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萌妃-第10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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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秋末冬初,池底如同冰窖般寒冷,若是寻常人下去,定然撑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魏化雨仗着内劲雄厚,生生在池底呆了两刻钟,才浮上水面换气。
他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再度扎进水中,继续摸索那只金镯子。
如此反复了五六次,他才终于拖着几乎快要冻僵的身体上岸,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少年浑身湿透,漆发黏在面颊上,越发衬得那双眼在黑夜中犹如鹰隼般深邃冷静。
他垂眸望向掌心。
那里躺着的,赫然是精雕着竹枝的金镯。
正在此时,一道妩媚的女音自他背后响起:
“既已舍弃,缘何又寻回来?这般冷的天,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魏化雨侧目,只见一道窈窕身影,正从黑暗中款款而来。
花径两侧悬挂的宫灯,隐约照出簌簌秋雨。
那人撑一把牡丹红绸伞,伞缘缀着长长的水晶珠流苏,随着莲步互相撞击,声音宛若碎玉。
她在朦胧晕染开的水雾中,缓慢靠近。
纸伞低垂,隐约露出白嫩尖细的下颌,及饱满的丹红唇瓣。
颊边仔细绘了两点花靥,随着微笑而上扬,越发衬得人面花娇,明媚艳丽不可方物。
这样冷的天,她却穿牡丹红露背束腰长裙,行走间,重重裙摆在她背后摇曳生风,宛若牡丹盛开,又妖艳得像是狐狸散开的九尾。
“是你?”
魏化雨面庞冷了几分。
“是我,我亦到这周宫来了。”女子始终低垂伞缘,令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那说话的声音,却始终带笑,“我过来瞧瞧,我的未婚夫,是如何勾搭他的小青梅的……不过,大周的公主果然貌美倾国,如何,皇上可要把她纳入后宫?我做皇后,她做贵妃,皇上坐享齐人之福,岂不妙哉?”
魏化雨冷笑,“宋蝉衣,你藏在周宫何处?”
“这是我的秘密呢。”
“宋蝉衣,马上离开这里。”
“这亦是我的自由呢。”
少女说完,于伞下轻笑出声,旋即转身,在伞缘垂落的水晶珠帘脆响声中,踏着木屐,沿着来时的花径,重又离开。
魏化雨盯着她的背影,于秋雨中闭了闭眼。
魏国那边豪族世家倾轧厉害,而宋家于战乱中发家,乃是其中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他与宋蝉衣的婚约,乃是她一手控制操办,她想借他的身份诞下皇嗣,成为魏北最尊贵的女人。
而他则顺势而为,借她之手操控宋家稳固朝堂,连带着……
试图彻底忘掉那个小女人。
可是……
他仍旧控制不住他自己,每时每刻都要关注她的消息,明明想她要命、思她如狂,却硬逼着自己不去参与到她的生活里。
毕竟,她曾经那么绝情地对待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年。
直到一个月前,他得知她要与花思慕订亲。
他宿醉一宿,在第二日黎明,就不管不顾地乘船远渡狭海,过来寻她。
这个小女人是他的!
他亲眼看着她出生长大,谁也不能把她抢走!
