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三)〔法〕大仲马-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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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去吧!去!”于是那年轻姑娘吻了吻她的外祖母,用手帕擦着眼睛走了出去。 她在房门口遇到维尔福先生的贴身男仆,男仆告诉她医生已在客厅里等候着了。 瓦朗蒂娜立刻跑下去。 那个医生跟她家是世交,也是当代名医,也非常喜欢瓦朗蒂娜,当年他是看着瓦朗蒂娜降临这个人世的。 他自己也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儿,他的妻子是患肺病死的,因此他终生都在不断地为女儿担忧。“哦,”瓦朗蒂娜说,“亲爱的阿夫里尼先生,我们等您等得急死了。 但请先告诉我,梅蒂兰和安妥妮蒂好吗?”
梅蒂兰是他的女儿,安妥妮蒂是他的侄女。 阿夫里尼先生沉郁地笑了一下。“安妥妮蒂很好,”他说,“梅蒂兰也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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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但你派人叫我来,我的好孩子,难道你的爸爸或维尔福夫人病了吗?至于你,明摆着的是心里的烦恼,但除了劝你不要太胡思乱想以外,我看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瓦朗蒂娜的脸涨得通红。 阿夫里尼的医术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因为他是一位主张治病先治心的医生。“不,”她答道,“是我那可怜的外祖母。我们遭遇的不幸想必您已经了解了。”
“一无所知。”阿夫里尼医生说。瓦朗蒂娜强忍着眼泪说,“我的外祖父死啦。”
“圣。 梅朗先生?”
“是的。”
“突然死的?”
“突发性的中风。”
“中风?”医生重复说。“是的。我那可怜的外婆从来没有和外公分离过,她幻想他已经来叫她了,以为她必须得去跟他在一起。 噢,阿夫里尼医生,我求求您,想办法救救她。”
“在哪儿?”
“在她的房间里,跟公证人在谈话呢。”
“诺瓦蒂埃先生呢?”
“他的神志十分清楚,仍是老样子,但还是不能动,不能讲话。”
“他还是一样爱你吗,我的好孩子?”
“是的,”瓦朗蒂娜说,“他非常疼爱我。”
“谁能不爱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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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朗蒂娜忧郁地微微一笑。“你外婆情况怎么样?”
“处于一种奇怪的兴奋状态,睡的时候不正常,昏昏沉沉。她今天早上硬说在睡觉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脱离身体,在她的头顶上盘旋,她自己竟能看得到,似乎是神经错乱了。 她看见一个鬼走进来,甚至她还听到鬼碰她的玻璃杯的声音。”
“这就怪了,”医生说,“我以前不知道圣。 梅朗夫人有幻觉症。”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瓦朗蒂娜说,“她今天早上把我吓坏了,我甚至以为她疯了。 您了解我父亲,他向来很坚强。 可是他似乎也吓呆了。”
“我们去看看吧,”医生说,“你讲的那些事情我也觉得非常奇异。”
这时公证人下来了,瓦朗蒂娜知道她外祖母现在独自呆在房间里。“请上楼去吧。”她说。“你呢?”
