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7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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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把用盐腌制的咸鱼称为“鲍鱼”,而此时此刻,范梵志觉得自己就身处“鲍鱼之肆”中,那股恶臭挥之不尽,正要下车,车门却被随从死死抵住。
“大胆!你们想干什么!”
“大王!不能下来,不能看。。。”
“开门!不然就把你们全家贬为贱民!”
范梵志一脚踢开车门,浓烈的恶臭迎面扑来,他刚要探脚去踩摆好的台阶下车,却瞥见车外情形,随后吓得双腿一软,从台阶上滚落马车。
东门外官道边,记载着林邑王范胡达赫赫武功的那块石碑对面,有一座散发着恶臭的小山,而让人见了双股发颤的原因,是因为这座小山为人头堆积而成。
人头山顶部插着一把长刀,看样式似乎是某个身份尊贵之人的佩刀,而人头山脚下,竖着一个石碑,与范胡达石碑对立。
碑上刻着文字,有汉文及梵文,其内容均相同:“大周岭南道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于典冲城外立此京观,借以告慰日南百姓在天之灵。”
第五十七章 鲍鱼之肆(续)
番禹,州衙内吏员们正在忙碌,各种公文堆积如山,许多人正伏案疾书,要将当日发布或外送的布告誊写完毕,此时此刻他们所做的事情,是未来广州总管府吏员们应该承担的职责。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
岭表原为陈国治下,周国岭南道行军拿下岭表州郡之后,要暂时承担起官府的职责,直到朝廷任命正式的地方官为止。
也正是因为如此,出征前才有了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都督岭南州郡诸军事”的任命。
周国实行总管制,类似于南朝的都督制,而岭表肯定要设立总管府,综合各方考虑,广州总管府的设立是迟早的事。
所以此时的岭南道行军元帅行辕,便行使着广州总管府的职能,只要朝廷任命的广州总管没上任,那么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就要兼任广州总管。
谁来担任广州总管?广州总管何时上任?暂时还不知道。
总管一职由天子亲自任命,总领所辖诸州城隍、兵马、录帐、粮草、镇戍等事物,一般由亲王、皇亲、亲信、佐命大臣及其子孙担任。
按说总管一职是好差事,但也得看是在哪个总管府,若是来到千里之外岭表这种烟瘴之地当总管,搞不好就会死于任上。
更别说如今朝政掌握在丞相手中,天子对总管的任命可做不了主,而岭表必将设立的广州总管府,其总管人选就有些微妙了。
到这种鬼地方任职,即便没病死任上,但距离权力中心天远地远,搞不好过上一两年就被人遗忘,所以不太可能是丞相亲信来上任,至于最后的人选如何定下来,那就要看各方博弈。
另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岭表总管府的设置,若按陈国设置的都督区,岭表各州郡全都总揽于一个都督区治下,但实际上因为交通问题,周国若在岭表只设置一个总管府恐怕不合适。
“所以我军元帅的看法,至少要在岭表设三总管府,除了广州,还得在桂州和交州设立总管府,如此一来才能有效管辖岭表州郡。”
“三总管府。。。恐怕还不够,本官觉得,至少还要在郁水上游一带的郁林郡再设一总管府。”
崔达拏此时此刻正与客人交谈,对方是江南西道行军元帅宇文明派来的使者、行军元帅记室参军封德彝,而岭南道行军元帅记室参军刘文静在座。
封伦字德彝,以字行于世,所以“封德彝”为亲朋所熟知,而本名封伦反倒罕有人提起,他和刘文静同龄,但入仕的时间却要晚一些。
刘文静早前被西阳王宇文温辟为王府记室,后来被任命为岭南道行军元帅记室参军,封德彝则是在去年年底,以白身被江南西道行军元帅、杞王世子宇文明征辟,从此步入仕途。
