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1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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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随即荀崧就皱起眉头来,低声对女儿说:“日间戴若思密与为父言,云琅琊王欲召我为祭酒,命我过江到建康去”
荀氏女闻言吃了一惊,忙问:“阿爹答允他了么?”
荀崧摇头道:“含糊以对罢了然而,既然琅琊大王有召,又岂敢不从?且东海郡守之事,尚无下文,我在徐州,不过一过客罢了,若至建康,则”
荀氏女有些不大客气地打断了荀崧的话:“女儿闻听昔日裴使君耀兵江上,而今江左又以楼船大舰威吓之,可见徐、扬之间,嫌隙已生。若阿爹前往建康,而女儿留在徐州,将来恐生不测”
荀崧瞥她一眼:“婚事尚未议定,汝便一心留在徐州了么?”
荀氏女满脸飞红,赶紧垂下头去,嗫嚅了几句,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来,继续说道:“裴使君欲聘女儿,非为女儿,实属意于我颍川荀氏,必不肯允阿爹南渡。若然婚事不成,我父女皆归江左,建康侨客甚多,阿爹虽为高门,但势单力孤,何有展布的机会?若然婚事成就,阿爹南渡,而女儿留在徐州,则南人必不信阿爹,裴使君亦不信女儿,岂非两难?还请阿爹三思。”
“难道我在徐州,便有展布之机么?”
“徐方除裴使君外,别无高门,必然敬重阿爹,且有女儿在内为援,我荀氏岂有不光大之理啊?”
荀崧想了一想,略略点头:“若果能成就这段婚姻,且汝为裴徐州生下嫡子,则裴、荀一体,确为天下至强”其实高门之间联姻之事本也寻常,问题裴该是闻喜裴氏大宗嫡传,而且他哥已然挂了,也无子嗣,那么裴该就很有机会成为一族之长;而荀崧这一支虽然并非荀氏大宗,但他高祖父终究是荀彧啊,魏晋之际,士人名高者无过荀文若,将来若得裴氏之助,变小宗为大宗,也并非全无可能吧!
可是荀崧本无主见,善于随风摇摆,还是犹豫了半晌,才决定:“若能在此番北伐之前,便商定两家的婚事,那为父便为了汝而留在徐州罢了,否则的话还是过江较为稳妥啊。”
好在次日一大早,陆晔就奉了裴氏之命,前来为裴该下聘,并且提出来,希望三日后便即为二人完婚。荀崧闻言不禁皱眉,问:“何以如此操切?”陆晔笑道:“此番北伐,须时恐久,必先为二子成亲,则东海太妃始得心安,可即折返建康去也。”
这是对方长辈的意思,而且这长辈还是东海王太妃,荀崧又岂敢拒绝?就此下定决心,允下了这段婚事,并且留在徐州不走了。随即裴该也来与他恳谈,说本来想趁着秋后进取东海郡,就把一郡事务交给丈人的,如今既要北伐,而且建康也迟迟不下任命,还请丈人先委屈几天,代陶侃管理下邳如何?陶士行我要带在身边去打仗的,则下邳乏人治理,丈人大才,相信必能肩此重任。
同时裴该还把徐州别驾之职由裴嶷转给了荀崧,让他以州别驾的身份暂代下邳内史之任——这也是笼络、挽留之意,荀崧既然决定留下,也便欣然允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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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辞别了荀崧,返回自家暂居处后,就命令裴仁:“将那人唤来吧。”本来说好今天开会,商议北伐之事的,但裴氏忙着要为自己定亲、结亲,所以司马裒就建议,公事不妨再等三五日,待舅父成亲后再说——反正也不在乎多耽搁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小年轻才过江北,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实在不想这就开会商议军政大事。裴该就此有了一段空闲时间——反正筹备婚礼,自有裴嶷等人负责,暂时不必自己亲历亲为——这才得以召见一位神秘人物——此人名叫彭晓,字子勤。
彭晓是江夏郡安陆人氏,庶族出身,也无容貌,也无才学,更无名望——别说远名了,就连一县之内,知道他的人也不很多。这类货色,原本不值得裴该拨冗接见,但问题是他因缘巧合,拜得了一位好师父——丹阳郡句容县人,抱朴子葛洪葛稚川。
