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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勒胡马-第2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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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虚除骑兵虽然往来驰骋,损伤还比前一日胡兵为大,但收效却微,几乎四成的土包全都拋在了城壕边上,没能真投进去。当日晚间,羊马垣后突然探出了无数具长梯来,晋兵踏着梯过了城壕,扬声鼓噪。刘曜本便防着晋人劫营,早有严密安排,并不在意,谁想晋人却并不来攻,只是把城壕边的那些土包全都扛了回去,又以挠钩将壕中土包搭走不少,以便日后修补城防之用……

    翌日虚除又不肯进攻了,通知刘曜,说我昨天死了不少人啦,今天还是你来,咱们就此轮替,谁都不占便宜为好。刘曜恨得几乎将牙齿咬碎,却也无法可想,只得擂鼓发兵,这回动用了数千士卒,推着上百辆车,誓要一举将某段城壕填平不可。

    大荔城中,终于动用起了砲车。这是裴该和徐渝精心研制的配重投石机,在城墙内侧安置了二十具,事先找准了方向、射程,不再挪动;此外城上还设置了可移动的小型投石车十具,一声令下,乱石遮天蔽日而飞……

    实话说,刘曜虽然久经战阵,可是从来就没有见到过那么多砲车……

    这种军用器械其实早在春秋时代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了,贾逵「东汉经学家贾景伯,而非其后的曹魏名臣贾梁道」引证所谓的《范蠡兵法》,就说:“飞石,十二斤,为机发,行二百步。”但此前大规模运用的人很少,根据史书记载,只有曹操在官渡与袁绍对峙之时,“乃为发石车,击「袁」绍楼,皆破,绍众号曰霹雳车”。

    所以晋军中虽知有此物,但此前制造和运用者并不多,等到天下大乱,各路军阀全都财力窘迫,唯恃人多取胜,就更没谁再大规模建造砲车了。胡军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满天飞石块儿——大的如汤镬,小的也比拳头大——的景象,当场就有数百人惊骇恐慌,抛弃了车辆,掉头就逃。

    不过因为有土包做缓冲,实际被砸烂的大车并不多,倒是石头弹起来,给推车的胡兵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刘曜于阵后布列亲兵,手执长刀,逢空手逃回者便即当头斫去——推着空车回来的可以,咱们再装土包,再上吧——所杀何止百人,才终于把半数土包全都倾倒进了城壕之中。

    又再轮替一次后,到了攻城的第五天,眼看着壕中已有水花漫出,或许再冲一次,便能填平距离不短的一段了。可惜胡军伤损者已达三四百人——小一半儿是被刘曜亲兵砍的头——士气已挫,实在难以再攻了。刘曜这个气啊,不恨功亏一篑,恨的是明天轮到虚除部进攻,这份功劳竟然白白地拱手让给了伊余!

    果然翌日伊余故伎重施,再使骑兵负土填壕——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花样来了——才来回三趟,便已将一段长达三丈的城壕大致填平,骑兵已经可以踏着土包冲过去了。他本待就此收兵,却听得刘曜本阵中鼓声擂个不停,分明有催促之意,无奈之下,只好一咬牙关,挥刀号令士卒:“给我冲!”

    羊马垣内和城墙之上,都有如雨箭矢射出,但虚除部的士卒惯于骑射,对于避箭自然也有不少心得,仗着马快,加上临时从刘曜处借来数百具蒙皮大盾,还是顺利地冲过了城壕,逼近羊马垣。只是战马至垣前自然止步——那玩意儿半人多高,很明显不是一蹴可塌的,背后还有城壁,也不可能纵跃而入——随即垣内就伸出来无数的长矛,将虚除骑兵或人或马,一个一个鲜血淋漓地穿刺在了矛尖之上。

    对此虚除骑兵几乎无计可施——他们手中多数只有长刀,少携长矛,而且即便有,也比垣内晋军的步兵矛来得短小;若不靠近羊马垣,引弓对射吧,骑弓无论强度还是精度,都无法与硬弩相提并论……

    最终伊余在拋下了百余具尸体后,只得狼狈而退——倒是一定程度上杀伤了不少晋军,估计是己方折损的一成还多……

    伊余也是会算数的——氐、羌只是文化水平比晋人为低,但还不算彻底的野蛮人——回去拿树枝在土地上写写划划,我今天总共伤损将近两百,回报晋军大概战死二三十,就算翻个倍,五十,那么我三万兵马,以命换命,能够杀伤多少晋人呢?

