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三)〔法〕大仲马-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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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偶然发现的一些秘密。”
“谁?”
“警务部。”
“那么来源是……”
“是昨天晚上从总监那里听来的。您当然也明白,巴黎对于这种不寻常的豪华人物总是心怀戒备的,所以去调查了一下。”
“好!
现在手续齐备,可以借口伯爵太有钱,把他当流民抓起来了。“
“可不是,如果情况不是对他有利的话,这种事情无疑是会发生的。”
“可怜的伯爵!他知道自己处境如此吗?”
“我想应该不知道吧。”
“那么应该发发慈悲去通知他。他来后,我一定这样做。”
这时,一个眼睛明亮、头发乌黑、髭须光亮的英俊年轻人过来向维尔福夫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阿尔贝和他握了握手。“夫人,”阿尔贝说,“请允许我向您介绍马西米兰。 莫雷尔先生,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上尉,他是我们最出色、最勇敢的军官之一。”
“我在欧特伊基督山伯爵那儿已经有幸见过这位先生了。”维尔福夫人回答,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淡态度转身离去。这句话语,尤其是说这句话的那种口气,使可怜的莫雷尔的心揪紧了。 但有一种补偿正在等候他。 他转过身来,刚巧看到一张美丽白皙的面孔,那一对蓝色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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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一束毋忘我花正被慢慢地举到唇边。莫雷尔对这种无声的问候心领神会,他也望着她,把他手帕举到嘴唇上。他们像两尊活的雕像,矗立在大厅两端,互相默默地凝视着,一时忘掉了他们自己,甚至忘掉了世界,但在他们那种大理石似的外表底下,他们的心却在热烈地狂跳。即使他们再多望些时候,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可是这时基督山伯爵进来了。我们已经说过,伯爵不论在哪儿出现,他总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那并不是因为他的衣着,相反他的衣着简单朴素,也没有什么新奇怪异的剪裁地方;更不是因为那件纯白的背心;也不是因为那条衬托出一双有模有样的脚的裤子——吸引别人注意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他那苍白的肤色和他那漆黑的卷发;是那一双深邃、抑郁的眼睛;是那一张轮廓清晰、非常易于表达高度轻蔑表情的嘴巴。 比他更漂亮的人或许还有很多,如果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的话,谁也不会有他这么富有表现力。 伯爵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有深刻含义,因为他常作有益思索,所以无关紧要的动作,也会在他的脸上表现出无比的精明和刚毅。 可是,巴黎社会的社交界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如果除此以外他没有一笔染上神秘色彩的巨大的财产,这一切或许还是不能赢得他们的注意。这时,他在无数好奇的眼光的注视之下,一面和熟人简单招呼,一面向马尔塞夫夫人走过去。 她正站在摆放着几只花瓶的壁炉架子前面,已经从一面与门相对的镜子里看见他进来,并准备好和他见面。 伯爵向她鞠躬的时候,她带着一个开朗的微笑向他转过身来。 她以为伯爵会和她讲话,而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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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同样以为她会和自己说话,但两人都没有开口。 于是,在鞠躬之后,基督山就向阿尔贝迎过去,阿尔贝正张着双手走向他。“您见过我母亲吗?”阿尔贝问。“见到了,”伯爵回答,“但令尊我还没有见过。”
“瞧,他就在那面,正在和那群社会名流讨论政治呢。”
“是吗?”基督山说,“那我倒没有想到。 那边的那些先生都是社会名流?他们是哪方面的?您知道社会名流也有各种各样的。”
“首先,有一位学者,就是那位瘦高个儿,他在罗马附近发现一种蜥蜴,那种蜥蜴的脊椎骨比普通的晰蜴多一节,他立刻把他的发现在科学院提出。对那件事一直有人持异议,但他胜利了。那节脊椎骨在学术界引起了轰动,而那位先生,他本来只是荣誉军团的一个骑士,但就此被晋封为军官。”
“哦,”基督山说,“这个十字章是该给的,我想,要是他能再找到一节脊椎骨的话,他们就要封他做司令官了吧?”
