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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勒胡马-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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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时代尚且流行五言,七言并不多见,再加上若写太长了,也怕文盲士兵们记不住,所以裴该必须加以修改。尤其李白原诗写“胡无人,汉道昌”,虽然很振奋人心,这年月却不能用——建号为汉的其实倒是胡人哪——也必须改词儿。

    改过之后,他便寻人谱曲,以教将吏,并且要他们在各营传唱。甚至在徐州的时候,裴该还下令举行过两次军歌比赛,各营出百人合唱,胜出者赏吉钱十贯、猪三口,全营分润——全都是“厉风营”拔得头筹。

    所以今晚士气不振,陆和的亲兵就想起唱歌这个法子来了。他当即起了一个头,陆和首先应和,周边士卒也很快便加入了进来,歌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齐,直至连两侧的胡营都隐约可闻。

    其歌曰:

    “严风急吹霜,弓劲胡马骄。中国有勇士,将军霍嫖姚。

    腰间插白羽,长刀欲出匣。天兵密若云,虏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会,关山渡若飞。前锋哨探回,皆云敌可摧。

    敌可摧,心似铁,履胡肠,踏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中国昌!”

    其实裴该所“作”的这首歌,颇有瑕疵,当日卢志父听到,就跑去问裴嶷:“初云‘中国有勇士’,又云‘胡无人,中国昌’,岂不繁复?若求避复也易,改其一为‘晋’即可——使君大才,何以见不及此啊?”

    裴嶷瞟他一眼:“卿以为中国不如晋么?”甩甩袖子,自顾自去了,光留下卢志父跟原地发愣。

    ——————————

    歌声传入胡营——虽然分辨不清歌词——刘丹听闻,却不禁惨然色变。

    今日战况之烈,敌军之顽强,即便刘丹是胡汉宿将,屡经战阵,也从来都没有见识过。黄昏计点伤亡,战死和重伤的七百余人,受创者是其两倍——这还只是本部,没算氐、羌,也没算东出的刘光别军。估计晋军的伤损比自家为小,大概四百左右。

    也就两千人……可能还不到,按照惯例,死个三四百人就该崩啦,你们怎么偏偏不肯崩呢?!

    其实刘丹早已心生怯意,只担心初次接战便不能取胜,士气必沮,那还何谈相助皇太弟殿下戳破刘粲、靳准的奸谋啊?再加上他认定只要击破对面的徐州精锐,接下来对付裴该主力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这才咬着牙关苦熬。可是好几次貌似临门一脚,就要底定胜局,偏偏晋人悍勇,死战不退,一直到太阳落山都功亏一篑,不能如意……说不定再打下去,自家军队倒先要崩了。

    其实他在最后一次冲锋前,就已经有今日这仗打不完的预感了,于是遣人传报去取阳武的赵固,命其率部速速来援——估计赵固最晚明天午前便能赶到。等到刘光遣使传信,说裴该主力且来不了哪,咱们还有一个晚上,甚至于半个白天的时间,希望能够尝试一次夜袭,刘丹已然气沮,就回复说:“勿得浪战,且安歇一晚,明晨再尝试摧破晋寇吧。”

    明日天亮我再试着打一次,若还是打不下来……正在筹思对策,忽然就听到晋营中传来了齐整的歌声。

    刘丹不禁暗自慨叹,本以为敌军已至强弩之末,听这歌声,曲调昂扬激奋,士气仍盛啊……罢了,也就明日天亮再冲最后一次,冲不动就算了,我等只得退守阳武去吧。

    于是吩咐,后面还没能赶来的那些老弱残兵,你们就等在阴沟水西岸,不必再渡了,而且命士卒把船只全都搜集起来,趁着天还没彻底黑,赶紧搭建两座浮桥,以便随时可以撤退。

    刘丹终究快六十啦,身子骨日益衰弱,精力不济,这连夜行军,又指挥了一整个白天的战斗,各项指令吩咐已毕,气一泄下来,他坐着就有点摇晃,眼白上全是血丝。刘乂担心地说:“阿叔且去安歇吧,若不养足精神,明日何能再战?”

    刘丹轻轻叹了口气,回复道:“不想这些晋寇如此难弄……如此精锐,徐州都有两千,则豫州恐不下五千之数,幸好我等未去直面祖逖。恐怕即大单于亲率精锐前往河南,也不易取胜啊……我虽命刘光今夜不可轻动,然素知其骁勇,却未必肯听命。若其夜袭不建功,殿下慎勿轻动,若能踏入晋垒,殿下可急呼老夫起身,挥师策应。”

    吩咐完后,他就去洗洗睡了。老年人睡不踏实,稍有点儿风吹草动,便即惊醒,才想询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忽听帐外有人禀报说:“浮桥上火起!”

