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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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安点头,放下车帘,马车继续行驶,徐徐入城。
高府在城中最繁华处,也是朝廷念其劳苦功高,在高巍祖籍特赐的一处宅子,供他亲族居住。邵安透过帘子的缝隙往外看去,见府邸高大威严,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张牙舞爪的。而大门上的大匾,则是皇帝御笔亲书的“高府”二字,彰显着高巍一生的功绩。
邵安和冯彻相继下车,此前早有县衙小吏前往高府报信。然而邵安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迎接,反而是去的那人灰溜溜回来,对知州道:“高将军说不见。”
好一个下马威啊,知州腿打着颤,一步步向邵安这边挪。邵安见状,猜道:“怎么,不让进?”
“呃……这个,丞相息怒,丞相息怒!下官、下官再去向老将军说道说道。”知州觉得自己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他们文武官员斗法,为何要牵扯到自己啊。现在真是,里外不是人。
“算了。”邵安见他再去说也是无用,对冯彻道,“冯大人,高子重应该会见你,你去给他好好说说吧。”
冯彻自然知道邵安让他说什么,微微拱手道:“下官定不辱使命。”(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126错因果过往徒留恨,定乾坤前事付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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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秋风瑟瑟,邵安以及在场所有大小官员站在寒风中,一个个冻得直发抖。县令见邵安一动不动的站在最前方,忙赶过去低声劝道:“邵相,不如先回马车上避避风吧。”
“不必了。”邵安说道,寒风带着他的话,仿佛语气中添了几丝冰冷。
县令自讨了个没趣,只得退下。心道现在要打仗了,用得上高将军了,邵相这才程门立雪,也太晚了吧。
冯彻进去有小半个时辰了,至今还没出来。毕竟那件事太长了,冯彻一时半会也难以说清。
于是众人又在高巍门前又等了许久,刘汝卿一脸阴沉的看着高府大门,心想现在高巍在这里摆什么谱,等你知道了真相,有你哭的时候呢。
此时,一直紧闭的正门侧门全部开启,只见高巍领着全家老少一起出迎。这隆重的架势,就算是淡定如邵安,也不由的怔住了。
“邵相!”高巍大步流星的走向邵安,远远的就叫了一声。那样子仿佛是见到自己亲人般激动。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相党枢党争斗多年,各种都瞪大了眼睛,感觉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难道不应该是避而不见,难道不应该是横眉冷对?眼前的这位老人真的是高将军吗?然而令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只见高巍走到邵安面前,“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众人:“……!”
“这是干什么?”邵安急忙弯腰搀扶,“高将军,快快请起。”
“邵相!”高巍阻止邵安的动作,老泪纵横的说道,“我……我错怪了你,我对不起你啊。”
一个两个的,现在一见到他就开始忏悔,邵安也有点受不住了。他苦笑道:“高将军也是被孙敕所蒙蔽,这不怪你。”
“不,我不仅错怪了你,还……”高巍说到此处,内疚的低下头,“当年要不是我轻视文臣,也不会忘记给孙敕派兵保护他的。您当年说的对,是我的偏见,害了我,也害了你和李洪义不能相认,害了我军数百将士埋骨黄沙。”
