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案演风雷-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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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警长说:“我们查过了,据火车站说,他买的天津车票,是往北跑的。他要是窝在天津还算好办,就怕闯了关东。关东如今叫满洲,要是出了山海关,咱就没辙了。”
古典着急地说:“那就麻烦兄弟赶紧下卫到天津。”接着,让老刘头去上房拿来一封银元,“他到天津必到古联升,去小民胞弟那儿,有劳兄弟们麻利着上路。”
王警长收好银元朝外喊:“来人!”老铁答应着闪进来。王警长说:“验完尸,抬走埋了,别撂着让家眷们不安生。”老铁敬礼,“是!埋尸的人全安排好了。”
王警长站起身,继续履行公事,“古爷,公事到这儿算一站,咱就别耽搁了,麻烦您到局子接着下一站吧。”古典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整整衣衫恢复常态,“那就走吧!”古老爷就是古老爷,人死架子不能倒,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到嘛时候决不丢人现眼失身份。
罗氏闻讯要把老爷带倒县里去,披头散发地从上房闯出来,跪在地上抱着古典的大腿不撒手,“老爷呀,你一辈子行善没做缺德事呀,呆在屋里怎么大祸从天降啊!”
古典镇定自若,把夫人拽起来,“嚎丧半天尽是没用的,王警长公事公办,我正好顺便进城串串亲看看朋友。甭害怕,老实在家呆着,回头打发人给我送点零钱去,我不能攥俩拳头走亲访友。”罗氏出身名门,加上这些年古典的耳濡目染,遇事终究不同于小家女子,老爷一说,罗氏会意地点点头不哭了,“老爷呀,你可千万保重啊,你放心吧,我会把家里的事料理好的。”回屋给老爷取了件体面衣裳,一直送到大门口。
公母俩临别互相嘱咐的话,听着都是常理之言,里面藏的话外音外人未必听得懂。古典是说,光哭有嘛用,听我跟你交待正格的:这个王警长是个生瓜蛋子,不能在这儿跟他嚼戗。到县里边怕嘛了,谁不认识我古老爷?你在家安排人使些银子,人不是我杀的,谁能把我怎么样?罗氏“会意地点点头”意思是说,听懂你的意思啦,嘱咐的这些事一准儿照办无误,你就把心搁到肚子里面放心去吧。于是,古典古大老爷放心地去了。
古典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并非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跟着警察们逶迤来到县城,没有缓气便接受问话,没有给他“走亲访友”的时间。问话类似堂审,一间空旷的砖坯房,明柁明梁明立柱,跟古宅的牲口棚近似。与牲口棚不同的,房间内没有牲口,左右站着几位警察。也没有投牲口料的马槽,靠房间的一头有张白茬长条桌子,长条桌子后头摆着长条椅子。长条桌子迎面丈许,突出的放着一尊显然经过加工的老树根,没有树皮,截面很光滑,大约上面承载过无数人的屁股,日久天长把截面的年轮都蹭模糊了。来到警局古典被直接领到这里,起先他不肯坐,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安置尊臀。然而,终究年纪大了,又步行了整整八里地,确乎需要落坐休憩,根据“到嘛时候说嘛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诸多格言的提示,还是自觉地坐在树桩上了。
屁股刚接触到树桩的截面,王警长面带歉意进来了,“古爷,警局不比您老的大宅院排场,实在太寒酸了。咱们抓紧吧,完事您老也好安歇,咱们弟兄还得接着为您老人家效劳呢。”古典深明大义地问:“不知王警长还要老朽提供哪些干证?”大概王警长出于对古典的尊重没有坐下,有个师爷做派的老警察,掌着文房四宝坐在长条椅子上。王警长示意老警察,“记!”便开始了短促的问话,主要问李元文的情况。
古典首先声明,该畜生李元文与古姓非亲非故本毫无瓜葛。然后如实叙述了若干年前,该畜生如何耍钱输了工钱,如何寻死觅活门前上吊被古宅解救,又如何可怜该畜生少爹没娘被古宅收留,以及如何调教得能够写写算算,原以为能够调教出人样儿来,不成想居然弄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命案。古典说完了,眼瞅着王警长,心想眼见着案发整一天过去了,还不快去追逃犯,跟我费嘛嘴皮子。
王警长偏偏打破沙锅问到底,又问煎饼秃跟古宅怎么个关系?古典斩钉截铁地回答,任何干系没有。
“既然也是非亲非故,古爷行善八方,从没一人能够得到煎饼秃这样的慷慨施舍,缘何专给他盖了两间大瓦房。请问古爷,这里暗藏着哪些用意呢?”王警长突然这么一问,在感佩这个王某人调查透彻的同时,忽然意识到当初脑子一热稀里糊涂办了件蠢事,他并不清楚后院的院墙拆除了多少砖瓦,至于盖了两间嘛样的大瓦房更是不曾亲眼得见,对此他确实说不清了。说不清,王警长也不问了,看着古典在笔录上签字画押按罢箕斗转身出了屋。