少年于雨中睁眼,一剪瞳眸潋滟着寒芒,黑暗中摄人至极。
第二日黎明,冬初的雨终于停了。
大清早的,魏化雨出宫逛了一圈,欲要给鳐鳐买件小礼物。
少年素来对女孩子的首饰没什么概念,踏进珠宝首饰铺子里,随口就要掌柜的把店中最贵的珠钗拿出来。
那是两朵宝石镂刻的芍药珠花,怒放的姿态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甚是娇艳。
如同那个女孩儿,明丽艳绝的面庞。
他回了宫,遣了个侍卫,把这珠花送去雍华宫。
偏鳐鳐还在睡觉。
接东西的杏儿打开匣子一看,知晓这珠花价值不菲,心中十分喜欢,于是也不问自家主子接受否,直接就给摆在了鳐鳐的梳妆匣上。
正逢君佑姬来雍华宫探望鳐鳐。
鳐鳐此时才刚刚起床,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没叫宫女伺候,只独自梳理云髻。
佑姬上前,从鳐鳐手中取过木梳,取笑道:“这样大的人了,发髻却还是梳不好。”
鳐鳐回头朝她眨眼一笑,“我只会给旁人梳好看的发髻,于我自己,却是怎样也梳不好的。”
她幼时就爱捣鼓这些东西,能替旁人梳一头极好看又新潮的云髻,可到了自己身上,却总是梳不好。
佑姬抿唇轻笑,给她梳了个堕马髻,点缀了柄流苏发钗,“花思慕不想退婚,鳐鳐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鬼市那边,可有消息传来?”鳐鳐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戴上珍珠耳铛。
“未曾,你给的消息太少了,凉州词那边不肯松口说出客人身份,其他人更不曾见过那人,想于茫茫人海中把凶手揪出来,实在是难如登天。”
佑姬说着,见梳妆匣上搁着柄红宝石镂刻的并蒂芍药珠花,于是顺手拿起,给鳐鳐簪在了鬓角。
对镜一看,珠花衬极了鳐鳐,真真是肤如白雪,人比花娇。
“这东西哪儿来的?倒是衬你。”佑姬忍不住称赞。
鳐鳐抬手摸了摸那柄芍药珠花,自个儿也莫名其妙,“大约是君念语那厮送来的吧,他虽不好,这些年却到底也不曾短了我的吃穿打扮。”
两人说着,杏儿从外面进来,禀报道:“郡主,程侍卫在雍华宫外等你,说是有东西要给你。”
鳐鳐笑了,促狭地望向自己这位堂妹,“怕是又来给你送花儿的,你都多久不曾搭理他了,去看看也无妨嘛!纵便不喜欢,把话说清楚,也是好的。”
佑姬笑容全无,寒着一张白若细瓷的小脸,似是觉得鳐鳐说得有理,遂果真离开寝殿,往雍华宫外而去。
她走后,鳐鳐打发了宫里伺候的婢女都下去,独自来到寝殿深处,小心翼翼地开始整理博古架上的香料。
昨儿夜里她把最后三丸百蝶香全焚了,今儿得准备香材,重新炼制几颗出来备用。
正整理香料时,一道带着浓重鼻音的低哑嗓音自背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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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9章 生怕被人发现她藏了个男人在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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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9章 生怕被人发现她藏了个男人在寝殿
“大清早的,我家小公主又在忙什么?”
鳐鳐回头,只见魏化雨那厮不知何时窜进来的,正单手托腮,歪躺在她的绣床上。
他大约染了风寒,不止声音透着鼻音,连面色也比之前潮红些许。
她翻了个白眼,暗道这厮看着健硕得跟什么似的,昨儿夜里不过下了一场雨,就冻成这样,真是没能耐。
魏化雨不曾注意到她眼里的鄙视,下床走到她身边,好奇地看着她把碾碎的香粉分到不同瓷罐里。
他伸手蘸了蘸香粉,于鼻尖下嗅闻,挑眉道:“沉香?”
“难为你这蛮夷之人,尚能闻得出这是沉香。”鳐鳐没好气把他推开,“快出去,别打搅我做事。”
“我这蛮夷之人,好容易来一趟中原,你缘何不让我瞧瞧你平日里都忙活什么?”魏化雨偏不走,人高马大,铁塔似的杵在鳐鳐身侧,“你缘何又把沉香分到不同罐子里?可是一个罐子装不下?”
鳐鳐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说你是蛮夷之人,你偏还不信!这些沉香都是不同种类的,自然要分开放置!”
魏化雨望着她认真的模样,不觉来了兴致,“哦?那小公主倒是与哥哥我说说,这沉香,究竟哪里不同?我闻着,味道都差不多。”
“差得可远了!这罐是产于真腊的蓬莱香,这是气味偏于粗烈的光香,这两罐是海南栈香与占城栈香,这是俗称鲫鱼片的速栈香,这罐气犷而烈,乃是番沉。剩下这四罐,分别为黄熟香、白眼香、叶子香、水盘香。这十品,皆属于沉香。”
魏化雨听着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不大能听懂。
伸手欲要勾起她的发丝把玩,却见小姑娘今日头发全部梳上去了,并没有多余的发丝可以给他玩儿。
探出去的手到底没好意思收回,于是指尖落在少女发间的红宝石并蒂芍药上,笑道:“鳐鳐心里到底是有我的,瞧瞧,我早上才吩咐人送来的发钗,你这就急不可耐地戴上了。”
鳐鳐一愣,伸手摸向发钗,不觉微怒,“原来是你送的?!”
