则是不愿意远离故土的——略阳、天水等六郡晋戎百姓因为天灾和齐万年之乱而被迫入蜀,不知道遭了土著多少的欺压,矛盾终于激发,才诞生李特的“流民大营”,有了巴氐之乱,即可为证,真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啊!

    故此因为兵燹而逃亡的雍州百姓,大多数跑得并不远,或西入秦州——东方去不得也——或南至梁州,甚至于很多只是躲进了南山(秦岭)之中,等听说胡寇已退,关中初定,裴该又遣人专门去宣讲政策,他们陆陆续续就都回来了。只是虽然回来,却多数无田可耕,当即被官兵绑去屯垦——虽号民屯,那也是强迫性的,无田无业者一律捉捕入营,不放其在乡间游逛。

    当然啦,裴该还是给吊了根胡萝卜,许诺只要奉公守法,老实垦荒,三到五年之后便会释放出营,而且还给他们分田分地,可传永世。

    具体屯田政策的实施,一开始交给了徐渝,不过徐子垠工程为长,理民却短,他善选了适合垦殖的地区,规划了各种水利工程,但等到真的把流民掳来,该动工了,却管理得混乱不堪,逃亡者与日俱增。裴该听说之后,只得换人,命韦鸿暂代其事——地头蛇应该比较方便管那些老百姓吧。

    农业之外,就是工矿业了。关中地区原本矿产丰富,但经过秦汉以来数百年的利用,可采之矿尽其一半——更多的埋藏在地下,以这年月的技术根本就挖不出来。汉武帝于元狩四年宣布盐、铁官营,当时设置在关中的铁官共有七处,而等到东汉班固著《汉书》,于《地理志》中记载,却只余四处而已,分别为:郑、夏阳、雍和漆。

    其中郑即下邽,县城在渭北,铁矿却在渭南,距离长安城相当近便。汉光武时曾有南阳太守杜诗发明水排,借用水力鼓风冶铁,裴该前世读史,也知此事,就借着探病的机会向杜乂询问,说你家中可有相关记载,能够复制其器啊?杜乂连连摇头:“我家本自南阳迁来关中……”言下之意,杜诗既然能做南阳太守,就说明他不是南阳人啊,跟我们五百年前或是一家,但分流已久了,我家里怎么可能留存有他的发明信息?

    裴该无奈之下,只得命徐子垠从无到有,重新发明……要说中国古代的发明创造浩若星海,可惜的是官府并不重视科技——天文技术除外——加上周期性的天下大乱,很多发明都失传了。比方说张衡的地动仪,就只在《汉书》中略略提过一笔而已,后世博物馆里摆了好几种复制品,皆由书中十几字揣测而得,跟原物距离究竟有多远,谁都不清楚。再比方说指南车,据传黄帝造之以破蚩尤之雾,但到了汉代便已失传,曹魏时大发明家马钧还得重新再发明一回,然后……马钧的指南车同样也失传了。

    好在水排的原理并不复杂,在裴该的指点下,徐渝很快就再次成功发明,重启郑地的铁矿。只是管理矿山、打造农具、军器,同样用不上徐子垠,裴该便将此任授予了新近来投的柳习柳季言。魏晋铁官本归地方管理,裴该将之收归中央,仍按汉制,隶属于少府——新设金部校尉,总司天下矿藏。

    柳氏也是河东大族,本籍解县——解县梁亦不如解县柳烜赫——得姓之祖据说就是那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柳氏在汉代本来贫寒,最多也就出过一名齐相和一名光禄勋而已,但入晋之后却不同了,原因是贾充之母即为解县柳氏……柳轨因此得任吏部尚书,其子柳景猷(以字行)曾任侍中,孙柳耆任汝南太守、柳纯任太常卿。

