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4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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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鲁氏被他连根铲除,巴河城旧貌换新颜,新的住户是虎林军及新编巴州水军军属,数年下来,巴河城的规模翻了一番,城中居民也多了许多,但渔民还是以水军及军属为主。
他们多次上阵杀敌,用命为官军获胜奠定基础,所以军人、军属需要优待,以免让人心寒,毕竟就算看门狗都得给根骨头,更何况是厮杀汉。
但其他湖畔村落渔民也是官府治下百姓,不能说缴纳租调时想起他们,平日里就拒之门外,大家都是靠着湖泊打渔养家糊口,没道理不让人来巴东城卖鱼。
如何协调各方利益,就很考验地方官的能力,所以宇文温很满意许绍的表现,不是坐在官衙里空想,而是“走基层”探访民意。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种空谈清流他不需要!
除了极个别天才,没有人天生就会当官处理民务,所以要不断学习不断提高,宇文温是如此,他希望手下也是如此,尤其是处理类似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利益纠纷。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居中调解的地方官想两头都不得罪,最后肯定是两头都得罪,如何把握尺度,就是一方郡守、刺史需要面临的问题。
无论是南还是北,州郡官都要和当地豪强、大户等利益集团虚与委蛇,斗智斗勇,巴东城这种鱼市纠纷,不过是小菜一碟,正好拿来练手。
“十五,去提醒一下许郡守,莫要喝多了,一会还有正事要办。”
第十八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黄州以北衡州以南,两州在江岸的交界处,自西向东的长江在此转了个大弯,向着东南方向奔腾而去,发源自大别山的赤亭水也在此处入江,天长日久形成大片江心沙洲。//全本小说网,HTTPS://。)//
弯道外缘长江东北岸,江水汇入一处河口,向着东南方向流去,然后在西阳城东数十多里外汇入巴水,此河即为三台河。
江心沙洲横在三台河口前,如同墙壁一般阻止江水直接冲击,故而河口处水流平稳,而上游十余里处即为赤亭水入江口,所以两处河口之间航道上船只如梭。
许多前往西阳城的货船,沿江而下在此处进入三台河,然后半途进入分叉水渠,进入西阳城北大湖,最后靠泊在城北湖畔码头装卸货物。
有来有往,从城北湖畔码头满载货物起航的船只,又顺着分叉水渠进入三台河,逆流而上进入长江,所以三台河入口的安危分外重要。
船只进进出出需要有人调度,免得挤作一团堵塞河道,而为了避免有贼人驾船入三台河,顺流而下袭击西阳城,扼守河口也必须的。
河口东西两岸均立有营寨,两寨均有小码头停泊着快船,既防岸上的蟊贼也防水里的江寇,沿着河堤向着下游而去,每隔数里还有烽燧,一做烽火传讯二做监护河堤之用。
黄州长史郝吴伯正领着吏员在河口巡视,自从黄州境内河堤、江堤修筑完毕后,无数荒地不再被水患威胁,开垦成良田已成定局。
主持兴建水利设施的郝吴伯,看着三台河两岸的河堤颇为感慨,不光河堤,三台河口西侧河堤连接的江堤,也耗费了不知多少人的心血。
为了守住这心血,必要的营寨和烽燧是必要的,客商们要享受水利工程带来的便利,付费也是必要的。
进入河口的货船,需要交纳“过路费”五文,当然只有进来的需要交,出去的就免了,每月收上来的钱,作为在此驻扎人员的相关费用“补贴”。
“河堤破损情况如何?”
“上官,大的险情没有,些许破损已经修补。”
“雨季就要来了,防汛的各项准备工作要抓紧,各处沿河烽燧准备好石料和工具,以备不时之需。”郝吴伯说到这里特地强调了一下:“数目要分明,以免有人贪了去!”
“上官放心,每处烽燧的存料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怕有人浑水摸鱼。”
“河口的闸门检查过了么?”
