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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节

勒胡马-第2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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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仗,胡军折损不下五百,营帐多被烧毁,趁机遁走的也有不少——因为刘曜所谓的十万大军,其中有不少是历年硬掳来的晋人丁壮,既然得了机会,又哪有不逃的道理呢?刘岳欲哭无泪,却不敢隐瞒——营中火光,相信就连城北都能瞧见啊,怎么瞒得住——只得等到天明后,亲自去城北向刘曜请罪。

    刘曜大怒,当即下令褫夺刘岳一切职务,将其罢为小卒——当然啦,以他们俩的关系而言,这肯定只是临时举措,不久后还会把刘岳升回去的——改以呼延实领兵,防堵大荔城东。

    不过此消息传来的时候,这一日的攻城战也正式打响了,按照约定,由虚除部去攻城北的羊马垣。

    伊余是真不愿意拿本部骑兵去撞那些小矮墙,本想先让胡汉步卒顶上的,孰料前一日刘曜只是继续填壕,并未发起正面进攻。既然如此,也无先例可援,该拿羊马垣怎么办呢?

    所谓羊马垣,原指牲畜不得随意进城,只能暂时牵系在城墙之外,为此而临时搭建的一些遮风的矮墙,后来发展成为城防工事的重要组成部分。羊马垣并非是完整的一道垣壁,最多不过五丈宽,错落排布,还留下很多出入的空隙。其作用之一,是可以与城上交互射击,从不同的角度杀伤来犯之敌;作用之二,是保护城壁——只要有羊马垣在,攻方就不可能把梯子架上城墙了。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羊马垣比建构在城外的堡垒更加难攻,因为既无法包围,又随时都可以得到城上弓矢的掩护。伊余如今知道,晋人有弩,平地射击,力劲且准,是己方马弓很难对抗的;前几天冲过一回,又知道晋人有矛,可自矮墙上斜斜伸出,有若拒马,战马冲上去就是一个“死”字……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了,只得临时向刘曜商借了很多长矛,想用来对抗晋军的矛兵。然而连冲了两回,却仍然损失惨重,铩羽而归。

    汉末刘熙所做中说:“矛长丈八尺曰矟,马上所持,言其矟矟便杀也。”当时的丈八,约等于后世的四米三。同篇中还说:“车戟曰常,长丈六尺,车上所持也。”“夷矛,夷,常也,其矜长丈六尺……亦车上所持也。”这都是当时矛类武器的普遍长度。

    然而在徐州军中,用以拒马的步兵长矛却突破了这个数值,接近两丈,也就是后世四点八米。中有云:“凡兵无三过其身。”裴该根据后世统计数据也知道,矛最长不过五米,也就是相当于三个正常人的身高,倘若超过这个数字,那就彻底难以掌控和运用了——故此依其极限而制,专以克骑。

    既然如此,则伊余借来的那些长矛,仍然没有晋军的矛长,而且骑兵大多只能单手执矛,即便将矛杆夹在肋下,借用身、腰之力,也不如晋军可临时将矛鐏支在地上,方便施用。更要命的是,敌人从下往上斜刺很方便啊,骑兵由上向下捅击,灵巧和威力都要差了一筹。

    而且战马若是不跑起来,而是滞立于羊马垣前,本身的灵活性其实还不如步兵……

    两军对阵,即便各有千军万马,真正前锋能够接触到的其实并不太多,徐州方面伏于这一段羊马垣后的,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已,而且阵势甚薄——因为身后就是城墙,根本不可能也没必要厚其阵——若在平原之上,伊余将出数千骑兵来,便能瞬间将之蹉踏了,毫无孑遗;但在羊马垣前,冲上去的骑兵越多,就越容易被城上弓箭手当成靶子。所以他也只能百余骑一小队地朝前怼,然后被徐州兵轻松给堵回来。

    冲了三次,羊马垣前已是伏尸近百,尤其战马的尸体硕大,只要叠上两具,就能挨着垣顶了——虚除骑兵很快就发现,自己所要面对的不再是土垣,而是土壕——照道理说战马就此可以直接跃入壕中了吧,只可惜羊马垣距离身后城壁不过四五步而已,有坚壁在后面拦着,战马多不敢跃,而即便跳进去了,骑兵下壕很难转身,仍旧还是活靶子……

    伊余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暂退。就见羊马垣内陆续有晋人出来,搡开人尸,而将马尸抬入,还朝着虚除部齐声高叫道:“多谢阁下赐肉!”马肉虽然并不好吃,终究也是肉啊,即便在徐州军中,普通小卒也是逢十逢五,才有机会尝着荤腥的。

    伊余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指挥士卒对骂,喊道:“汝等唯仗城壁,何其怯懦,可敢出城来决一生死么?!”伊余本人更是骑着他的高头大马,一手执刀,一臂夹矛,在箭支射程外往来逡巡,叫阵说:“若有勇士敢出城来战,能赢得我手中刀矛,我便退去,再不来攻了!”