    刘丹翻身坐起,急问道:“因何起火?”晋人没道理绕到我背后去啊,难道是守兵不慎失火吗?帐外亲兵语气惊慌地回禀道:“乃是晋寇的水师……”刘丹不禁大吃一惊:“晋寇安得有水师?!”我是穿越了吗,跑长江上去了?这窄窄的阴沟水里怎么会有水师?!

    ——————————

    裴该当然没有水师,大战船根本开不进汴水、济水和阴沟水里来,小战船在这几条河流上逡巡,对于战局意义不大,他怎么可能会编组水师从征呢?但他倒确实通过司马裒,从江东讨要来不少的民船,以作运粮之用。

    于是在商议救援的时候,陶侃就说了:“诚如诸君所言,此处距阴沟水近乎百里,即我大军即刻出发,且连夜急行,也要到明日午时方可抵达。且夜行疲惫,倘若熊悌之等仍在阴沟水畔与敌酣战还则罢了,若已丧败,胡贼以逸当劳,甚至设伏以待,则我军必败无疑矣。

    “然而陶某曾经勘测过汴水的水文,方才也寻周边住民,探询过阴沟水的宽狭、急缓。粮船就在城外,由小黄而抵阴沟水,不到四十里,循阴沟水北上,五十里可至战场。虽然距离与陆路近似,但都是顺水,若再加桡、桨,一日一夜航百五十里不为难也。尤其阴沟水中并无什么险滩,水手皆自江上来,即便对此地水文不熟,也少有倾覆之虞,燃起火把,可以夜航……

    “如此则不必等到天明,即可抄至敌后。使君率大军自陆上稳步而来,即便熊悌之等已尽数殒难,我等亦可东西呼应,免遭丧败之虞。而若前锋尚在阴沟水畔,则必能重创胡贼!”

    裴该闻言,真是意外之喜,急忙问道:“水上作战,军中少有稔熟者,未知陶君可愿担此重任否?”

    陶侃拱手道:“既为军中司马,自然责无旁贷。”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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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夜袭

    裴该在小黄,紧急挑选各营中懂得水性的弓箭手,得八百锐卒,全都背负强弓,各带四十支箭,把三十多条船上的粮食抢运下来,装满了柴草和箭矢,由陶侃统领,便即顺着汴水而下。(全本小说网,https://。)裴该本人亲率主力,急出小黄,当晚在仓垣歇息两个时辰,然后连夜北指济水。

    陶侃命水手奋力摇桨,弓箭手则举着火把警戒,披着夜色急航,仅仅三四个时辰,便即驶近了战场——因为不熟水道,途中也有两条船不慎倾覆,好在士卒全都会游泳,很多连长江里都能游个来回,根本不惧这浅浅的阴沟水。

    不过此时已是深夜,情况不明——不但不知道熊悌之他们是胜是败,是不是还活着,甚至不清楚岸上那些火光后面暗幢幢的黑影究竟是不是胡军营寨。只是前面的船只很快就在火把照耀下,望见了由船只拼凑而起的浮桥……

    陶侃就披甲执锐,笔直站立在首船的船头,见状当即下令:“逼近去,一半放箭驱散守军,一半燃火,烧此浮桥。”

    其实他们举着火把驶过来,守备的胡军老早就望见了,然而其中不少的“雀盲眼”,就光见着水面上点点模糊的火光,不清楚究竟是啥玩意儿……还在瞪大迷蒙的双眼分辨呢,忽然有乱箭当面射来,当场就有几人翻身跌落水中,余皆抱头鼠蹿。

    裴该军中夜盲症患者数量较少,估计很快就能跌破四成,这是因为他有意识地增加士卒对维生素a的摄入,日常屠豕杀羊、宰鸡烹鹅,肝都留下来以供军士食用,同时还从淮河里捞了不少鱼来,隔天就给士兵们煮鱼汤下饭——海鱼不成,距离太远,只能腌渍了运达,营养成分破坏得很严重。

    所以今天船上这些弓箭手,考虑到夜半即可抵达胡营所在,全都是挑选了眼睛没毛病的,就连控船的水手也尽量选择耳聪目明者。因此乱箭齐发,说不上箭箭中的,准确性也并不比白昼差得太多——终究距离近啊——当即赶散守军,并且把浮桥点燃了起来。

