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3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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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宇文温说不出话来,此情此景让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郎君,这只是开始。”刘杨很满意对方的表情,这说明‘机缘’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不止是阳光如此,请听贫道详解。。。”
刘杨开始说起自己的发现,他机缘巧合下得了这三角形的水晶,发现阳光透过这水晶后变成七色光,惊奇之下把水晶对准各类光,发现透出的光彩和阳光有所不同。
烛光、油灯光、柴火光都有不同,这愈发引起了刘杨的好奇心,他在炼丹时发现,各种矿物燃烧时的火焰色彩也不一样。
刘杨心中萌发了一个想法:莫非汞、铁、铜、金、银被火烧时颜色都不一样?那岂不是可以根据火焰颜色来判断矿物里的成分差别?
于是他便尝试着将少量铜粉、铁粉、锡粉用金勺装着,放在火上使其燃烧,果不其然那火焰颜色稍有不同,只是混合起来一起烧时,却未能从跳跃的火焰中分辨出不同颜色。
有鉴于阳光被分成七色光,刘杨猜测莫非是这些东西燃烧时的光混在一起,所以要将其分开才能看到相应的颜色,所以他便用那三角形的水晶来试却试不出来。
问题出在哪里?刘杨花了五年时间才解决这个问题,他做了个木盒,留出一条狭缝,然后再一个黑屋子里,分别灼烧铜粉、铁粉、锡粉。
他则将水晶放在木盒子里,放在火炉附近,让燃烧的火光透过狭缝照在水晶上,然后投射在木盒另一端。那火光果然分成一道彩带。
刘杨对这个发现即为兴奋,他在想若是按着这种情况,将铜粉、铁粉、锡粉混合之后灼烧,应该可以从光带里分辨出各自的颜色,往宽了说能够从各种矿物粉的燃烧火光中,判断其中有无铜、铁、锡。
他很快便进行了尝试,瞪大眼睛试图从光影彩带中分辨铜、铁、锡燃烧时的颜色,却无法看清楚,因为那彩带里的颜色条密密麻麻,比头发丝还细哪里分辨得出来。
进展就这么停滞下来,过了七年,刘杨师父即将去世,临终前将一个法宝传给了他,那是两片几近透明的琉璃杯残片,大小相似,均是中间厚两头薄。
单个残片拿在手上,借此看很近的物体,有明显放大之效,而两块残片同时放在眼前,将其之间距离移到合适位置,竟然能看清楚数十余步外细如针尖的花草。
刘杨的师父称其为‘千里镜’,当做宝贝珍藏,刘杨得了师父这宝贝,首先的反应就是用在他那停滞不前的‘研究’:既然能将数十步外的花草景物‘放大’,那么应该也能把透过三角形水晶的光影彩带放大吧?
拿出尘封已久的水晶,他花了许多心思调试,最后终于成功,将水晶和这两片琉璃片组合在那木盒中,成功的在铜、铁、锡粉混合物的燃烧火焰中,分出了各自相应的色彩。
欣喜若狂的刘杨,花了十余年,不断的用这办法观察各类矿物燃烧时的火焰,有过成功,有过失败,但已总结出经验,能对常见的矿物进行观察,分辨其中有无铜、铁等成分。
“郎君,火焰中某种东西的光彩亮,说明这东西含量高,反之则少,若是根本没有,那就说明矿物里便没有这东西。”刘杨捻着小胡须说着,自信满满的样子,“此秘术,即为分光术。”
宇文温已经忘记了呼吸,他看着这简陋的设备,又看看面前的牛鼻子道士,环顾四周,看着这破败的茅草屋,满地的破烂坛罐,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的心情。
做什么,你个炼丹的道士,不老老实实的接受重金属中毒的宿命,玩光学分析做什么!这叫什么?丹业光魔?
他觉得脑子有点乱,又觉得屋内空气浑浊呼吸困难,木然的走出门,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漫天晚霞,心中激动不已,无意中的发现,让宇文温差点怀疑世界。
这哪里是什么分光术,分明是光谱分析术啊!