宇文明领军攻拔陈国巴、湘、桂州,如今正在桂州州治始安驻扎,接见、安抚桂州治下的各地酋帅、洞主,此举也省得宇文温还要往始安走一趟。
因为桂州同样隶属于岭表(岭南)范围,“都督岭南诸军事”的是岭南道行军元帅宇文温,宇文明可是为宇文温分担了一部分重任。
但即便如此,宇文明还是得将桂州的情况告知宇文温,所以派记室封德彝等人携带公文,从始安出发,乘船由漓水南下入郁水,再顺流而下抵达广州番禹。
封德彝抵达番禹时,西阳王宇文温已经带着人马出巡,安抚岭表各地,而且其本人身在将近千里之外的安州宋寿,准备讨伐妄图自立的交州刺史李佛子。
所以封德彝只能将公文呈交行军元帅长史崔达拏,然后在番禹住下等宇文温回来。
未曾料宇文温虽然很快便逼降李佛子,却又对更远的林邑国用兵,也不知道何时才会返回番禹,这样一来封德彝就等不下去了。
江南西道行军主力即将离开桂州,返回湘州州治临湘驻扎,待得朝廷正式许可,行军元帅宇文明就要率军班师,所以身为幕僚的封德彝必须回去和大军汇合。
所以今日他向崔达拏辞行,顺便谈起一些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宇文明在公文里提到的观点:岭表地区光设一个总管府肯定不够。
对新获之地最了解的当然是领兵将领,所以宇文明打算先和宇文温通气,派人将岭表的情况向朝廷汇报,建议多设几个总管府,以便有效控制这片广大的疆域。
此为公事,所以即便别人知道也没什么,关于宇文明提到的问题,崔达拏也有类似看法,既然封德彝今日要辞行,而宇文温又不在,他便代宇文温做了回答,以便封德彝能带个准信回去。
作为行军元帅长史,崔达拏虽然是监军但也是幕僚长,所以宇文温不在时,行军元帅行辕的事务都由他主持,而对于公文往来,也有权利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实际上崔达拏还承担着广州总管府长史职责,而总管府司马职责是由行军总管杨济承担,至于行军总管慕容三藏,现在已经是“权交州刺史”。
岭南道行军的任务已经完成,宇文温没可能去抢尉迟佑耆的功劳,所以崔达拏如今满脑子想的是班师回朝之后,如何在丞相那里获得新任用,早没心思和宇文温较劲。
所以很多事物他都甩给记室刘文静来办,反正年轻人熬得住,崔达拏乐得清闲。
交谈片刻,封德彝告退,刘文静送他出门,两人年纪相同,各自府主又是关系密切的兄弟,所以话题也多了起来。
“刘兄,不知西阳的商队何时能启程?”
“啊,商队已经装车完毕,明日必能启程,随行镖师众多,有他们在,封老弟可一路无忧抵达南昌,再转安成步道去临湘,一路畅通无阻。”
“多谢刘兄的安排,小弟有一事不明。。。”
“请讲。”
“小弟久居北地,对海产不甚了解,不知鳆鱼究竟是否为鱼?”
封德彝和刘文静同龄,但小几个月,所以相互间以兄弟相称,他是北方人,很少吃河产更别说海产,而来到番禹之后,见着黄州商贾大规模收购海产,觉得十分惊讶。
若是珊瑚、玳瑁、珍珠倒还好理解,可是黄州商贾还收购鳆鱼等干货,这东西根本就不像鱼,确实让人对其称呼费解。
“鳆鱼虽然有鱼之名却不是鱼,实际是一种贝类,只是生于水中,笼统称之为‘鱼’。”
刘文静解释了何为“鳆鱼”,和封德彝漫步番禹街头,向对方的下塌处走去,路过临街的鲍鱼之肆,一股咸味扑鼻而来,在闻不惯的人看来,这股味道就是臭味。
“太史公所载,始皇帝出巡时半路驾崩,李斯等人秘不发丧,在车上装满鲍鱼,以鲍鱼之臭遮掩尸臭,如今亲鼻所闻,果然如此。”
封德彝感慨着,世人将用盐腌制的咸鱼称之为鲍鱼,那股味道确实不好闻,但是鳆鱼很名贵,所以他很好奇这东西到底怎么做才能变成佳肴。
“此事我也知之甚少,不过新鲜鳆鱼不耐储藏,须得晾晒、盐渍之后做成干货,才能贩运到千里之外,食用时应该要泡发才能烹饪。。。”
刘文静不关心鳆鱼怎么吃,他关心的是自己在番禹采购的鳆鱼干运回西阳没有,身为“代购”,他可是从上一轮鳆鱼代购中赚了不少。
一枚鳆鱼干,在的番禹收购价不到千钱,而运到西阳后能卖到将近四千钱,这可是数倍的利润,刘文静有些奇怪,为何南朝之前没人在岭表做这种买卖?