    火光熊熊燃起,映照出了四外景物,胡营濒水而屯,就此显露出身影。陶侃下令船只靠近东岸,弓箭守都向胡营中放箭,还命除少量水手控扼船只外,其余的全都人执一束柴草,点燃了泅渡过去,投入胡营。

    他说了,我才不管你们是民夫还是军士,今日都要听令,不肯前往的必斩不赦,只要肯游过去放火,战后人赐绢半匹、谷一斗。水手们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执火下水。好在胡营不远,只要上了岸,矮身跑两步,就能投火入营,危险系数倒也不算太大。

    胡军恶战了一个白天,损失惨重,士气也很衰落,好不容易休息了,又当人精神最不济的后半夜,到处鼾声四起,就连守卫也大多在打瞌睡。这一骤然遇袭,还是从己方根本料想不到的水面上杀过来的,当场就炸了营,彻底乱作一团……

    ——————————

    裴该军中夜盲症患者不足半数,剩下那些是还没来得及调理过来的,而刘丹的两百部曲——当然经过白日激战,已然死伤了一成多——其中则没有一个“雀蒙眼”。这是因为胡人本就惯以肉、乳为食,加上既是匈奴显贵的部曲,则日常供奉必足,几乎每天都有肉吃,有酪饮,所以身体素质很好。

    因而刘光便召集部曲,还从步卒和氐、羌杂骑中挑选了三百多眼睛没病的跟随,打算夜袭晋军营寨。晋寨前密密匝匝的全都是尸体,未及收拢、掩埋,他事先就派灵敏的军士伏地前出,利用尸体作掩护,在不同距离上做好了标记。

    于是等到月过中天,并且逐渐隐没到了浮云之后,四外一片昏黑的时候,胡军便牵着马,衔着枚出了营寨,也不燃火,悄无声息地朝着晋营摸将过来。

    也就两里多地,就算乌漆抹黑的也不至于迷路,再说了,晋营中可有火光啊,朝着光亮走,时不时还能触着地面上的预设标记,怎么可能跑偏?

    此前在黄昏时分,刘光听得晋营中歌声响亮,他也不禁略略吃了一惊。可是计议已定,不愿更改,所以也不管刘丹复书中的告诫了,也不理晋人是不是尚有一战之力了,仍然硬着头皮按照原定计划执行,并且他还亲自行进在队列之先。

    悄悄接近晋营,搬开重新设下拒马,绕过白昼已然一清二楚了的堑壕,刘光才刚听得营中有人惊呼,便即大喝一声,跃身跨上马背,长刀挥舞,招呼部下汹涌杀入。晋营中当即大乱起来,被胡军直透其中。

    这主要是主将(熊悌之)伤重难以指挥的缘故,他把守备之任暂时下交给了军中司马,但那位司马虽然熟于计点功勋值,统兵之能则有所欠缺。不过裴该向来最重防御夜袭,军中曾经多次演练,各将也都一起筹思过破解之策,所以才刚乱过一阵,“武林右营”的残存兵卒就都聚拢在了各队正副队长身旁,重新凝聚起了十数个小团体。

    其实夜袭并不可怕,关键这年月士卒多有夜盲症,加上在战场上精神紧张,所以一旦仓促遇警,才会束手无策,甚至自乱阵脚。不怕敌军夜袭,怕的是夜袭引发的炸营,士兵们各自为战,易被逐一击破,而其自相残杀,更往往比遭了敌人毒手的还多……而只要士卒训练有素,能够很快镇定下来,找到自家的同袍,重新聚集,夜袭的敌军也便无隙可趁了。

    终究夜袭不可能人太多,人多了必然远远地就被发觉。好比刘光这回带来突阵的也就只有精锐部曲不到两百人,另外三百人则远远拖在后面——若跟近了,反倒是累赘,易被发觉——短时间内也无法加入战斗。

    于是初入敌营时还算顺利,刘光本人就接连砍翻四名晋卒,其中一个瞧打扮还是军官。而一旦等到晋军稳定下来,胡骑便难以建功了——虽然都是精锐,终究也不习惯夜战,加上晋卒多数抱团,不为伤敌,但求保命,支支长矛朝外,就如同豪猪似的,导致胡骑几乎不敢靠近。而且逐渐的,只听人声嘈杂,估计是西面的“武林左营”也遣人过来增援了……

    刘光不禁叫苦,心说此时若大人能够同时开营杀出,我方尚有胜算,可是瞧着远远的本营方向毫无动静,知道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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