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萌妃-第10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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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他的容貌记得这般清晰,他君舒影算什么替代品?!
他崩溃地跪在了凌乱的画纸之中。
眼泪顺着艳绝的面容滚落。
滴落在纸间,晕染开朦胧墨迹。
他的双手撑在画纸上,渐渐收拢,把纸张抓得皱烂不堪。
沈妙言始终蜷在角落,睁着纯净无辜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这个男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可他的眼泪就像收不住般,始终不曾停止流淌。
子夜已过,后半夜的天气格外寒凉。
沈妙言搓了搓小手,鼓起勇气起身走到木施旁,取下一件大氅,小心翼翼给君舒影披上。
她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国师,你别哭了,又不是小孩子,给别人看见,别人会笑话你的。”
君舒影慢慢直起身。
他攥着大氅系带,偏头透过朦胧泪眼,望向这个知暖知冷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因为失去所有记忆的缘故,就像是一张纯净无暇的白纸。
可白纸,总是脆弱的。
他终于止住眼泪,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寒冷的暮冬之夜,可以令他取暖的,并非是暖酒或者火炉。
他本就来自极北之地,这世上唯一能令他温暖的,只有怀中这个姑娘。
“妙妙……”
他哽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大约,说的便是他了。
……
冬去春来。
又是三月,楚京城草长莺飞。
一骑快马沿着宽阔官道,疾驰在这大好河山里。
骏马彪悍,通体漆黑无一根杂毛。
马背上的男人,金冠束发,身着绀蓝箭袖劲装,墨金色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剑眉英挺,丹凤眼斜飞入鬓,面容格外英俊,周身气势更是凛贵迫人。
不是君天澜又是谁。
他刚刚去了棉城,本以为会在那里找到妙妙,可惜却是一无所获。
剩下的地方,便是沈府了。
或许,君舒影会把妙妙带去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他风尘仆仆地入了楚京城。
本欲去沈府,却鬼使神差地,先去了从前的国师府。
他是从后门进去的。
府中景致一如往昔,只是因为疏于打理的缘故,荒草丛生,看起来多了几分萧索。
蘅芜苑,小厨房,华容池……
他独自穿行过这些充满回忆的地方,手抚过从前的东隔间与他的寝卧,又不觉站到了屋檐下。
院子里的梨花树越发盛大,于这三月暖阳中,旖旎绽放了满树白雪。
木质的秋千架早已腐烂,院侧的紫藤萝花架却生长得越发热烈灿烂。
他看着,唇角不觉噙起温柔至极的笑容。
而与此同时,彩云归内。
趴在落地琉璃窗边的少女,今日穿淡粉色琵琶袖交领上襦,腰间系着条粉白绣桃花罗裙。
她梳着精致的随云髻,一柄垂珍珠小流苏的发钗简单雅致,越发衬得她面若秋水,明丽不可方物。
琥珀色的眼眸,于春阳之中轻眨。
她忽而仰头,望向天穹。
正是三月初春,干净的天空上飘着几只杏黄淡粉的纸鸢。
有蓬头垢面的吟游诗人醉酒街头,大唱着“归去来兮”的诗赋。
归去来兮……
她忽然起身,拎起裙角,不顾一切地跑出寝屋。
暗卫本欲拦她,在楼下大堂与人赌钱的君舒影,却抬手示意他们停步。
他扔下骰子,亲自追了出去。
长街繁华,沈妙言小小的藕粉绣鞋从青石板砖上踏过,带起飞扬的裙裾。
她朝着东边儿飞奔。
桃花般的容颜,噙起久违的笑容。
那笑容如此之甜,似是寒冰融化,似是春风拂面。
她跑得那么快,周遭的繁华盛世,都不能让她驻足停眸。
她喘着气,一路跑到国师府前。
青石台阶上的积雪早已消融。
几株幼嫩的小草生长期间,可爱至极。
她呆呆望着那座紧闭的府邸。
褪漆的两扇朱门,仍旧紧闭。
环形兽首仍是狰狞闭眼的模样。
两盏破败风灯跌落在地,散落满地灰尘,无人打扫。
檐下的旧燕窝静悄悄的。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
她垂下眼帘,有些颓败地坐在了青石台阶上。
她抱住双膝,把小脸深深埋进臂弯。
春阳温暖。
君天澜恰巧走到了那两扇朱门后。
他取出帕子,轻轻拂拭干净门栓。
拉开门,春阳立即洒落满园。
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青石台阶上。
有个小小的姑娘,正抱膝坐在那里。
仅凭一个背影,他也能认出她是谁。
丹凤眼,渐渐润红。
他缓慢走到她跟前。
沈妙言从臂弯中看见一双墨金勾云纹靴履。
她愣了愣,慢慢抬起头。
高大的男人逆光而立,在她的瞳孔中,慢慢蹲下身。
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捧起她的脸。
他笑得很温柔,却有两行泪水,顺着英俊的面庞滚落。
小姑娘呆呆看着他,半晌后,忽而一笑:
“国师,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小姑娘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声音却下意识地染上哭腔:
“那,你若愿意娶我,我倒是也愿意,送你一片锦绣江山!”