    永嘉乱起,时柳耆已殁,其子柳恭、柳琚仍留老家,筑堡自守,柳纯则领着一大家子先从河东逃到洛阳,继而又从洛阳逃到襄阳。等到中原初定,裴该亲自写信请他回来,老头儿还想观望风色,借口年老不良于行,只派了两个儿子柳习、柳卓入关。裴该与二子恳谈之下,感觉勉强合格,于是便命柳习担任金部校尉,柳卓入己幕为书记。

    柳习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要把长安郊外的银矿和郑地的铁矿恢复起来,下一步再考虑漆、夏阳等地铁矿——夏阳地近黄河,也方便用水排鼓风锻冶,并以水运输送铁锭,但可惜一河之隔就是胡境,多少存在着危险性;漆县道路难行,雍地近于秦州,因此也都暂且先放一放。

    除了银、铁外,关中别无矿产——其实也有,只是当时人不知道——尤其缺铜,所以裴该才说我要用钱都得从徐州发运,手头实在拮据啊……

    至于那些铁矿,都是旧矿,只要人手足够,恢复生产很方便。可是人手从哪儿来呢?裴该一方面把自家军中工匠多数暂借于柳习,去开矿冶铁,打造兵器和农具,一方面将当日因索綝而下狱的很多囚犯全都“输做左校”——左校隶属于少府,掌管工徒,换言之,专司苦役和劳改犯。

    至于历次战争所俘获的少量晋人和大批胡卒,此前就一直被逼着做苦役,但天下之苦,还有能超过挖矿的吗?老老实实都给我去挖矿挖到死吧!

 第四十四章、遇贼

    裴该在关中民屯,即料民五十户为一屯,设屯司马,五屯设一典农都尉,三到五都尉设一典农校尉,或五到十都尉设一典农中郎将各郡国皆有典农中郎将或典农校尉,秩为守、相之亚。全本小说网,HTTPS://。m;

    那位钟声钟艾华就也当上了一名典农都尉,管着两百五十户、一千来人。他昔日在霍阳山中便曾经组织乡人种过地,经验丰富,所以领着屯民赴任的路上就一直在计算,今冬要先把窝棚建好,把水渠、沟垄给开出来,再养些家畜,明春便好播种……官府许诺贷给农具、种子,以及越冬的口粮,我不能平均分配,得看哪户能干就多分给哪户……

    倘若天公做美,明秋收成不错,我就回长安去再跑跑王氏兄弟的门路,请裴公给我官升一级。按照曹魏的前例,等到天下大定,民屯迟早是要取消的,归并入县、乡,则我若能为典农校尉或中郎将,即可转为一郡国之守相。就我这种钟氏偏支出身,能为两千石,毕生之愿足矣!

    给他划定的屯垦地,是在始平国西部,正当太白山与渭水之间,有沃土三十余顷。官方派来一排正兵协助钟声,排长姓杨,原隶“武林营”,据说还曾经参加过阴沟水之战,资格老、脾气大,并不把钟声怎么放在眼中。

    钟声倒是对这个大老粗恭恭敬敬的,不仅仅因为他秉性谦恭,更因为在族中出身低微,打小见了长辈乃至平辈,就都是这么一副德性,习惯成自然了。而且终究这千余流民,多数都是强被绑来的,不似当日霍阳山中,全是乡里,光靠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没法管啊。倘若跟杨排长闹得不愉快,对方使个坏,故意放走几户,到时候上官怪罪下来,过错八成都得自己扛着,那又何苦来哉?

    他态度恭敬,又时不时将出点儿好吃的来款待杨排长等人都是王氏兄弟酬答他的逐渐的杨排长也就不对钟声使性了,反过来还暗示钟声,将来若得高升,也带挈带挈兄弟呗?