王警长走后不久,警察们陆续全都撤了出去,有人在外面给房间上了锁,到天黑再没人理他。尽管古典古老爷饱览经书子集,通晓名垂青史的人物大都经历过铁窗生涯,并且,自己的潜意识似乎也潜藏过这类悲壮的向往。当他被囚起来之后才发现,他很难名垂千古,他至少难以忍受冷淡和孤独,困起来的滋味比饿着肚子还难受,尽管他不曾饿过肚子而此时饥肠辘辘。他此时的唯一希望,恨不能变只苍蝇飞出去,飞回他的宅院去。这个强烈的愿望使他进而想到家里边,不知罗氏跟家人们现在都干嘛了,千万别干靠死等着,到底使银子还是使金子赶紧麻利着,不行打发人去请二爷来呀……
不能怪古典古老爷经不得磨难沉不住气,老先生确实不曾有过这方面的阅历,不曾经受过这等待遇,心里边七上八下不安稳实属正常,因此也着实让人心疼。但是这也不能怪王警长不近人情,人命关天,现实不能排除古典与本案没有干系,采取必要的保护性措施也是必要的。由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况且因为这桩案子,饿肚皮的人不少,古典古老爷暂时委屈委屈,还是多担待吧。
招待警局的警员警探,古宅不惜大鱼大肉闷大米干饭,德旺带着徒弟跟乡亲们忙活了一天一夜,却连口凉水都没人管。悦来酒馆的老板看不过,招待德旺白吃白喝一顿酒菜。徒儿跟尽力的乡亲也都跟着沾光,全都半价赊了一份酒菜。吃着喝着,探讨着独流街面这桩亘古未有的大案,畅所欲言信马由缰难得这么聚在一起畅快淋漓。由于店老板慷慨解囊,必然成了议题的主持人和引导者,德旺自然也就是无可替代的主宾了。老扳挥着两只手,从柜台后头前倾着身体说话了:“老少爷们儿消停消停,让德旺爷说说,万一那对狗男女逮不回来,是不是就得让古老爷吃定这场官司啦。”德旺放下酒盅,发表权威言论:“按照老年间的说法,乡民递呈子具保,能够把古老爷保出来。”老板设问道:“要是保不出来呢?”德旺沉呤片刻,朝桌子猛一巴掌,“那就无论如何得缉拿到真凶!”
正如德旺所言,就在他拍案说这话的时候,王警长已经决定亲自带人下天津,缉拿凶犯归案,不然后面的活不好干。天刚擦黑,两匹快马从警局大门疾驰而出,扬鞭奋蹄直奔天津卫去也。
正文 十一回祸生有胎躲不过;认贼作父找上门 上
自古说“奸情出人命”,真是一点没说错。不过,奸情也不是铁定出人命,干柴烈火碰一块儿越烧越旺,理智型的烧过了头也不见得有事。恰到好处见好就收,“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该怎么的还怎么的,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事。还一种情况,明知自己的女人不稳当,靠着女人养汉子,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看见假装没看见,给壶酒喝能自觉腾地方。这种男的本地人雅称活王八头,活王八头即便忍不住耍点小脾气,只消不干预大了,也会天下太平相安无事。
这桩案子不然,李元文这小子色胆包天,加上仗势欺人明目张胆的干,再加上煎饼秃是个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眼里不揉沙子的烈性汉子。外加花筱翠出身艺人情感充沛,关键时刻又不能把握住自己,上得了贼船抛不了锚,火车出轨刹不住车,这些个出人命的要件全齐活了。
但是,这桩人命案子放大了说,也仅仅是因一桩极普通的奸情引起的,为嘛后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以至于成为民国大案?关键是所有当事人跟国难紧密相关,国难当头的时候还关乎到许多人的命运,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大大超出了这桩案子本身的范畴,也超出了案子的本来性质。不信您看故事的发展走向,是不是这么回事。
回过头来接着从昨天傍黑说起:“咣当”一声房门被煎饼秃踹开,李元文和花筱翠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花筱翠急忙抓了一件衣裳遮丑,定睛一看,挂在里外屋之间的大红门帘被扯掉了,但见煎饼秃二目圆睁、浑身剧烈颤抖着挺立在门口,紧接着煎饼秃“哇呀呀”吼叫着扑将过来,“好一对狗男女,竟然大白天给我戴绿帽子……”拼命者高举从外屋灶台抄起来的菜刀,刃器明晃晃却不明确首取哪位的性命,煎饼秃丧命就在于这顷刻间的莽撞。
李元文一推花筱翠,自己也朝旁边一闪,刀落在二人中间砍在墙上,由于用力过猛,煎饼秃扑倒在二人之间的被子上,李元文一撩被子将煎饼秃反裹起来。大叫:“快搭把手!”花筱翠下意识地也将被子撩起,只顾穿衣服,被子却偏偏裹住了煎饼秃。性命攸关之际应急反应虽然多出于本能,采取的第一个动作却十分关键,李元文的这一撩被子便控制了局势。穷凶极恶的李元文见状,毫不犹豫的赤身裸体骑在了煎饼秃身上,回手将搭在晾衣绳上的裤腰带抻了下来。花筱翠胡乱穿上衣裳,见两个男人在炕上滚作一团,上前拉扯李元文,“求求你了,你快走!”