君天澜把她搂到怀里,低头亲吻着她的眉眼与唇瓣,声音低哑哽咽:“我不要江山,我只要你……”
游丝飞絮,酒旗招展。
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静立在不远处。
君舒影凝视那紧紧搂抱着的两人,淡红唇瓣上扬,却有风迷了眼,惹得他泪意婆娑。
他看见君天澜把他的妙妙抱上了马。
而妙妙笑得很甜。
马蹄在繁华的长街上扬起滚滚尘埃,逐渐在视野中远去。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
却,
揉出了一手的泪。
……
春雷萌动,辛夷破蕾。
一匹彪悍漆黑的骏马载着对璧人,从官道尽头遥遥疾驰而来。
天之涯,地之角。
江南水乡的荷塘里,有美人划着小船,在悠长的水波中轻哼着软软绵绵的南方小调。
不见边际的良田里,农人们簇拥着装扮五彩丝带的耕牛,正热热闹闹地祭祀求福。
风沙纵横的北方,驼铃声声,驼队载着中原的一坛坛美酒与丝绸,翻山越岭往另一个国度而去。
河川万里,群峰峥嵘。
那匹骏马载着对璧人,疾驰于这如画的泼墨山水中,不问世事,不问前程,只于那天南海北中把酒言欢、纵情声歌。
一眼心动,岁月情深。
莫不如是。
———正文·完———
。
陪伴了大家六百多个日夜,在这里似乎可以说再见了。
当初写《锦绣萌妃》的灵感,就是文末的画面:一个小姑娘在朱门府邸前坐着,一双墨金靴履慢慢停在她面前。
舒舒的结局放在番外啦!