“噢,我不敢上去。 她不许我派人去找您,并且,我自己心里也乱得很,正如您所说的,有点发烧,很不舒服。 我要到花园里去转转,定定神。”
医生握了握瓦朗蒂娜的手,去看她的外祖母了。 而瓦朗蒂娜走下台阶。 至于她喜欢在花园的哪一部分散步自然不必再说了。 平时,她总在房子周围的花坛间逗留一会儿,折一朵玫瑰花插在胸前或发鬓上,然后折入那条通到后门去的幽窈的走道。 瓦朗蒂娜照旧在花丛间走了一会儿,但并没有摘花。 虽然她还来得及把自己打扮成居丧的样子,可是她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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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哀痛,使她感到这种朴素的打扮,也是不应该的。 她转身沿着那条小径走去。 正当她往前走的时候,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她吃惊地停住脚步。那声音就更清晰了,她辨出那是马西米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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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诺 言
果然是马西米兰。 莫雷尔。 自从前一天起,他一直愁眉不解。 凭着情人们所特有的直觉,在侯爵去世和圣。 梅朗夫人回来以后,他预料到维尔福先生的家里准会发生那种与他和瓦朗蒂娜的爱情利害攸关的事情。 他的预感的确变成了现实。 使他脸色苍白、浑身战栗地来到栗子树下铁门前的,也不再仅仅只是一种不安的感觉。 瓦朗蒂娜并不知道莫雷尔在等她,因为以前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的,因此她到花园里来,纯粹是巧合,或说得更确切些,是一种心灵感应的奇迹。一听见莫雷尔喊她,她就向门口跑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说。“是的,我可怜的瓦朗蒂娜,”莫雷尔答道,“我带来了坏消息并且准备着再听到坏消息。”
“这么说,这实在是座凶宅了!”瓦朗蒂娜说,“马西米兰,说吧,虽然现在这些悲哀也已经让人受不了了。”
“亲爱的瓦朗蒂娜,”
莫雷尔全力掩饰自己的激动情绪说,“我求求你,好好听着,我要说的这件事是很严肃的。 他们打算什么时候为你办婚事。”
“我一切都告诉你,”瓦朗蒂娜说,“我对你什么都不必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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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 我的婚事今天早上他们就谈到了,我那亲爱的外婆,我本来以为她可以帮助我的,可是她不但赞成这门亲事,而且希望尽快办成,只等伊皮奈先生一到,第二天就签订婚约。“
年轻人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悲哀地凝视着姑娘。“唉!”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太可怕了,听自己所爱的姑娘平静地说出:‘你行刑的时间已经决定了,几小时以后就要执行。但这无关紧要并且必须如此,我不愿意插身其间来阻止它。’啊,既然如你所说的,一切只等伊皮奈先生一到就可以了结,第二天,婚书就要签订,你就将属于他,那么你明天就要和伊皮奈先生订婚吧,因为今天早晨他已经来到巴黎了。”
瓦朗蒂娜发出一声惊喊。“一小时以前,我在基督山家里,”莫雷尔说,“我们正在聊天,谈论着你家里所遭到的不幸,我谈论你的伤心,那时一辆马车辚辚地驶进前庭。 在此以前,我从来不相信有‘预感’存在,瓦朗蒂娜,但现在我却不得不相信了。 听到那辆马车的声音,我就打了一个寒颤,接着我就听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我觉得当时就象死囚听到监斩官的脚步声一样。 门开了,阿尔贝。 马尔塞夫是第一个进来的,我还在心里竭力告诉自己说预感是错误的,但他的后面又进来了一个年轻人,当伯爵喊:‘啊!弗兰兹。 伊皮奈男爵阁下!
‘的时候,我集中自己的全部力量和勇气来支撑着。我的脸色或许是惨白的,也许我在发抖,但我确信我的嘴唇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五分钟后我就告辞了,在那五分钟里面,我一个字也没有听到,我感到自己彻底垮掉了!“
“可怜的马西米兰!”瓦朗蒂娜喃喃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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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朗蒂娜,现在已经到了你答复我的时候了。 要记住,生死都由你决定。 你准备怎么办?”
瓦朗蒂娜低垂着头,她方寸大乱,悲痛欲绝。“听着!”莫雷尔说,“眼前的情况非常严重、迫在眉睫,而这种情况你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考虑到。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那些喜欢慢慢地用痛苦来消磨时间、用泪水来打发日子的人,才会干这种事。 世界上的确有这种人,逆来顺受在人世间,上帝无疑会在天上补偿他们。但那些有反抗意识的人,他们就决不会浪费一点宝贵的时间,他们会立即对命运之神的打击予以还击。你是否预备和我们的厄运斗争?
告诉我吧,瓦朗蒂娜,我就是为问这话来的。“
瓦朗蒂娜浑身发抖,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瞪视着莫雷尔。去和她的父亲、外祖母以及整个家庭作对,这种念头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你说什么,马西米兰?”瓦朗蒂娜问道。“你所谓斗争是什么意思?哦,这是亵渎神灵的呀!让我违背我父亲和我那垂死的外祖母的意愿是不可能的!”莫雷尔吓了一跳。瓦朗蒂娜接着说,“你高贵的心灵,不会不了解我,你对我了解得非常清楚,而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忍受了这么长的时间,亲爱的马西米兰。不!