    氐、羌之语,晋人大多听不明白,但伊余好歹是贵族,是能够说几句中国话的,此言用中国话喊出,兵卒层层传报到了城上,甄随听到,就不禁跃跃欲试,跑去向裴该请令:“某愿出城,生擒此莽夫来献!”

 第二十九章、卸甲解鞍

    虚除伊余指挥骑兵越过城壕,试攻大荔城羊马垣的时候,刘曜正在营中雷霆震怒,处分刘岳。(全本小说网,https://。)

    虽说晋军竟可以趁夜踏泥泞而出,偷袭城东营垒,别说刘岳没想到,就连刘曜也毫无思想准备不过刘曜终究是聪明的,在详细听取了战况汇报后,就撇嘴道:“此不过南人浮舟之术也,我固不能。”

    因为自军办不到,所以误以为对方也不可能出城,这确实是个思维盲点,但并不能为刘岳的战败做开脱。当时的战争模式,趁夜袭营虽然并不常见,却也非凤毛麟角,身为主将,必须预先有所防范才是终究这是在敌城下啊,不是普通行军过程中的驻营。

    后世演义中往往写道,某日风起某方向,旗叠一角,甚至折断,某某谋士看了,便说:“贼人今晚必来偷营。”就此设下陷阱。实际情况当然并非如此,临敌之际,必须随时都有警戒的士卒,随时都能够编组起队伍来与敌军鏖战,即便想让将士们睡个安稳觉,也得轮班替换总之不管敌人来不来偷袭,合格的将帅每夜都应当做好严密防备才是啊。

    因此刘曜就责骂刘岳,说你也是老行伍了,跟随我南征北战,已近十年,竟然会犯这种错误?这都是轻敌所致,难道此前吃过一场败仗,你还没有接受教训吗?如此疏忽大意,我又怎能将重任交付在你的肩上?!

    劈头盖脸一顿好骂,等把刘岳押下去,好不容易心中的火气略略消了一些,刘曜就转过头询问亲兵部曲,伊余应该已经开始攻城了吧?他今天死了多少人啊?赶紧去探个确数回来,好让我高兴高兴,调剂一下心情。

    部曲领命而去,还没等打探回来,便先有传报,说殿中谒者羊彝来拜。刘曜闻之大喜,急命:“请羊容叔进来!”

    殿中谒者才列九品,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但刘曜对这个羊彝却颇为客气,竟然以字相称。

    羊彝,字容叔,泰山南城人也,乃东汉司隶校尉羊侵之后,出身倒是不低他跟羊献容算一家,是献容族弟。

    羊彝还在少年时,便目族姊献容为天人,只可惜份属同姓,年差十岁,既无缘又无份。羊献容为晋惠帝后,羊彝曾经担任过汲郡的共县长,等听说献容为胡兵所掳,他就直接抛弃了印信,跑去平阳依附胡汉政权。然而此人本无远名,加上羊献容也不过刘曜的侍妾而已,故此晋身无门,只当了个小小的殿中谒者。

    还是此前刘曜回师,羊彝才终于跟这个便宜姐夫取得了联系,他在刘曜面前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说有攻城拔寨之能,又擅长制造军器,刘曜就请他过来相帮。羊彝却又耽搁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得着机会离开平阳,恰好在此时抵达了大荔城下。

    刘曜恍惚想起,羊彝说自己擅长制造器械攻城啊,这时候正用得上他哪,于是客客气气将其请入大帐。寒暄几句后,说起攻打大荔之事,羊彝就笑道:“我适才远远观看大荔城防,确实颇具匠心,然而对某而言,只须器械趁手,破城却也不难。”

    刘曜大喜,正待问他要制造何等器械,才能顺利破城,突然部曲哨探回来,就在门外禀报说,伊余攻打羊马垣三次,损失近百,不敢再攻了,如今正在城门外逡巡叫阵呢。刘曜勃然大怒道:“此乃故意拖延时间,以待我明日攻城也!”

    羊彝问是怎么一回事儿,刘曜大概齐跟他这么一说,羊彝就笑着建议:“彼欲激晋人出城来战,亦无不可。晋人素孱弱,如何能当虚除骑兵?若能于城下挫其一阵,这城么,也便好攻些大王岂不闻曩昔魏武在延津诱杀文丑之事乎?”

