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宫-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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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包括什罗教的教徒,都以为这座山洞就是什罗教传说中的神殿,把这座山称之为神殿山。不过,这山洞其实只是教主的住所而已,并非神殿。不过,什罗教的神窟,倒的确在这山洞附近,也不算辱没“神殿山”之名。
虽说是山洞,却并不简陋,洞内更是温暖如春,十分的舒适。
苍烬上到山顶,见门口的雪地里盘腿坐了一个人,问道:“大师,教主呢?”
那人是个和尚,衣衫单薄,在雪地里却仍旧安坐如山,道:“在发疯。贫僧劝大巫师最好晚点再进去。”
苍烬将手中的画卷递过去,道:“我给他带了药。”
和尚抬眼看他,接了画卷,打开一看,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大巫师,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诅咒他早日超生,还是骂他有眼无珠?”
苍烬也笑了笑,道:“教主见了这画,晚上应该能多吃几碗饭。”
和尚敛了笑容,拿着那画想了想,问道:“她来应聘画师?”
苍烬点头。
和尚起身,道:“你先下山,送她进神窟。这画贫僧等会儿给他看。”
苍烬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低眉行了礼,道一声“有劳”,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道:“教主若恢复了,烦请通知我一声。”
和尚先是不解,随后了然一笑,道:“想必是九灵扰了大巫师的清静吧。”
大巫师的府邸,神女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离开了。两位巫师将水镜月和长庚请到另一间客厅,奉了茶,随便问了些问题,介绍画师的工作,他们对水镜月盲眼作画的本事十分的钦佩,态度很是恭敬。
不过,据水镜月所知,大巫师,连同大巫师手下的所有巫师、巫童,待人都是极有礼数的,即便是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出来。
一个巫师看着水镜月遮目的白巾,道:“我教招募的画师,都是在石窟中画壁画的。那地方暗不见天日,作画时只有一盏油灯照明,对眼睛的损伤很大。一般来说,画师在眼睛看不见了之后,可以选择指导新进的年轻弟子,也可以选择离开,云游四方。可是,公子的眼睛看不见,如此,要画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水镜月笑了笑,道:“把石窟中的壁画画完了,就结束了。”
两个巫师听了都不由大笑,连连摆手,道:“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石窟中的画,十辈子都画不完的。”
水镜月也笑,端着茶杯捂手,却是没喝。
苍烬到门口的时候,正听见里面的人笑得欢快,不知为何,他不由的就住了脚步,站在门外听了许久。
他突然想起之前教主问他的那句话,很想知道——在她心中,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呵。”他轻笑一声——她定然恨他入骨吧。
“大巫师。”苍烬没留神笑出了声,里面的人听到之后立马住了嘴,两个巫师起身给他行礼,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苍烬走了进去,对两人摆摆手,道:“带她去神窟。”
两个巫师领命,示意水镜月跟他们走。
水镜月起身,对他们点点头,偏头看了苍烬一眼,出了门。
长庚背上装着画具的箱子,跟水镜月一起,却不料,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大巫师叫住了,“你不能去。”
长庚止步,水镜月也停了下来。
长庚转头,看向大巫师,问道:“若在下一定要跟呢?”
大巫师淡淡道:“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水镜月拍了拍长庚的手臂,道:“把箱子给我。”
长庚微微皱眉。
水镜月道:“放心,我能照顾自己。”
长庚知道她的性子,只好妥协,将箱子给她,道:“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若你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水镜月背上箱子,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个月。”
长庚走近一步,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指,低声道:“一个月。”
水镜月无奈耸肩,抽回自己的手指,转身走了,“行,我尽力。”
长庚目送水镜月走远,也准备离开了,却又被大巫师拦住了——
苍烬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微眯,盯着他那张脸,神色有些复杂。
长庚抬眼看他,面色有些不善,“大巫师有事?”