再后面的番外,是鳐鳐与太子哥哥。
至于菜菜的新书,大约在九月底发布,仍旧非穿越非重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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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6章 舒影番外: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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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6章 舒影番外: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锦绣三春,江南的繁花次第而放。
楚京城,君舒影目送那骑快马消失在视野中。
他孤零零站在酒旗招展的熙攘处,不闹不笑,只任由眼泪滑落。
良久后,他终于转身,朝彩云归而去。
热闹华贵的赌坊,一石一木,皆是他亲手建成。
只因为他以为,这里会是他和妙妙余生里的家。
三楼,妙妙用过的梳妆台仍旧好好摆在那里,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皆是她最喜欢的样式。
衣橱里,那些淡粉莺黄的罗裙襦衫折叠整齐,橱子底下两排小小的绣鞋精致轻盈,似乎还带着江南三月的风。
罗帐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特有的莲香。
光影昏惑,炉香袅袅。
男人单手撑在床架上,垂下绯丽嫣红的丹凤眼,唇角扬起的弧度格外苍凉悲伤。
所有的东西都还在。
只是,
没了他的妙妙。
她终于离开了,在那样繁华的春日里,与她爱了半生的男人一同离开了。
而他君舒影的余生里,再不会有一个唤作妙妙的姑娘。
原来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欢愉,不过都是镜花水月。
偷来的幸福,终究是要还的。
雪白的骏马,疾驰过山脉河川。
君舒影独自纵着白马,跋涉过牛羊成群的草原,跋涉过牡丹葳蕤的洛阳城,穿过山海关与秦岭,又翻过重重雪山,才终于在两个月后抵达北幕。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
他策马来到天山脚下,解开马鞍与缰绳等物,把那匹陪伴了他数年的马放生了。
白马发出一声长嘶,不舍地用脑袋去蹭他。
男人只抬手摸了摸它的鬃毛,便转身往山上走。
天山山巅,月圆如满,偏还有那大雪纷飞。
他独自站在天池边,仰头望向的苍穹。
没有了……
这一次,他的妙妙,真的没有了。
她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再不会对他甜甜地笑,再不会唤他一声“五哥哥”。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
她曾在他的宣王府小住,同他一起,疯玩般拿金箔银箔遍洒大街。
她曾与他在幕村拜堂成亲,那夜的打树花无比绚烂,他永生难忘。
……
“妙妙。”
他呢喃出声。
霜白莲花纹大氅,在寒风中摇曳。
他立在池畔,满头青丝簪着根乌木发簪,白衣胜雪,腰间系金色盘龙纹腰带,凭虚御风遗世独立,仿佛神祇错落天山之巅。
犹如涂过花汁般淡红的唇瓣噙着浅浅的笑容,一双丹凤眼潋滟着天地间最极致的绯丽,宛若拿朱墨细细勾勒而成。
而那漆黑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他垂眸,一轮明月在天池水面摇曳。
他含笑,
面朝下倒进了天池。
……
当时年少。
第一次踏进楚京的君舒影,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
明面上的目的是与楚云间签订盟约,可暗地里,却是奉了母妃的命令,借楚云间之手,铲除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
临近重阳佳节,楚京格外热闹。
他乘坐轿辇,随队伍穿过长街。
秋风很凉,街头吵闹得厉害,令他十分厌倦。
恰在这时,寒风卷起了一角车帘。
眼眸微转,就看见人群里站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生了张白嫩嫩的包子脸,抱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嘴里还叼着串糖葫芦,睁着一双琥珀色圆眼睛,傻兮兮地朝他张望。
大约是看到了他的容貌,小姑娘露出一脸花痴相。
简直可笑至极。
他托腮,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后来,重阳宫外。
高山上,种着一簇簇堆雪砌玉般的瑶台御凤。
他慢悠悠从山腰上逛过来时,恰好又碰见了那个小姑娘。
她收拾得格外可爱,发团子上缀着金铃铛,包子脸鼓鼓的嫩嫩的,漂亮得叫他很想摸一摸。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在瑶台御凤前站定,摆了个自认为最美的姿势,故作高深地吟起了酸溜溜的话: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这瑶台御凤,生而为花,与人相比,不知又有何苦恼?是怨你生在山野林间无人欣赏,还是怨这秋风无情催你衰亡?”
可惜的是,他这幅模样,并未能引起小姑娘的崇敬与爱慕。
于是他信手拈花,簪于鬓角,继续高深莫测道:“既如此,我便携你共赴重阳宫宴,也叫你领略一番人间热闹,不枉你来这世间白走一遭。”
仍旧可惜,那小姑娘只是满脸惊骇地看着他,始终不曾对他流露出半点儿爱意,更没有上前对他搭讪的意思。
他心底不悦,干脆仍旧故作高深地对那小姑娘流露出悲悯的目光,继而潇洒拂袖离去。
他本以为小姑娘会追上来,可惜,对方并没有。
他并未走远,只是躲在山林里,看着她和她的堂姐起冲突。
她们吵完,他抓了只小白兔,本欲送给她,然而小姑娘却对他一顿臭骂,说他不害臊偷听女孩子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