说完,毫不犹豫地把珠钗拔下,直接扔到魏化雨脸上,“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拿走!”
冰凉的钗饰砸到少年面庞上。
他接住,抬眸望向小姑娘。
她大约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正闷着头弄那些香料玩意儿。
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在她的绣床上坐了,静静看着她。
小姑娘把香料重新收拾好,取了几味需要用到的香材,跪坐在蒲团上,认真地开始调香。
她的手法十分熟练。
可见,这些事,她已经做了千百回。
光影昏惑。
她把蜂蜜盛进小小的陶罐里,放在小炉子上慢煮。
蜜香慢慢充盈了这座寝殿。
小姑娘抬袖擦了把额间沁出的细汗,拿了个捣药罐与小小的石质棒槌,认真地调和起准备好的香粉。
漆黑卷翘的眼睫低垂着,遮掩了瞳眸里的认真。
她的绣花裙摆铺散在地面,初冬的暖阳从雕窗外洒落进来,给她的侧影绘上一层薄金。
少年眼前的情景美轮美奂,却逐渐模糊。
原来,在没有他的那五年里,她都在孤单地学习炼香。
淡红唇瓣微微弯起。
眼前的景象彻底模糊。
终归昨晚在池塘里泡了太久,他无法再支撑,眼皮慢慢合拢,倒在鳐鳐的缎被上,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鳐鳐的暖帐里总是熏着安神香。
与别处的安神香不同,她的香是自己亲手调和的,特别好闻,睡在其中,宛若置身静谧的森林深处,叫人的睡眠质量也好上许多。
不远处,鳐鳐费尽心力,终于重新调了七颗百蝶香。
她用锡纸把它们密封在陶罐中窖存,捶了捶酸胀的双腿,正欲到绣床上小憩一会儿,却瞧见魏化雨躺在她的床上,正睡得酣熟。
犹豫片刻,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睡梦中的少年,褪去了周身那股子戾气。
眼睫低垂,纵便入眠,高鼻深目的眉眼,看起来也仍旧俊美非凡。
可眼底,却有两痕格外醒目的青黑色。
看起来格外憔悴疲惫。
她看了会儿,不知怎的心生恻隐,小心翼翼伸出手,欲要给他解开外裳,叫他睡得舒服些。
指尖尚未碰到他,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霍然伸出,如铁箍般,紧紧箍住她的细腕!
鳐鳐疼得惊呼一声,少年睁开眼,见是她,才慢慢重又阖上眼。
刚刚一系列动作,竟是在睡眠中完成的!
鳐鳐咽了口口水,这得是经历过多少次暗杀,才磨练出的戒备心?
她沉吟了会儿,再伸手给他解开衣裳时,少年便很乖巧,并未动弹。
褪下外裳,鳐鳐发现这厮里面穿的竟是件极紧的金丝软甲!
“啧,你的命到底有多金贵,生怕别人杀你似的,穿得这样紧实!”她忍不住嘟囔,又替他把金丝软甲解开。
软甲里头穿的是薄薄的素白棉质中衣,这人极没有收拾,盘扣扣得稀烂,上下扣子都错乱了,也不知这样如何能穿得舒服。
小姑娘蹙起眉尖,一粒粒给他解开盘扣,欲要给他重新按顺序扣好。
可这么一解开,却见少年劲瘦的胸膛上,竟然全是暗红色刀剑旧伤!
有的伤口大约很深,甚至还有棉线缝过的痕迹……
她怔住,捏住盘扣的手,忍不住地发颤。
这五年来,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鳐鳐莫名心乱,干脆把魏化雨身上那件中衣给扒了,却发现这厮全身上下遍布着各种伤疤,乍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小姑娘双手发抖得厉害,忍不住重重推了他一把:“你不是皇帝吗?你怎的把自己伤成了这样?!你是不是又顽劣地去逗弄野兽了?!你怎么那么不听话!”
然而少年不知怎的,半点儿回答都没有,双眸紧闭,面颊越发潮红。
小姑娘心疼得厉害,眼睫湿润,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才惊觉这人竟然发了高烧!
她皱着眉头,急匆匆给他把中衣穿好,又拉过缎被给他盖严实。
她生怕被人发现她藏了个男人在寝殿,于是偷偷唤来杏儿,让她去太医院拿药,只说是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