南人好食水产、海产,在江南地区,一枚鳆鱼干的售价超过三千钱,刘文静之前听说鳆鱼只在青州一带沿海地区有出产,建康即便有鳆鱼也是商贾从青州贩来的。
西阳食肆里的鳆鱼亦是如此,结果在番禹见到鳆鱼干时,大家有些错愕:原来鳆鱼不止在青州沿海才有的?
西阳王宇文温私下说这玩意运回去卖能赚大钱,所以大家将信将疑的收购了一些,委托商队运回西阳,结果真的能赚钱。
大家惊喜之余,觉得有些奇怪:可为何求购鳆鱼的南人,只把目光放到北方的青州?为何西阳王总是把鳆鱼叫做“鲍鱼”?
第五十八章 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回事?嗯?都这么久了还没成亲?”宇文温语气不善的问道,看着对面的杨济,他差点破口而出“你是不是不行啊!”
“大王,下官不能因私废公,徒增他人话柄,此事非同小可,下官不得不慎之又慎。/全本小说网/https://。/”
宇文温盯着对方,片刻后放弃了继续毒舌的念头,杨济说得没错,这种时候成亲确实有些微妙,事情本身不算什么,但就怕有人小题大做。
出征打仗,为国分忧,结果身为主要将领却忙着娶妻,别的不说,这女人是不是你威逼利诱之下抢的?你是不是收了冯冼氏的贿赂?是不是要因私废公?
没人跟杨济有仇,但总有人要对付宇文温,所以杨济想得很明白,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到大局。
他在这个时代遇见了“未婚妻”,虽然只是样貌相似,但也足以慰籍自己本已死掉的心,那位冼娘子已经跟着杨济在番禹住了数月,迄今未有名分。
考虑到官场斗争的问题,宇文温知道杨济的顾虑有道理,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不是我说你,日后朝廷论功行赏,以你的功劳,说不得封公,即便不是郡公也是县公,到时候你若还未成亲,冼娘子的诰命夫人可就没了。”
“她不介意的。”
“啧啧,说到儿女私情就如同换了个人。。。”
宇文温有些促狭的笑起来,杨济只是干笑,宇文温出巡他负责留守,如今宇文温凯旋归来,直接从林邑回到番禹,而他也圆满完成任务,可谓是如释重负。
李佛子和万春国完蛋了,林邑国元气大伤,而攻破典冲的周军大获丰收,冯冼氏、陈氏、宁氏三豪族用命辅佐,在宇文温的一番谋划之下,岭表局势变得稳定起来,可想而知朝廷那边会有不错的封赏。
而西阳王宇文温的大名,会更加响亮和具有吸引力,小团体的首领有如此优异表现,杨济只觉前途一片光明。
“不要那么肉麻,这种拍马屁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寡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宇文温兴致很高,前日他刚抵达番禹,不顾一路劳累便开始过问相关事务,将攻拔林邑国都的事情写了个奏章,顺带报捷文书一起,让人带着赶往邺城。
当然,从林邑国都搜刮的金银财宝,也要重新核对一遍,然后浩浩荡荡送往邺城,进献给朝廷和天子,以表身为臣下的赤子之心。
接下来,就等着班师回朝了!
一想到班师途中能见到自己的家人,宇文温就情绪激动,因为他已经将近大半年没见到自己的儿女了,而在妻妾哪里欠下的“公粮”,也得找个时间上缴不是?
“大王,官军攻打典冲一事,恐怕会招来非议,不知杞王那边是否知道详情?”
“比起这个,建康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官军还没拿下建康?”宇文温反问道,杨济闻言有些无奈,开始讲解起这段时间建康方面的战事。
简而言之,局势的发展太邪门了,其中必有蹊跷。
对于宇文温和杨济两人来说,陈国的寿命本该就在今年终结,因为陈国皇帝陈叔宝昏庸无能,导致国力衰败、人心不齐,所以即便建康一带的陈军数量不少也不缺粮食,都无法抵挡渡江而来的周军。
可出人意料的是,陈军不但成功击退兵临城下的周军,成功将战事拖入雨季,还打得有声有色,到后面硬是把局势扭转过来:
周军在江南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