——从他进入这座府邸开始,他就觉得,这位什罗教的大巫师就一直在看他,仿若认识他一般。
苍烬看了他良久,开口却道:“你不该跟她在一起。”
长庚轻笑一声,没理他,转了个弯,准备离开。
苍烬这次没有拦他,开口却念道:“生不问前尘,死不如地狱。”
长庚的脚步顿住了,缓缓回转身体,一双眼睛中带着三分震惊,三分戒备,三分困惑,还有一份痛苦,一字一字问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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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念
今夜的月色不错,清冷的光辉倾泻而下,将整座城市照的有如白昼。
不过,这一切都与水镜月无关。
水镜月在一座石窟里。带她来的那两个巫师告诉她说着石窟是一日天降神雷,劈出来的。她想着那雷劈山还特地留了遮阳挡雨的,绕着弯从山侧开了个洞门,实在难得,果然是神雷。
这洞室狭窄曲长,仅容一人通过,海言那个体型进来了转个弯估计都有难度。听说这石窟拐了七千七百七十七道弯,倒也的确挺像是天雷的形态的。
石窟里十分的昏暗,只角落里放着一只长明灯,如茫茫黑夜中的一星萤火。不过,说实话,这豆大的光点,或许也有些多余。
因为,这里只水镜月一人。她此刻白巾遮目,有没有光有何分别?
最初的那两日,这里本还有一个陪她说话的。那是一个和尚,也是一个画师。在这石窟里对着一盏长明灯画了十年的佛像,好容易转了一道弯,却是瞎了。
和尚画师给水镜月讲了一日什罗教的神话故事,又讲了一日画壁画的技法,便飘然远去了。
他说他要去旅行,给自己找个埋骨之地。
那一整日,水镜月都免不了想起那个和尚画师,偶尔还会冒出一个念头——
他这一生,算不算一场空呢?
他留下了这许多精美的壁画,可是,无人知晓他的名字。
唔,她想起,她也没能问他叫什么名字。
她胡乱的想着,笔下的神明不由的就成了那和尚画师的模样——也不知她是如何“看到”他的相貌的。
这里没有日升月落,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若不是每日晚间一次的送餐,一心画着壁画,当真会忘了今夕何夕。
所以,当水镜月听见脚步声传来之时,不由微怔,感觉今日的时间是不是过得略快了些——送饭的那位护法走了有两个时辰吗?
脚步声停在一丈远的地方,来人开口叫了她的名字:“月姑娘。”
她拿画笔的手微顿,有些吃惊——这声音有些陌生,很多年没听到了。可时隔多年,她还是听出来了。
不念。
她没想到他会来。
她知道他有多讨厌她,不对,应该是恨她。
他是她见过的最毒舌最尖酸刻薄的和尚,当然,只是针对她一人而已。
他能对她做出的唯一一件好事,估计就是在她死了之后,给她念往生咒。
不念每次见到她,都是扭头就走,嫌弃她跟嫌弃苍蝇似的,仿若跟她呼吸同一室的空气都玷污了他那颗向佛的虔心。
她也很有自知之明,有事无事都不会找他。
所以,虽然她在看到那盏长明灯的时候,心中的想法就已经确定了七八分。但不念出现在这里,她还是十分惊讶的。
他不仅来了,还十分平静的叫了她的名字。她感觉这会儿真有天雷落地了。
水镜月拿着画笔,单手执了佛礼,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不念大师。”
不念拿起地上的那盏长明灯,照着那些壁画,仔细的看了起来。水镜月等了会儿,见他沉默,耸了耸肩,继续画壁画。
良久,不念端着长明灯往回走,看着一幅幅壁画之上神明的眼睛,终于再次开口,“你擅自改了壁画。”
水镜月笔下未停,道:“之前在这里画壁画的和尚跟我说,神明的眼睛要留给教主亲自来点。他还告诉我说,什罗教神殿里神明的眼睛是看不得的,若是不小心瞧了一眼,神明晚上就会来夺走你和你身边人的眼睛。阿月想请教大师,哪里的神明会如此霸道不讲理?”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偏头朝向不念的方向,语气似是在质问一般。可不念听了之后,却没什么反应,似乎丝毫不在意她话里的锋芒。
不念放下了长明灯,转过身来,看了她良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这副模样的不念,还是难得一见的。水镜月也不催他,乐得看他纠结。
半晌,不念那薄唇动了几次,终于发出点儿声来,却是比平日里的声音要低些,“月姑娘,贫僧有句话想问你。”
水镜月点了点头,“但问无妨。”
不念似是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不知月姑娘,是如何看待贫僧的?”