“很有可能。”
“那个穿蓝底绣绿花礼服的人是谁?
他怎么会想出穿这样一件怪衣服?“
“噢,那件衣服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法兰西共和国的象征。 共和政府委托大画家大卫给法兰西科学院院士设计了这种制服。”
“真的吗!”基督山说,“这位先生是一位科学院院士啰?”
“他在一星期前刚被公举为一位学者。”
“什么是他的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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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才能使我相信他能够用小针戳兔子的头,他能让母鸡吃茜草,他能够用鲸须挑出狗的脊髓。”
“因为这些成绩,他成为科学院的院士了吗?”
“不,是法兰西学院的。”
“但法兰西学院跟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正要说呢。 看来好象是因为……”
“一定因为他的实验大大地推进了科学的发展啰?”
“不,那是因为他有非常挺秀的书法。”
“这句话要是被那些让他用针戳过的兔子,那些骨头被他用茜草染成红色的母鸡以及被他挑过脊髓的那些狗听到,它们一定要伤心欲绝了。”
阿尔贝大笑起来。“那位呢?”伯爵问。“哪一位?”
“第三个。”
“啊!穿暗蓝色衣服的那个?”
“是的。”
“他是伯爵的一个同僚,前一阵子极力反对贵族院的议员穿制服,虽然他是自由主义派报纸的死对头,但因为他所做的在制服问题上抨击朝廷的高尚行动,自由派在报纸上大大为他捧场,这使他们言归于好,而且据说马上就要派他做大使了。”
“他是以什么入贵族院的?”
“他曾编过两三部喜剧,在《世纪》报上发表过四五篇文章,为部长大人当选捧了五六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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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妙,子爵!”基督山微笑着说,“您是一位很有意思的导游。 请您现在帮我一个忙,行吗?”
“什么事?”
“这几位先生别介绍我认识,如果他们有这个想法,请您为我挡驾。”
这时,伯爵觉得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转过身来,发现是腾格拉尔。“啊!是您,男爵先生!”
“您为什么要称呼我男爵呢?”腾格拉尔说,“您知道我对于我的头衔并不看重。我不象您,子爵,您很在意爵位是吗?”
“当然啰,”阿尔贝回答,“我要是没有了头衔,就一无所有了,而您,即使没有男爵的头衔,却依然是位百万富翁。”
“不幸的是,”基督山说,“百万富翁这个头衔可不能像男爵、法国贵族或科学院院士那样终身持有,譬如说,法兰克福的百万富翁,法波银行的大股东法郎克和波尔曼,最近就宣布破产了。”
“真的吗?”腾格拉尔说,脸顿时变得煞白。“不会有错,我是今天傍晚才得到的消息,我有一百万存在他们银行,但因为及时得到警告,所以就在一个月以前提出来了。”
“啊,我的天啊!”腾格拉尔喊道,“他们开了一张二十万法郎的汇票给我!”
“您可得小心,他们的签字只剩下百分之五的信用了。”
“是的,太迟啦,”腾格拉尔说,“我看到签字的票据就照付了。”
“啊!”基督山说,“二十万法郎,加上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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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别说这些事情,”腾格拉尔说,然后,他向基督山凑近一步,又说,“尤其是在小卡瓦尔康蒂先生面前。”说完之后,他微笑了一下,转身向他所指的那个年轻人走去。阿尔贝离开伯爵去和他的母亲说话,腾格拉尔也已去和小卡瓦尔康蒂聊天,暂时只剩下基督山独自一个。 大厅里非常闷热,这当儿,仆人托着摆满冷饮品的茶盘在人群里穿梭往来。 基督山不时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但当仆人把盘子端到他面前来的时候,他却退后一步,不吃解暑的东西。 马尔塞夫夫人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伯爵,她看到他什么都没有吃,甚至还注意到了他往后退的那个动作。“阿尔贝,”她问,“你注意过没有?”
“什么事,母亲?”