“检查过了,前日还开关过几次,灵活得很,也坚固得很。”
“既然检查过了,当时在场的全都签字画押在州衙存档,到时若是出了纰漏,本官第一个倒霉,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上官放心,我等绝不会敷衍了事。”
不由得郝吴伯不上心,全套水利设施的关键点有几处,其中之一就是这三台河入口闸门,到了雨季一旦江水暴涨就得关闭闸门,避免江水涌入三台河祸及下游两岸农田,连带着西阳城周边也遭殃。
河水涨不起来,那么西阳郡地界三台河两岸附近的湖泊水位也涨不起来,雨水能很快排出,避免内涝成灾。
三台河入口,西岸的河堤与至西向东而来的江堤连接,那江堤的即是此处,一路沿着江岸向下游绵延而去,到了龙头山又经过西阳城南,一直到巴口边。
然后沿着巴口西岸转向北,至三台河入巴水河口,与三台河南岸河堤相连,一路向着西北而上又回到此处,黄州西阳郡地界大部,如今已被河堤、江堤围了一圈。
无数良田,都在这一堵“围墙”里面,而三台河入河口处的几道闸门,关系到无数百姓的身家,绝不容有失。
虽然有人驻守,但郝吴伯时不时加派人手过来巡查,今日甚至亲临现场查看,顺着河堤旁的官道一路走来,算是雨季来临前的抽查。
折腾了一番,河堤、闸门仔细看过一遍,郝吴伯对现状很满意,接下来就是要巡查江堤,就是从河口处开始,沿着江堤一路往西阳城走。
举目望去,堤外江水滔滔,再向堤内望去,却是阡陌连天,从来无人开垦的荒地,如今已经被开垦,虽然还是刚收成不好的生地,但好日子也为期不远了。
农时即将到来,已经有许多人在田地里劳作,新修的沟渠将三台河水引入,分散到各处农田,让这些土地得到充分灌溉。
而充足的铁制农具,还有耕牛让这些土地得到深耕,官府允诺两年不征租调,更是调动了百姓垦荒的积极性。
江堤河堤一成,黄州可开垦的土地翻了数倍,有了土地,百姓们就有了盼头,因为可以凭借军功分田地,将士们的求战欲望愈发高涨。
为了今日这阡陌连天的场景,黄州(巴州)所花费的代价已经算不清了。
西阳城以西是龙头山,郝吴伯如今眺望的就是龙头山以西三台河以南这片广阔的地段,因为临江所以时常被雨季暴涨的江水祸害,故而自古都是大片芦苇荡或者荒地。
千百年来都没人开垦,也没人敢开垦,许多低洼地带还有密密麻麻的钉螺,以前不知道所以大家不以为意,如今可不一样了,见着这景象头皮就发麻。
有钉螺的地方未必有血吸虫,可有血吸虫的地方必定有钉螺!
黄州缺地,指的是缺良田,并不是真的什么地没有,要垦荒就得兴修水利,要兴修水利就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还要面对可怕的血吸虫。
这项大工程以一州之力办起来有些困难,但当时的刺史宇文温决定咬牙也要上,所以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
人力,除了服力役的州郡百姓,还有陈军战俘,以及从大别山脉中带出来的奴隶。
宇文温带头捐出一年的官俸、食邑禄米,作为筑堤青壮、苦力的口粮,又捐钱万贯,作为采购石料的资金,在其表率之下,黄州各方人士踊跃捐助。
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物捐物,许多采石场、石灰窑东家捐石料、石灰,又有各地大户组织族人出人力,然后州衙调动百姓、战俘、苦力数万人,投入到筑堤工程中来。
劳动力以战俘和充作苦力的奴隶为主,除了雨季外工程进度从未停过,农忙时百姓回家务农,农闲时又来帮忙,官军无战事时,无论是州兵还是虎林军,都到工地上帮忙。
接连努力了数年,终于将绵延上百里的河堤、江堤筑成,又将积水排干,投放石灰扑杀钉螺,然后放火烧荒,随即犁地深翻,终于开垦出田地上万顷。
大规模分田,军心稳了,新迁入移民的心也稳了,人人憋着鼓劲,要努力劳动将荒地变良田,黄州“地少人稀”已成过去。