事情还要从数年前说起,自从祖逖西征兖、豫,裴该开始亲掌军务后,就一直在考虑怎样才能提升麾下人马的战斗力。足食和训练固然不可缺乏,但仅仅如此,未必能够拉开与其他军阀部队之间的差距,最终还是得靠人多人少来说话。他既然是穿越者,自然拥有这时代人们完全不具备的超前见识,但那些社会学方面的见识未必合用于今时今日——社会基础终究不同啊——能够搞出个队列训练,并且勒令将吏都必须识字,就算挺了不起了吧,很难积量变为质变。
那么科学技术方面的见识呢?裴该很清楚,以这年月的生产力来说,即便有足够的技术,造枪造炮都是不现实的,恐怕倾半个徐州的财力,都未必能够试验出一门早期金属炮来,而且就算试验成功了,肯定也造不出来几门,完全杯水车薪。但是火药么倒可以尝试搞上一搞。
三国演义里施行最多的计谋,恐怕就是火攻了,先是曹操爱玩儿火攻,乌巢一把火直接改变了天下大势,接着却又被小字辈的周瑜、诸葛亮后来居上,把曹操在赤壁烧得是狼奔豕突。可若是翻阅史册,其实火攻的数量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威力也未见得能有多大,就连最早相关于“火箭”的记载,也得延后到三国时代,郝昭在陈仓烧了诸葛亮攻城的云梯。
这是为什么呢?很简单,没有火药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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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烧炼秘术
这年月军中常用的引火物不过是些动物油脂和干柴干草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硫磺焰硝”,所以纵火的成功率和蔓延力都要大打折扣——起码火箭就并不好使,射速若超过30米/秒,恐怕箭头上泼汽油都会被气压吹灭。(全本小说网,https://。)裴该没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去造枪造炮——再说他一文科生,也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但搞出黑火药来,增强纵火的威力,使得火箭能够被广泛运用于战场,理论上应该不难吧。
即便不是理科生,熟读历史穿越的后世人也大多记得“一硝、二磺、三木炭”可造火药,但这实际上不过是民间流传的简易配方罢了,而且要真是按字面上的比例去搞,必然不成。好在裴该记得,这“一硝”是指一斤硝酸钾,“二磺”是指二两硫磺,“三木炭”是指三两木炭——其实该是“十硝、二磺、三木炭”。
只是硫磺、木炭好说,硝酸钾该上哪儿搞去?刮厕所墙壁吗?不用想也知道纯度肯定不足啊,那么又该如何提纯才是?
传说最早的火药配方,是道士在烧丹过程中偶然发现的,年代最早可上推到魏晋之际,但真正开始运用于军事,还得从唐朝中期开始。那么既然裴该搞不定火药配方,他就琢磨着,我能不能去向烧丹的道士请教呢?
只是这年月的道教还很原始,宫观制度尚未成型,不象后世似的,几乎每郡、每县,你都能发现几所道观,只要撞上门去,自然就能逮着道士了。这年月的道士大多是士人出身,或为长生,或为避世,自家隐入深山结庐,未必便有远名。好在裴该还记得这年月某个道士的名字——恐怕也是他记忆中唯一的一个——正是葛洪葛稚川。
巧得很,葛洪同时也是烧炼的名家,不跟汉季张角兄弟那样,光会点符水和造反——黑火药的发明人,有一说就直接归功于葛洪。。。
关于这位葛仙翁,裴该隐约记得,传说中他曾在茅山隐居——茅山有多处,其一即是裴该拥有产业的丹湖之北丹山,考虑到葛洪本是句容人,他隐居之处应该就在丹山吧。所以当初在丹湖置产业的时候,裴该就曾经派路德前去寻访,但可惜仙踪杳杳,一无所获。后来在建康城内打探,才知道葛洪为避陈敏之乱,南投故友广州刺史嵇含去了
那会儿裴该手下人力匮乏,当然不可能派人千里迢迢去广州找葛洪,而且就算找着了,对方也未必愿意返回句容来,只好关照路德,你帮我盯着点儿丹山,若是葛洪归来,赶紧把他请至我的面前。
后来路德北渡徐州,就把这差事转交给了管家裴仁,裴仁一等数年,嘿,还真被他给等到了葛稚川。只是入山寻访,葛洪却坚决不肯渡江到淮阴去。