    这一路之上,杨排长领头,对屯民是一日三催,逼急了还上鞭子抽,希望能够早些抵达目的地安顿下来。钟声伸手拦阻,杨排长便道:“这些都是贱骨头,自家无地耕,却不肯入屯,还要我兄弟们将之绑来,若不好好收拾,将来难以管理行路之时尚可绑缚,等到了田间地头,要其劳作,必释其缚,那还不逃跑么?都尉若心软,休看便是了。”

    完了又撇嘴补充一句:“何如我等在徐州时,屯民哪有敢生逃亡之念的?”

    钟声是不了解徐州屯垦之事,只好附和说对啊,关中之民就是刁恶反正他自己也不是关中人。至于当日徐州民屯之时,都是从江北拉来的流民,本身离乡万里,想逃都没处逃,而目下拴着的这些流民,多数是关中土著,自易起逃亡之心,对此钟声不清楚,杨排长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杨排长还提醒钟声:“官家发下粮谷,不要轻与彼等,要彼等胆敢逃离,便只有饿死一途,如此才可将人留住。”钟声连声应承,然后悄悄地问杨排长:“阁下老家是在徐州么?前日遣归两千徐州老卒,如何不去?”

    杨排长“啧”了一声:“我非徐州人,本籍在汝南,家人都被胡寇、流贼杀尽,被迫沿淮而下,于徐州跟了大都督。此前大都督亦请祖公于兖、豫圈地,给老卒安家,但我已无家了……想着不如一直跟随大都督,搏个封妻荫子至于妻子,目下虽缺,将来总归是会有的。”

    杨排长喝打屯民,钟声不便也不敢多管,他只好日常穿梭在屯民之间,抚老恤孤,给他们一点儿甜头吃从来恩威并施,才能驭众嘛,他当日在霍阳山上也是这么搞的。此外还鼓舞屯民,快些赶路“早到屯所,可免鞭笞。且若早到,我便将出粮来,容汝等饱餐一顿,歇息三日,然后再动工,岂不是好?”

    好不容易走到地方,亏得杨排长等人看管得严,竟无一户逃亡孤身一人想逃走还是比较容易的,但这伙屯民都有家庭,谁肯弃亲私走?钟声命屯民暂歇,他领着两个兵去勘察土地,圈定了立庄的所在。好房子自然盖不起来,只命屯民砍伐小树,涂上泥,搭些窝棚以蔽风雨而已。

    至于钟声本人,则跟杨排长他们一样,暂住帐篷,打算等屯民略微空闲一些,再让他们垒土建屋。

    有了居处,下一步就是锄草、翻地,开垄、挖渠,工程量不小,好在钟声安排得宜,青壮劳作,老弱先种些蔬菜,负责缝补衣裳、准备每日饭食而已。他处事公平,加上屯民们又见此处田土肥沃,有所期盼,心也就逐渐定了下来。

    可是谁想到田才刚开了一半儿,这一日钟声正在田头监工,杨排长领着几个兵出外狩猎,想捉几只兔子来打牙祭,半道儿却空着手跑回来,还押着一名农夫。钟声问此人是谁,杨排长道:“是西面村庄之人……”随即大眼一瞪:“有贼来,将彼村抢掠一空,此人侥幸逃脱!”

    钟声闻言吃了一惊,忙问:“是哪里的贼人?可会到这里来么?”

    杨排长答道:“我已讯问过此人了,那些贼人打着官家旗号……恐怕是秦州兵。”

    钟声不禁皱眉:“秦州兵如何来我雍州抢掠?”

    跑来抢劫的,果然是秦州兵,就是张春带过来,占据了蒯城的那一批。

    想当日张春止步于蒯城,不敢继续前进,又不好退兵去见司马保,反复筹思,乃出下策,遣人到长安去谋刺裴该。当然啦,他不会光派“裴坦”一个人去,此外还有接应倒不是想把裴坦接出来,不管是否得手,那都是“死士”,活不了的,只为打听确实消息,好第一时间禀报张春知道。

    谁想接应跑回来,禀报说刺杀失手,而且刺客貌似已经供出了幕后主使。张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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