化学中有门分类学科叫做分析化学,其中就有光谱分析这一项,光谱分析的类别很多,宇文温自然是不清楚的,但光谱分析的雏形,却略有耳闻。
十七世纪,‘苹果天尊’牛顿发现三棱镜能把阳光分成七色光,到了十九世纪初,欧洲科学家开始尝试用棱镜将金属燃烧的火光分解。
他们经过研究发现每种金属的燃烧火光有差异,经过一系列分解后呈现独有的颜色,也就是光谱,那么只要能有效的分解出各类光谱,那么通过光谱来辨别元素就成为可能。
通过不懈的努力,科学家们用棱镜、透镜组成的分光镜,成功实现了最初的构想,一门根据光谱判别化学元素的方法——光谱分析术,在十八世纪初诞生。
然而在这六世纪的中原,北方名城邺的郊外,一个小小的村庄里,一名沉迷于炼丹的牛鼻子道士,竟然摸到了光谱分析的门槛。
这‘分光术’的远大前景,一心炼丹的刘杨不会知道,也许在某日服用丹药导致重金属中毒身亡后,这方才萌芽的技术便随风消散。
中原古代失传的许多技术,至少后人还能从出土文物中知道一些凤毛麟角,而这位炼丹术士无意发现的分光术,如果没有遇到‘不正常’的宇文温,只会是默默的出现,然后默默的消失。
同样是炼丹术士无意中发现的火药,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而无益于军国大事的分光术,实在是提不起统治者的兴趣。
宇文温也是如此,他要反抗命运,所以一切围绕耕战进行,种田才能有粮食,有粮食就能养兵,日夜操练士兵,大规模炼铁打造甲仗兵器,这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做不到这点,其他都是镜花水月。
光谱分析,高大上的一个技术,他虽然不是化学专业,但也有一些概念,初级的光谱分析术,就能够分析矿物、合金里的各类金属成分,但宇文温觉得这是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想炼出好铁好钢,有灌钢法再寻到好矿源就行了,费那劲搞光谱分析做什么,又不是要发表论文,去争诺贝尔奖,亦或是发明‘宇文温常量’,祸害后世的高中僧、大学僧。
所以他从来没打算点这方面的‘科技树’,也许等到大局已定,有了闲情逸致才会想起来,去争夺‘化学至尊’的头衔。
而这位刘道长的发现,让他感慨万分:近代以前,无论中外,有多少天才的发现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郎君,这机缘如何?”刘杨紧张的问道,他已经把自己最宝贵的两个秘法交了出来,为的就是得以学习那玄之又玄的‘化学’。
“透镜材质太浑浊了,透明度差,失败!”
“三棱镜截面不是等边三角形,折射率差,失败!”
“透镜形状不规则,凹凸不平,失败中的失败!”
“最惨的就是那狭缝了,边缘根本不光滑,还有毛边,你有没有搞错?哎,有毛边哎!”
刘杨嘴巴一张一合,看着自己的心血,又看看宇文温,他惊觉自己好容易参透的‘天机’,在对方眼里似乎并不算什么,似乎这位见过更加厉害的东西。
“教。。。教我,教我。。。郎君!我想学化学啊!!”刘杨哭喊着,忘了自称‘贫道’,双膝跪地,一手拿着自己的心血,一手揽着对方的腿不住哀求。
“大叔,我这里有秘籍两本,一本名为初中化学,一本名为初中物理,非有缘人不得传授。。。你想学么?”