    刘曜道:“倒要请教。”

    羊彝就说了:“昔曹、袁于河上相攻,魏武徙白马之民,循河而西,袁绍大将文丑渡河来追,至延津南。魏武亲自断后,于是命骑兵解鞍放马,以诱文丑。文丑果轻骑来,魏武逆袭之,遂斩文丑。大王可转告虚除伊余,使其亦于城下卸甲放马,以示无备,则晋人或将开城来下,我以伏兵掩杀,胜之必矣。”

    刘曜沉吟道:“城前旷阔,毫无屏障,要如何设伏呢?”

    羊彝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却也无妨。我看晋人于城门前起吊桥,难升难降,若彼降桥来下,虚除必能整列而战,不至于败也。大王再将骑兵抄其后路,若吊桥收起,城外兵当尽为我所掳;若吊桥不收,正好趁势夺门。”

    刘曜仔细想了一想,说也好,可以试一试反正即便有失,那也是虚除吃败仗,我抄袭城门的骑兵是不至于遭受太大损失的。于是便派人传语伊余,还说古时候有名将就是这么搞的,卸甲放马,以诱敌兵,只要激得晋人出城来战,难道你还怕打不赢么?你不是说自己不善攻城,但是擅长野战么?

    伊余听了这个主意,觉得也还不错。反正我只要躲在城防的弓箭射程之外,就算脱卸了铠甲又有何可惧啊?至于解鞍放马,我部骑兵是都能骑光板马纵横驰骋的,到时候难道还来不及上马迎敌吗?晋人若出来得少,跟我肉搏,我必胜无疑;若是出来得多,那我就退了,让刘曜派兵压上去。

    正好天气日渐炎热,大中午的,他驰骋了一阵子也已浑身是汗,于是喝令诸军退后,自率亲信部曲百余人,就在城外卸甲解鞍,坐在地上打扇子,面朝城上高声叫骂。骂了一阵,不见城门和吊桥有何动静,伊余烦了,也渴了、饿了,想要退回营去,却怕出兵不到一日即归,回去刘曜又要说嘴……踌躇之际,忽听一声鼓响,正面羊马垣后面竟然冲出来一哨骑兵!

    当先一将,体态榔,满脸虬须,扬声大叫道:“胡奴要较量,老爷便来与汝分个死活!”正乃徐州大将甄随是也!

    甄随不耐烦伊余在城外叫骂,想要出城去跟这厮较量一个短长,便匆匆跑去裴该面前请战。裴该想一想,觉得也无不可。他心说咱们也不能一直被人逼着打,偶尔出城对战,正好挫挫敌势,扬我威风;而且论单挑,甄随应该谁也不惧吧?即便他被伊余所败那家伙瞧着貌似个头不如甄随,肩膀可比甄随还宽理论上性命不致有损,倒正好杀杀这厮的骄气。

    便待允准,陶侃插言阻止,说:“敌气未衰,不可出战。”

    一直等到伊余卸甲解鞍,陶侃才说行了,对方自恃武勇,正是最疏于防范的时候,咱们可以派兵下城去冲杀一阵试试。裴该便问甄随:“卿若能胜伊余,自是大功;倘若败了,如何说?”

    甄随一梗脖子:“我如何能败?”看看裴该面色不善,便道:“倘若败了,任由都督责罚便罢了我营督之职,仍然做回部曲,也无怨言!”

    裴该说好吧,既然有言在先,那你就去吧。命甄随挑选了精锐勇士百人,都骑快马,带硬弓,出城去战伊余。

    在伊余也包括刘曜想来,晋人出城来战,那还不得先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吗?两物都极沉重,哪是那么容易打开、放下的?这点时间足够伊余那百余人上马迎战啦,说不定连马鞍都来得及装上,铠甲都来得及穿上。

    要知道这年月的铠甲尤其是大将精致的全身甲穿、脱都同样繁难,伊余等人也不过摘下兜鍪、解开身甲而已,护膊、甲裙等仍在,即便临时想穿整齐,也浪费不了太长时间。

    可是没想到城门不开、吊桥不放,竟然就有敌骑从羊马垣后面冲出来了……这后面有藏着骑兵吗?我刚才派兵去攻的时候没见着啊!

    这是裴该根据陈规《守城录》的见解,预先在城墙上开了不少的暗门。陈规认为,徒自坚壁,非城守之正道,守城就是要利用各种手段和器械,极大杀伤攻城敌众,如此才能使其悻悻然退去,不敢再靠近城壁半步。所以必须在城墙上多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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