    算完了狠狠地一抛树枝,心说这样不成啊!明天还是看刘曜进攻吧,瞧他有什么法子对付这矮小的羊马垣。

    本来这还不到一人高的土垣,若在上郡草原上,伊余正眼都未必肯瞧。但问题是城壕仅仅填平了三丈宽而已,抑且潮湿、坎坷,骑兵根本无法快速横穿垣墙正面,以弓箭射杀垣内敌卒,而且羊马垣后面还有高高的城墙……这我打不了,还是刘曜你派步兵上去硬啃吧。

    然而刘曜次日却并未发起进攻,因为天色位明时他便突然得信,说因为城壕堵塞,壕水滋漫,竟然把城东刘岳的大营给淹了……

    大荔城壕是引的北洛水灌注,由城南分道而东,然后绕至城北,直向城西,这在北面封堵住了一段,城东当即泛滥。城东的地势本来就平缓,裴该为了修筑城防工事,还挖了不少的坑,取了不少的土,真可以说是“天高三尺”了,于是当日晚间,刘岳大营便即一片泥泞。还幸亏只是分流,不是更流,这几日天候也还算干燥,没有降雨,否则的话,估计城东大营将会彻底变成泽国……

    刘岳被迫移营,好在估计这种状况下,城内晋军也不大可能从东门冲杀出来。刘曜为此重新检视自己在城北的营寨,被迫耽搁了一日。

    然而想不到的是,翌日晚间,晋人竟然打开东门,突破泥泞,偷袭了刘岳的营垒……

 第二十八章、羊马垣前

    胡汉、虚除联军进抵大荔城下的第十三日,也是正式开始攻城的第八日,还没等刘曜有所动作,伊余就先派人过来提醒了:昨天是你没攻啊,所以今天还得轮到你,别派到我头上来。(全本小说网,HTTPS://。)

    刘曜差点儿就想拔出刀,将送信之人一刀两段了,好不容易才按下怒火,命令士卒,继续填壕。反正都这样了,也不怕再被淹——终究北洛水不可能彻底泛滥——咱们还是先扩大可攻击的战场正面为好。

    经过多日来的冒死填壕,胡军方面也总结了一些经验出来,加上满天飞石虽然看着挺恐怖,但准头太差,速度也慢,只要足够谨慎,还是能够避得过去的——死啊死的,自然就习惯了——因此这一日填壕,成效颇佳,又在城北填平了四丈多宽。就目前而言,这每天死几百人,刘曜暂时还承受得起,相信只要等攻破了羊马垣,战损比自然就可以降低下来。

    谁想当日晚间,城东的刘岳大营竟然莫名遇袭……

    陶侃陶士行乃江南名将,平原决胜,甚至骑兵纵横,他未必拿手;但拦路把关、沿江设卡,乃至水战、山地战、沼泽战,其才能于当世罕有其匹。陶侃从前在南方打仗的时候,到处密布河岔,时有泛滥,天候也往往多雨,就算平地都很可能瞬间变成沼泽,所以对于怎么突破泥泞,他是颇有经验的。

    加上裴该也帮忙出主意,终究见多识广,可补陶侃的某些不足。

    于是这一日晚间,陶侃便令蓬山营左副督莫怀忠率所部潜出东门外,以预先准备好的木排作舟,沿着满地泥泞,悄无声息地滑向了刘岳的营寨。刘岳一则以为东门外泥深近尺,踏则陷足,自己走不了,晋人肯定也出不来,疏忽了警惕心;二则才刚移营,诸事未备,竟然猝不及防下,被莫怀忠一直杀到了中军大帐之前。

    这个莫怀忠本是广州始安郡人,徐州各将吏之中,以他出身最靠南方,不过少年时便被卖至江州为奴,因遭虐待,手刃其主逃亡,一路北行,混进了流民队伍当中,遂为裴该所招募。理论上裴该命李矩在江北招募的第一批士卒,全都要有家眷的,莫怀忠根本不够资格,是他觉得当兵就能有口饭吃,便胁迫一对来自荆北的老夫妇认自己为子,硬生生挤了进去。

    当时登记姓名,他不敢报真名,就跟着老夫妇姓了莫,自称名叫“怀忠”——起个忠心耿耿的名字,上官可能会喜欢吧。

    其后因为训练刻苦,得以脱颖而出,再加上巴结上了“蓬山营”督陆衍,大扩军的时候,莫怀忠就顺利当上了左副督——反正徐州军中不论出身,类似人物一抓一大把,也不显眼。

    对于城壕一旦被填,城东可能会泛滥水淹的状况,陶侃是早有预见的,当初便定下了以木排划泥,出城奇袭之计。不过遍询众将,谁有打这种仗的能为,甄随本待请命,却偏偏没有经验,把他气闷得不行。最终莫怀忠站出来说,自己生在南方,惯走泥路,虽然没在泥地里划过木排,却有撑舟的经历,想来两者可通吧。陶侃当即便将此重任交到了他的肩上。