高巍一辈子固执己见,认死理,任谁也说不通。没想到这一揭开真相,却让他在暮年,终于想清楚了。邵安不知这是该喜还是该悲,他扶起高巍:“当年的事情,大家都有错,也不能全怪你。”
“是,大家都有错,却让你一个人流放黔州,承担起全部的罪责。”高巍擦擦老泪,悲哀的看着邵安,“你本该有个幸福安宁的生活,是我们,毁了你的一生啊。”
邵安却摇头,“生活是自己的,谁都不可能左右谁的人生。而我,从来不会后悔以前做过的事,也不会缅怀过去。高将军,人还是要向前看啊。前路坎坷,还需与君共赴国难。”
高巍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未做,他请邵安先入府,边走边说道:“冯大人说了个大致,京城具体情况如何,末将还不知。”
“张指挥使才派人去查探,此次来是希望高将军全力配合我,一起召集勤王之师,以解京城危局。”
高巍信誓旦旦道:“末将领命。邵相神机妙算,末将全听您的调遣。”
高巍和邵安进府,商量行军布阵之事了。刘汝卿好笑的看着当地的官员一脸震惊的表情,心情非常爽。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些曾经质疑过邵安的,仇视过邵安的,都开始知道错了。刘汝卿恨不能仰天大笑,可是笑着笑着,却想起那句诗: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是啊,如果五年前的那一箭,真的射死了邵安。那么他永远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带着一身冤屈入土。即使最后李洪义能想起来又有何用?而那些人,他们为防止李洪义伤心,肯定也不会让他恢复记忆的。
※※※※※
随后几天,邵安等人便在高府暂住,与高巍一起商量勤王之事。
张三派出去的暗探也有了回应,据报,李洪义还是在西瓯到达京城之前,先一步返回了。然而此时西瓯两路合攻,四面合围,陷京城于彻底孤立的绝境。
“宋羿将军目前带着二十万厢兵,正向京城赶去。”张三说道。
“二十万杯水车薪,如何能抵抗四十万敌兵?西瓯最会围城打援,还是不要轻易与敌军接触吧。”高巍惆怅道,“得快去截住他,让他先和我们汇合。”
“张哥,派可靠的人带上兵符,前去宋羿将军那里,命他暂停行军。”邵安吩咐道,“高将军,我们也得尽快启程,时间不多了。”
“末将领命。”高巍如今真的是一切以邵安马首是瞻,绝无二话了。
高巍等人下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了邵安和张三。邵安莫名其妙的看着来回踱步的张三,开口道:“张哥有话就说,什么时候也这样吞吞吐吐了?”
张三郁闷道:“三队探察消息时,远远看见西瓯军中,有一个熟悉的故人,是隐卫的……老六。”
“赵六?”邵安一惊,没想到他失踪多年,居然会和西瓯混在一起了。
“我们隐卫是立过誓言的,忠心侍主,永无二心。他怎么能背叛皇上?”
邵安摇摇头,赵六是被皇帝逼反的啊。而张三,也和他那傻哥哥一样,到现在依然对皇帝忠心不二。皇帝对隐卫的掌控,真是太成功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邵安徐徐开口,揭示真相,“当年,丁一的死,和赵六有关。”
“啊?”张三震惊,“和赵六有关?”
“当年刺杀皇帝的那几名刺客,你从他们的身形上,真的看不出什么吗?”
张三使劲回忆着当年的情形,那几名刺客身形矫健,身法诡异,细细想来,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们……是六队的人?”张三突然睁开眼睛,虽然六队负责暗杀,和其他几队不常往来。但是毕竟一起练过功,还是看过他们的剑法身形的。
邵安点头,“你猜的不错,正是六队。而丁一,则是死于六队之手。”
“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行刺圣上?”张三彻底懵了,又气又痛道,“我要杀了赵六,他害死了老大,我要为老大报仇!”