第七十五章 三观尽毁
翌日,使邸内,宇文温睡到中午才起身,昨日的经历太刺激,耗掉了他许多精力,所以难得一见的睡了个懒觉,当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该做的事情均已提前安排好。全本小说网;HTTPS://щWW。.COm;
首先是得向宫里和丞相府‘报平安’,他在秋官府大牢里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丞相尉迟迥不可能不知道,而皇宫里的小皇帝迟早也要知道,所以他得主动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接着是安排人去查幕后黑手,他差点被人私下提出牢房用刑,所以一众狱吏需要去‘问候’,所有涉案人员都得一网打尽。
然后就是安置炼丹师徒俩,那位刘杨道长炼丹时意外引发大爆炸,为了避免有心人打探机密,按说是要看管起来,这原本是宇文温岳父尉迟顺负责,不过宇文温有了‘奇遇’,便自告奋勇的揽下这个活来。
刘杨折腾出了炼锌术,又误打误撞弄出了分光术,虽说这分光术很原始,也许能勉强定性(确定样品里有无某种金属),不太可能定量(含量有多少),但也难能可贵了。
这种奇葩人物宇文温可不会放过,他不光要严加看守,还要把对方‘打包’回巴州。
正在吃着午饭,张鱼入内,他见着宇文温还在吃着午膳,犹豫了片刻才说刘道长在外求见,而且从早上开始便在院外等着,时不时问“宇文郎君有空没有”。
“让他进来吧。”
“是。”
张鱼退出房外,宇文温想起昨日一幕不由得摇摇头,当时刘道长抱着他的腿哭喊着“郎君,我想学化学啊”,那一瞬间他想起另一句经典台词:“教练,我想打篮球。”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要学,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教吧,学出什么成绩来,那就天晓得了。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随后房门推开,穿着一身干净衣服的刘杨跑了进来,见着宇文温正在食案后用餐,便放缓步伐上前坐下:“郎君,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主人没让坐,就直接坐下了,还真是无拘无束哎。’宇文温有些无奈,这位刘道长世事人情真就是不太懂,类似于读书读到不善于和人交流的书呆子。
见着对方满是期待的表情,宇文温倒不急,他一边吃饭一边问问题,先问刘杨和徒弟昨晚在使邸吃、住、穿如何,又问今日吃过午饭没有,确定一切都正常之后,他才转入正题。
这位‘从业’三十多年的炼丹术士要学化学,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错误的知识,一如在写满字的纸上再写东西,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要让对方脑袋‘清空’,把那些莫名其妙的炼丹知识抛诸脑后。
要想效果好,必须当头棒喝,所以宇文温决定‘引蛇出洞’,让刘杨介绍炼丹的原理,然后他再‘打七寸’,直接命中要害,逐一将最基础的炼丹术理论驳倒。
说道炼丹,刘杨依然是神采奕奕,虽然已经得知有‘化学’这门妙法,但毕竟是炼了数十年丹,那‘感情’可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听着刘杨侃侃而谈,宇文温根本就不懂里面各种名词,他一边点头装作在倾听的样子,一边在思索着那炼丹心得中的核心思想。
中原的炼丹士,追求的是炼出有仙气的丹药,然后服用后就长生不死成为仙人,因着长生不死,他们迷恋历经千百年都不腐朽的黄金,而对仙人的憧憬,则把炼丹术引入歧途。
炼丹士们认为:仙人与天地相毕,与日月同光;坐见万里,役使鬼神;举家升虚,无翼而飞,乘云驾龙,上下太清,漏刻之间,周游八极。
也就是说仙人的最大特点是羽化飞腾,遨游虚空,所以人们总是把长生不死和羽化飞升联系在一起。
所以那些见火易飞、去质轻化的物质,在炼丹术士看来就是一种灵异的东西,吃了或许可以感染上灵气,换骨轻身,进而乘云御龙,遨游宇宙。
按着这种理论,除了黄金,炼丹士们最喜欢丹砂、水银,在他们心目中这就是灵丹妙药,因为“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
丹砂和水银相互转换,“细理红润,积转愈久,变化愈妙,能飞能粉,能精能雪,能拒火,能化水,销之可以不耗,埋之可以不坏”,真是奇妙的不行。
然后还有各种现身说法,例如吃了丹砂之后“雾散若风云,薰蒸达四肢”,又有人说“泥丸溢充,丹田丰隆,三神并悦,乘云如梦”。
一想到汞含量严重超标的丹药,就这么吃进肚子里去,宇文温不由得全身恶寒,他看了看刘杨,见其刚好是‘中场休息’,于是开始‘反击’。
“不知尊师是否服用自己炼出的丹药?”
“此是自然,先师炼丹数十年,自然是要服用丹药的。”
“呃,我有一问,当然没有不敬尊师的意思。”宇文温在斟酌用词,他和刘道长对话用的自称是‘我’,宇文温觉得这位似乎有些‘蠢萌’,但他不知其对于师父的感情如何,为了避免刺激对方,他在发问前特地申明一下。
见着刘杨点头示意无妨,宇文温干咳一声问道:“尊师驾鹤西去前,是否极易激动、或者喜怒无常、烦躁?”
“呃,确实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