    徐州四大营中,以“蓬山营”排位最靠后,原不过凑“风林火山”之数,并没有高下之别。但“厉风营”刘夜堂久随祖逖,战斗经验最丰富,往往得肩重任;“烈火营”甄随最好抢战、抢功,“蓬山营”督陆衍又不好跟他争;原本高乐的“武林营”垫底,偏偏阴沟水之战,又是陆和、熊悌之立了头功,从此裴该对其青眼有加……“蓬山营”几乎就被埋没了。

    莫怀忠曾率“蓬山左营”去保障粮道,陆衍对他寄望甚厚,但可惜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却偏偏没能逮着陈川……故而此番出战,陆衍话说得挺重——“我‘蓬山’能否傲视诸营,端赖于卿,卿其勉哉。若是失利而回,我便上奏都督,罢了汝的副督之职!”

    莫怀忠说你放心——“倘若敌军有备,是陶司马料敌不明,过不在我;若敌无备,必取大将首级回来,以献都督!”

    当晚夜半时分,正是守夜士卒即将换岗,最感疲惫的时候,莫怀忠在陆衍的协助下,从“蓬山”三个营中挑选出近千名没有夜盲症——或者已被治愈——且勇气可嘉的士卒,每十人扛一面用无可为材的树枝扎成的木排,悄悄潜出大荔东门,直向胡军新营划去。

    其实无论水上还是泥上,都以竹排为佳,只可惜关中少竹,所以才只好用木,裴该根据自己前一世旅行时候得出的经验,命把树枝弯折者扎在排前,朝上扬起,可以减轻阻力。他们都不必要放下吊桥,只需放下木排,自能架以过壕。

    每排上前后各两名士卒,手持长梢,用来撑划——这和岭南很多地方所用的水排,原理是相同的。大荔城东不但被裴该掘走了很多泥土,而且还几乎捡尽了石块——可做擂石、砲石之用啊——故此几无阻碍,木排很少有半路“抛锚”的。

    只不过划这玩意儿终究与走夜路不同,很难互相牵引,前后相继,一旦快慢不等,撞到乃至于纠缠在一起,那便无计可施了,故此正式上路的时候,晋军还是点起了火把照明。对面胡军阵营中自然能够瞧见,然而一则哨兵多疲累、懈怠,二则也没有料到敌人会来得那么快——除非骑马,然而骑马更不可能走泥路了——因而当消息报至刘岳中军,他还没来得及编组防御队伍呢,晋军便已杀到了营前。

    莫怀忠举刀长啸,晋兵齐齐发一声喊,便即弃排而上实地,然后用长矛挑开鹿角、栅栏,以弓箭射杀哨兵,一涌而入——胡营中当即大乱。

    对于战斗而非械斗而言,组织力极其重要;组织力强,坚阵而战,虽千人而可敌万;若无组织,即百万大军也可能瞬间崩散。胡军因为根本料想不到晋人会出城来攻,故此大多卸甲而眠,担任警戒的人数极少——且都往往随便找一个背光的角落在打瞌睡——仓促间很难组织起来,就此被晋军见人杀人,见帐烧帐,一直杀到了刘岳的中军。

    好在刘岳也是胡汉骁将,反应力是很快的,指挥力亦可圈可点,他知道大势已不可挽回,也不管各营了,只是尽量召集匆忙起身的士卒,拱卫中军大帐。莫怀忠冲锋在前,一心想要斩下大将的首级,然而砍翻一层还有一层,杀得满身是血,被创多处,却始终距离大帐二十步远,难以寸进。眼瞧着四下闻听鼓声而聚拢过来的胡兵越来越多,深知再耽搁下去,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终究他才带出来不足千人而已,而刘岳麾下将兵近其十倍,即便跑散了半数,剩下半数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他想起来临行前裴该的关照,说:“此举只为挫动敌势,隳其士气,并非最终决胜,卿绝不能贪功,当知进退。能杀胡便杀胡,能破胡便破胡,若情势不妙,须急急退回,勿得延挨,以免无谓死伤。”

    故此莫怀忠聚集士卒,又发力猛突了一次,迫得胡兵结阵自保,不敢对攻,这才呼啸一声,反身杀出胡营,在同袍弓矢的掩护下登上木排,顺利撤回了城内。

    这一仗,胡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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