但与此同时,累计有数千人因此丧命,其中绝大部分是战俘和奴隶,也亏得死的不是百姓,才没激发大规模民变。
这些人过半的死因,是修筑河堤、江堤时染上鼓胀病最后死去,又有部分是被蛇咬毒发,或者被蚊虫叮咬染上疟疾等,还有的是各种意外和疾病所致。
死去的战俘、奴隶,没有曝尸荒野,官府让他们死有葬身之地,因鼓胀病而死的人,为防止血吸虫继续祸害,都是火化之后将骨灰装罐下葬。
他们被统一安葬在龙头山西麓,在新筑移民小城郊外坟地,如今郝吴伯便在坟地面前,走进一座小庙中。
庙里供着一个牌位,上书“修筑堤防逝者之灵”,有一孤寡老汉在庙中居住,洒扫庭院,逢年过节为牌位上香。
熬过来的战俘、奴隶,按着官府事先声明的约定,表现出色者可获自由身,亦能分田地,除了少部分陈国战俘回家之外,大部分人都成为官府治下在籍良民。
上了几炷香,郝吴伯转身离去,他还年轻,作为堤防工程的主持者,心中的内疚之情时不时涌上心头,看着眼前阡陌连天的景象,耳边回荡起某人感叹而出的一句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十九章 安置
西阳城南,江堤外码头上,一艘渡船正在靠泊,江水湍急故而船工们奋力协作操纵着,小心翼翼向岸边靠去,满船都是人,他们可不敢大意。全本小说网;HTTPS://щщщ。m;
西阳城南的码头为官民共用,官衙和官军船只可以靠泊,但民用只能走客也就是“人渡”而已,这是为了方便百姓往来江北西阳和江南武昌,要运货得去东边的巴口,或是城北湖畔码头。
主要是此处江水湍急,满载的货船一有不慎容易搁浅或者翻船,要是变成巴口港那般船只云集的港口,迟早会出大事。
折腾片刻渡船终于顺利靠岸,待得踏板放好,船舱中男女老少走上码头,早就等候多时的人们一拥而上,扯着嗓子喊着:
“招工!招男工!李氏纸坊招工,包吃包住,工钱每月六百文!”
“周氏纸坊招男工!包吃包住,工钱每月六百二十文!”
喊声此起彼伏,各家招工的伙计拼命比嗓门,任何一个刚上岸的男人,只要稍微表现出意动的神态,就会同时被几个人扯住,热情的往一边拉。
来护儿圆目一瞪,将几个扯着他族侄的店铺伙计吓得向后退,然后扯着那愣头青赶紧走人:“莫要看了,看多了真就拉你走了!”
他在武昌驻防今日回江北,本可以乘坐官军船只,奈何有急事所以坐了民间渡船北归,好容易分开人群,走下江堤,经过西阳城南门进入城里,听得族侄一个劲喊“疼”,他才松了手。
“叔,那些人又不是老虎,怕他怎的。”
“不是老虎?比老虎还厉害!要是你稀里糊涂在契约上按了手印,到头来不去他工坊做事,可是要交违约金的!”
“我不愿意,他总不能强按吧!”愣小子还是不服,“就是闹到官府,也得讲理不是?”
“你有那时间讲理?赶紧的,去晚了可就卖光了!”
来护儿将随行包裹扔给随行的仆人:“你两个先拿着回府,和老主母说声。”
“郎主,还是让小的去买吧。。。”
“你们不懂选!快走!”
来护儿身为大都督,为府兵将领,终于混出些名堂之后,没忘记昔日受过的恩惠,想办法将家乡亲人接来,尤其一手将他拉扯大的伯母吴氏,已经来到西阳定居。
还有一些族里的后生也一起来到西阳,来护儿一一作了安置,如今面前这愣头青叫来保,年方十八岁,是他的族侄,惯会使刀弄枪有一身力气,故而投了军。
“磨磨蹭蹭的,快走,一会就来不及了!”
“叔,这不天色还早么?”
来护儿懒得说那么多,扯着愣头青撒腿就跑,不顾“官威”,一如顽童追逐般在街道上拐来拐去,最后拐到一处店面前。
“这么多人排队!”
来保见着长长的人龙不由得惊叹,来护儿没空理他,开始默数队伍里的人数,数来数去数到最后,面色变得纠结起来。
‘看样子,轮到我时说不得是刚好卖光,或者还剩那么几条。。。’
摸了摸怀中那沉甸甸的铜钱,来护儿决定排下去,拼一拼运气。
“叔,这么多人,会不会排到我们就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