“他们是皇家隐卫,怎么会杀主子?”邵安道,“是皇上,指使的。”
“什么?”张三从来没有想过,是皇上杀害了丁一。他愣愣的看着邵安,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
“皇上他是震慑。当年隐卫明化之事,我不同意。他便演了这么一出戏,本意是要杀你,来威胁我。可他没想到……”
“他没想到,丁老大替我挡了那一刀。”张三突然瘫坐在地,目光望向虚无的前方,仿佛又看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对方突然使出绝命之杀,丁老大飞身扑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前。刀光剑影中,只见对方一剑斩向丁一,血溅当场。
这一幕一直是张三多年来的噩梦,往事历历在目,如针锥般抽搐痛悔。
“不!!!”张三痛哭流涕,他真是信错了人,他们为皇帝出生入死,而皇帝却将所有人当成了棋子,肆意摆弄。
邵安蹲下,紧紧抱住颤抖的张三。真相是如此的令人痛心,但他不想再像对哥哥那样,再给张三虚构一个充满谎言的美好世界了。
过了好久,张三终于恢复平静。邵安问道:“如今你知道真相了,还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京师勤王吗?若你不想去,我也不强求……”
“去啊,为何不去?”张三擦干眼泪,冷冷道,“我又不是光为了皇帝去的。京中还有老二、老四和老五,还有那么多隐卫兄弟,还有千万黎民百姓。但是,此事过后,我也不想再干什么侍卫司都指挥使了。”
看着心灰意冷的张三,邵安微微一叹,自己当年离京,何尝不是这种心境。皇帝此人,虽说从小养育他们长大,对他们也算尽心。但在那个位置上久了,和权力比起来,似乎他们也算不上什么了。
“对了,你刚刚说,老二老四老五在京城,那徐七不在那儿?”邵安问道。
张三摇头,“徐七是和我们一起出京的。不过他要先去接一个人,过几天你就能见到了。”
“接谁啊?”
“一个你不认识,但和你有着很深渊源的……”张三突然卖了个关子,故作神秘道,“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邵安纳闷的看着张三,心中却对那个神秘人越来越好奇了。
※※※※※
没过几天,在一个黎明时分,徐七果然带着带着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来到了高府。
“老七,一路辛苦了啊。”张三领过徐七手里的孩子,看了看他,“这孩子真可爱。”
“可不,累死了。黔州真是苦寒之地,又偏远,又荒凉。”徐七看了看那个孩子,又想到了邵安。当年他也是小小年纪,在那里流放了两年。
“黔州,他是从黔州来的?”邵安在屋内听到了动静,迎了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黔州”二字。
“是啊,他是……”徐七刚说一半,就听张三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他未说完的话。
因为,邵安已经猜到,这个孩子的是谁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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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安低头打量那个孩子,却见那个孩子也正好抬头望向他。一双乌黑的眼珠好奇的邵安,眉毛很浓。他一身平民装束,右手袖子上却缠黑纱。明明七八岁是最调皮的时候,他却乖乖的跟着徐七他们,不吵也不闹。
邵安看着这个孩子,看着看着,突然眼睛就有点湿润了。虽是初见,但依稀看出几分故人的影子。
他缓缓抬手,想抱抱这个孩子,但又害怕孩子拒绝。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个孩子突然挣脱了张三的手,主动向邵安这边走来了。嘴角弯弯,朝邵安笑了笑,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这孩子竟对邵安笑了。张三和徐七站在一旁,十分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孩子到底知道不知道,眼前之人,是他父亲嫉妒多年,又害他父亲流放的那个人?
邵安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孩子看了邵安的官服,第一眼就认出来了,点头道:“知道,你是邵安邵珺义。我爹说,你是这世上,他最佩服的人。”
刹那间云淡风轻,一道曙光划破天际,照亮了漆黑的漫长的黑夜,仿佛也照亮了邵安的过去。
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孩子的头上、身上。邵安看着那个孩子的侧脸,心道和他的父亲神情真是一模一样。邵安蓦然忆起在王府初遇苏晟晖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小小顽童,无忧无虑的在安王府荡秋千。一转眼,数十年过去了,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当年认识你父亲时,他比你还要小一些呢。”邵安伸手摸摸孩子的头,突然间停下动作,愣愣的看着他袖子上的黑纱,“你父亲他……”
“半年前,父亲……逝世。”孩子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邵安皱眉,即使是废太子,但其死讯也会传出,天下素服,可他却从未听闻。张三在旁解释道:“圣上下旨,废太子葬西陵,不设祭,不祔庙,百官不素服,天下不禁嫁娶。”
邵安闻言眼前一黑,未曾想,皇帝……真就如此绝情!
张三忙扶住他,又道:“不过皇上还有一道旨意,令皇长孙入宗庙玉牒,赐名祚。”
“祚?”邵安一惊,这祚字可指福运,也寓意国祚、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