裴仁多次登门,其意甚诚,葛洪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说既然裴使君有向道之心,想向我咨询烧炼之法——这自然是裴该刻意伪造的借口了——那我便派个弟子前往徐州一行吧。
这个弟子么,正是学道无所成,让葛稚川头疼不已的彭晓了。
要说葛洪修道,那也是家学渊源,他十三岁丧父,家道中落,不久后即拜在郑隐门下学习,而这位郑隐,本是葛洪伯祖父葛玄之徒,葛玄又自称出于左慈门下郑隐还有一名弟子,是江夏安陆人,正乃彭晓之父也。所以后来荆州大乱,先有胡亢,后有杜曾,彭晓在郡内存身不住,一路向东方逃蹿,不期然打听到葛洪在丹山隐居,便即前往投靠。
既是师兄之子,葛洪便本着同门之谊,欣然接纳,将彭晓收归门墙。可谁想到这个彭晓虽然不笨,却根本不是修道的种子:首先是功名心重,多次央求葛洪向建康城内的官员写荐书,让他能够迈入仕途;二是舍不得红尘俗世,三天两头偷下丹山,到四乡八里去打食外加猎艳;三是性格操切,恨不能今天入门,明日便可学得秘法,穿窬入室,或者今天学烧炼,明日便能成就金丹
所以葛洪对这名弟子是头疼不已,深悔当日孟浪,没有严加考察,就照顾故人面子,将之纳入门墙,但既然收了彭晓为徒,却也不忍心将他开革。于是乎,正好趁着裴仁第三次来访的机会,葛洪灵机一动,说我正在修道的紧要关头,实在没有空闲北渡长江,到徐方去,不如派我的得意弟子彭子勤前往吧。
转过头,他便召来彭晓,命其代师前赴裴该之约,还说:“汝每欲出仕,若能说动裴徐州,岂无一官半职可任么?便不能如愿,北行归来,为师必为汝写封荐书与干令升(干宝)”
道教创始于东汉中期,到了汉季,因为张角等人作乱,招致朝廷的围剿、封禁,修道者便逐渐向边地转移——一是巴蜀,二是吴中。后来曹操攻入汉中,迁张鲁于许昌,五斗米道虽然得以苟延残喘,终究寄人篱下,难以复兴——等于说中原地区的道教势力非常薄弱,这才逐渐被外来的释教迎头赶上。但是左慈等人在江左,传教却相对要顺利一些,到了这个时候,三吴门阀大多信道,就连南渡侨客也逐渐受到影响。葛洪因而在建康政权中认识了不少人,大可以一封荐书,推荐彭晓去任职。
但是这个徒弟实在太不靠谱啦,故此葛稚川才迟迟难下决断,这回得了机会,就想先把彭晓轰到江北去再说。
彭子勤就此束装上道,正好裴氏和司马裒北渡,他也就被塞进了从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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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召来彭晓,就见此人中等身材和相貌,毫无修道者的风雅之气、恬淡之容,说不上满身的市侩,也跟普通乡下小地主没啥区别,心中先就不喜。但既然请不来葛洪,听说这个彭晓也是懂烧炼的,就琢磨着,不妨先让他试试手吧。
寒暄几句,先问了问出身、经历之后,裴该随即问道:“卿在葛稚川门下,可得其真传了么?”彭晓当即吹嘘:“虽不敢说青出于蓝,同门之中,以晓为首,故此家师才遣我来拜见使君。三皇内文、枕中五行记等,皆能背诵,且明精要,未知使君欲问何事啊?若有晓指点,不敢说得道飞升,普通清心静气、延年益寿,想不为难也。”
裴该略略一撇嘴,又问:“可能烧炼否?”
彭晓说这我当然会啦——“若与晓三百金,假以时日,必可为使君烧成金丹,服之可怯百病,久食能延寿十年!”
裴该心说别扯了,就算你真能烧出金丹来,我也肯定不敢吃啊,谁知道都是什么成分,我不求延年益寿,只求你别来毒害我。也懒得跟他废话了,就按照预先设想好的说辞,对彭晓道:“我偶得一古简,上有烧炼秘术,故欲请令师北上参详。既然卿代令师前来”随即便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竹简来,递给彭晓:“可能试炼否?”
彭晓恭恭敬敬,双手接过竹简,定睛一瞧——这枚简仅长一尺有余,看起来是残的,一头有烧焦的痕迹,简上写着一行奇特的古篆字。他横看竖看,就光能辨识出“十”、“二”、“三”、“火”、“中”五个字来,其它的完全瞧不懂啊!
裴该注目彭晓,心说:怎么样,抓瞎了吧,我就知道你不认识,可能换了当世任何一位才杰之士,能够辨识出七个字来,就算顶天了。因为这种古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