“我们请伯爵来赴宴,但他从没有接受。”
“是的,但他在我那儿吃过午饭,真的,那次他还是初次在巴黎社交界露面呢。”
“但你的家并不是马尔塞夫先生的家,”
美塞苔丝喃喃说,“他来以后,我一直都在观察他。”
“真的吗?”
“是的,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伯爵对饮食是很有节制的。”
美塞苔丝忧郁地微笑了一下。“你再过去,”她说,“等下一次托盘送来的时候,务必请他吃什么。”
“为什么,母亲?”
“听我的话。”美塞苔丝说。阿尔贝拿起他母亲的手吻了一下,走到伯爵身边。 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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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摆满冷饮品的盘子送了来,她看到阿尔贝想劝伯爵吃些,但他却很坚持地拒绝了。 阿尔贝回到母亲那儿,她的脸色非常不好。“是吧,”她说,“拒绝了吧!”
“是的,但您何必因此难过呢?”
“你知道,阿尔贝,女人是很奇怪的,我喜欢看到伯爵在我家里吃些东西我喜欢,即使一粒石榴也好。 或许他不习惯法国的饮食,喜欢吃别的东西吧。”
“哦,不会的。 在意大利的时候,我看他是什么都吃的。很明显他今天晚上不想吃东西。”
“也许是,”伯爵夫人说,“他是在热带过惯了的,不像我们这么怕热。”
“我想不是,因为他刚才还向我诉苦说,他感到热得几乎要窒息了,还问我为什么不象玻璃窗那样把百叶窗也打开。”
“可不是,”美塞苔丝说,“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试试他是不是故意不肯吃东西。”于是她离开大厅。 一分钟以后,百叶窗全部被打开了。透过那些垂下素馨花和菟丝草的窗口,可以看到点缀着各色灯笼的花园和设在帐幕底下的宴席。 跳舞的,玩牌的,谈话的,所有的客人都欢乐地叫喊,每一个人都高高兴兴地享受着微风。 这时,美塞苔丝重新出现,她的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但神色很镇定。 她径直向以她丈夫为中心的那群人走过去。“伯爵,别把这几位先生拖在这儿,”她说,“我想,他们可能都愿意到花园里透透气,太闷了,他们并不是在玩牌。”
“啊,”一个风流的老将军俏皮地说,“我们不愿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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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花园里去。“
“那么,”美塞苔丝说,“我来领路。”她转向基督山,又说,“伯爵,您可以陪我同去吗?”
对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伯爵却几乎踉跄了一下,他看了看美塞苔丝。 那一瞥的时间实际上极其短暂,但伯爵夫人却觉得好象有一世纪那么久。他把他的胳膊递给伯爵夫人。她挽起他的胳膊,或者说得准确些,只是用她那只纤细的小手轻轻触着它,于是他们一同走下列着踯躅花和山茶花的那两旁石阶。 在他们的后面,二十多个人高声谈笑着从另外一扇小门里蜂涌进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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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面包和盐
马尔塞夫夫人由基督山陪着,来到两旁都是菩提树,枝叶交错形成的拱廓。 这条路是通向一间温室去的。“大厅里太热了,是吗?”她问。“是的,夫人,您想得真周到,把门和百叶窗都打开。”当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伯爵感到美塞苔丝的手在颤抖。 “但您,”他继续说,“衣服那么单薄,只披一条纱巾,或许感到有点冷吧?”
“您知道我要带您到哪儿去吗?”伯爵夫人说,并不回答基督山的提问。“不知道,夫人,”基督山回答,“但您知道我并没有拒绝您。”
“我们是到温室里去,您看,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伯爵看了看美塞苔丝,象要问她什么话,但她只是沉默地向前走,于是基督山也不说话了。 他们走到那间结满了美丽的果子的温室里。 这时虽是七月里,但却依旧在靠工人控制温度代替太阳热量来使果子成熟。 伯爵夫人松开基督山的手臂,摘下一串紫葡萄。“瞧,伯爵,”她微笑着说,那是一种凄婉的微笑,让人几乎觉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