李元文已然将裤腰带缠住了煎饼秃的脖子,五官挪位完全成了凶神恶煞,“一不做,二不休,留着他还有咱俩的命吗?”
煎饼秃四肢在被子里无法动弹,脖子上又被勒着裤腰带,就算是个硬汉子也使不出任何的招数。花筱翠万没想到一时偷欢会酿成这种局面,猛地扑在李元文的身上,捶打着他的后背,“你不能,不能啊!”花筱翠这一拉扯,煎饼秃借势挣扎起来,从墙上拨出菜刀,返身朝二人乱砍。李元文抱着花筱翠一滚,煎饼秃扑空闯到了地上。李元文随即跳将下来,咬着牙死死抓住勒在煎饼秃脖子上的裤腰带,一直到煎饼秃抻直了两条腿……
花筱翠只顾拼命捶打李元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菜刀握在李元文手里了,他扬起凶器拿胳膊肘一搡花筱翠,“哇呀”一声劈将下去……只听到花筱翠“啊”的一声惊叫,接着传出花筱翠尖细的嚎叫。此时,外屋地上,李三给的两条鱼扑通够了也最终打了挺,嘴巴一张一合,尾巴微微翘了两下不动了。
躲在屋外的李三看到的正是这些情景的局部场面,后面发生的事情他浑然不知,他吓死过去了。实际上他隐隐约约还听到了李元文恫吓花筱翠的声音:“别哭了,你还嫌别人听不见!把灯点上,赶紧穿好衣服。”不过,李三没有听真切。
事已至此花筱翠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她不知道怎样把油灯点亮放在窗台上的,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出溜在地上了,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煎饼秃,恐惧地捂住双眼。狠心的李元文如何处置的煎饼秃,花筱翠并不是很清楚,只听狠心狼说:“别怕,事到如今,你只有一条道走了。要么留下,盯着给他偿命,要么,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许多年之后当地冒出来许多事后诸葛亮,据称,有人在黑灯瞎火的深夜,亲眼见到过这样的情景:夜色深沉,大堤上李元文推着车,车后一个麻包,车子大梁坠着小石磨。并说,看得真真的,花筱翠在后边扶着车,不时回头张望着,听到村里传出狗叫声,俩人越发走得慌张。自行车推到独流大桥中间,是李元文和花筱翠俩人将麻包卸下来的。还听到二人说话的声音,男的说:“一定得把小磨子绑牢靠喽,不然一漂起来就犯事了。”女的说:“我不管,我就坐这儿等着偿命了。”男的又说:“真是骒马上不了阵,这个节骨眼儿还说怄气的话!”接着就听到“扑通”的一声……
夜风阴森森的,远远可以望见风吹着火车站两扇门一张一合,车站上的信号灯一闪一闪跟闪着鬼火似的。麻包从桥上落水的声响振聋发聩,花筱翠觉得像是五雷轰顶,整个身子散了架,两条腿软绵绵如同踩在棉花垛上。李元文扶着自行车扁着嗓子急促地催着花筱翠,“快,晚了就赶不上这趟车了。”花筱翠强迫自己稳住神儿急走几步,偏着身子坐在自行车后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