“砰!”
水镜月这回着实被吓得不轻,手中的画笔都不小心落地了。
“抱歉,手滑了。”她“呵呵”的讪笑几声,蹲下去捡画笔,心道——今晚还真是有够刺激的。
话已经说出口了,不念似是没什么顾忌的了,继续说道:“贫僧对月姑娘如何,贫僧自是知道,姑娘也明白。贫僧入空门二十载,唯独对姑娘动了嗔念。贫僧此刻虽与姑娘平静的说着话,心中实仍在盼望着姑娘早登极乐。贫僧对姑娘如此,姑娘怨恨与我,也是应当的。”
水镜月听完他这番话,很是平静。虽然他说他此刻在诅咒她下一刻就死掉,但他对她如此心平气和——至少表面上是——的说着心里话,她还是有几分感动的。
她此刻对着不念,突然想起了她那个在灵隐寺的和尚老师。倒不是因为不念也是和尚的缘故,而是因为她想起了每次明心给她解惑之时看她的眼神——
她觉着,此刻不念看她的眼神,大抵那时候自己看明心的眼神有些像。
所以,每次她问明心问题的时候,大和尚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吗?
她觉得有些冷,不由得甩了甩脑袋,终于把思绪从那个胖乎乎的笑面佛陀转到眼前这个清瘦的和尚上来。
说实在的,她不明白不念此行的目的。他一向不喜她,怎么会在意她是如何看待他的?
不过,他既问了,她自然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她手中拿着画笔,正对着不念,在长明灯昏暗的灯光之中,淡淡的笑了一下,认真道:“我从没恨过你。”
她说着,不知为何,笑意更深了几分,补充了一句,道:“我也从没恨过苍烬。”
她说完,拿着调色板上了一旁的梯子,开始画顶部的星辰大海。
不念呆愣了半晌,仰头看她,一张略薄情的脸带着几分不解,竟有几分可爱,“为何?”
水镜月没有回头,继续画着壁画,反问了一句:“苍烬那般对我,是因了我这双重瞳,因了那一句‘重瞳乱世’的预言。可阿月不大明白,不念大师恨着阿月,是因了什么缘故呢?”
水镜月这话问出口,不念的眼神瞬间变了,双目赤红的瞪着她,低低的声音仿若地狱的诅咒一般:“因为,你毁了他。”
水镜月停了笔,有些不解,问道:“你说的‘他’,是谁?”
不念闭上眼睛,咬着牙,拿起脖子上的佛珠念着佛号。
水镜月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巫谷主?什罗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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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恨
不念没有回答,只是数着佛珠念着佛号,平息不断升腾的无明业火。
水镜月也没再问。
她换了支粗些的画笔,蘸着蓝色的颜料,画着如海洋般的蓝天,一边平静的回答了不念之前的那个问题:“我不恨你,是因为无从恨起。或许,也是因为你是个和尚的缘故。我有个待我很好的和尚老师,所以,每每见了和尚都觉得很亲切,尤其是那些特立独行的和尚。你问我如何看你,唔,怎么说呢?我认识的和尚不少,但能让我称一声‘大师’的,你大概是唯一一个。”
她说着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太过煽情了,不由得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在阿月眼中,大师就只是巫谷主的朋友而已。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自己的朋友。敌人的朋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