我要用我的全部力量来和我自己斗争,象你所说的那样饮干我的眼泪。 但要让我父亲伤心,让临终的外婆在离开人世前不得安宁,那万万不行!“
“您说得很有理。”莫雷尔冷淡地说。“上帝呀!你怎么会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瓦朗蒂娜恼怒地说。“是用一个崇拜你的人的口气来对你说话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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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瓦朗蒂娜叫道,“小姐!噢,自私自利的人呀!
你明白我的处境是绝望的,却装着不理解我。“
“您错了,我十分理解您。 您不愿意反抗维尔福先生;您更不愿意让侯爵夫人伤心;明天您就要签订婚约,把您自己交给您的丈夫。”
“上帝啊!你告诉我,否则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别来问我,小姐。 这种事情叫我判断会是很不公正的,我的自私心会使我变得盲目的。”莫雷尔回答,他那种沙哑的声音和攥紧的拳头说明他已越来越愤怒了。“如果我愿意接受你的建议,莫雷尔,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呢?回答我。 不要只对我说‘你错了’,你得给我出个主意呀。”
“你说这句话是很认真的吗?
瓦朗蒂娜,你的确要我给你出主意?“
“当然罗,亲爱的马西米兰,如果你的建议行得通,我就照你说的做,你知道我对你的爱是坚贞不渝的。”
“瓦朗蒂娜,莫雷尔扳开了门上一块松动的木板,说,”把你的手给我,证明你原谅了我刚才发脾气。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各种失去理智的念头在我的头脑里盘旋。 如果你拒绝了我的建议……“
“你建议我如何做呢?”瓦朗蒂娜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我是自由的,”马西米兰答道,“也养得起你。 我发誓在我吻你的额头以前使你成为我的合法的妻子。”
“你的话让我听了发抖!”那个年轻姑娘说。“跟我走吧!”莫雷尔说,“我带你到我妹妹那儿,她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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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做你的妹妹。我们乘船到阿尔及利亚,到英国,到美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到乡下去住,等到我们的朋友们为我们说情,你家里人回心转意以后再回到巴黎来也行。“
瓦朗蒂娜摇摇头。“我怕,马西米兰,”她说,“这是个疯狂的主意,如果我不断然阻拦你,我就比你更疯了。 不可能的,莫雷尔,不可能的!”
“那么也就是说你愿意对命运之神屈服,甚至连抗争都不想了!”莫雷尔神情黯然地说。“是的,哪怕我是因此而死!”
“好吧,瓦朗蒂娜,”马西米兰说,“我再说一遍,你说得对。 是我疯了,而你向我证明了热情可以使最理智的人变得盲目。 而你能够根本不受热情的影响而理智地思考,为这我谢谢你。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定了,明天你就要无可挽回地接受弗兰兹。 伊皮奈先生,把你们套在一起的不仅仅只是签订婚约那种用来增加喜剧效力的演戏似的仪式,而是你自己的意愿,是吗?”
“马西米兰,你又在把我向绝望的深渊里推,”瓦朗蒂娜说,“你又在用刀子刺我的心了!
如果你的妹妹采用了这样的一个计划,告诉我,你又会怎么办?“
“小姐,”莫雷尔苦笑着说,“我是自私自利的,您已经这样说过了。 作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不去设想别人处在我的处境会怎么做,而只考虑我自己准备怎么做。 我只想我和您认识已整整一年了,从我第一次看见您的那天起,我就把我的所有快乐和希望都寄托在一种可能性上,希望我能获得您的爱情。 有一天,您承认您是爱我的。 从那一天起,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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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就是有那么一天能得到您,我把这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现在,我不再想了。我只是说,命运之神已转过身来打击我。我以为可以赢得天堂,但我输了。 对一个赌徒这是平常的日常事情,他不仅可以把他所有的东西输得干干净净,并且也可把他本来没有的东西输得干净。“
莫雷尔的态度十分平静。 瓦朗蒂娜用她那一对敏觉的大眼睛望着他,竭力不让莫雷尔发现在她心里挣扎着的悲痛。“可是,一句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