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东西方的奋斗-第39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纳德!
陈香梅也还是一个普通女人。她不能像老辣的记者们那们,愈是乱哄哄愈是兴致勃勃地抢新闻。她焦心焦肠、全无心绪,她仍不敢相信,将军果真就要离开中国?
夜间第14航空队举办的最后的送别会,将热闹也将恢愁推向了最高潮。陈香梅应邀参加,但是,几个小时过去了,她却寻不上机会与将军说几句话。飞虎队员们如浪潮般涌向陈纳德,握手拥抱,合影话别,很多人的脸颊都湿亮亮的,因为斑斑泪痕!留声机交替播放着中美舞曲,可无论是奔放的、喧腾的,还是抒情的、轻佻的,都激不起队员们起舞,而平素,这些美国兵可要舞个天晕地转。他们的表情都有点茫然凄惶,像就要离开父母的孩子。尽管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可是,老汉子陈纳德无形中成了他们的父亲般的角色。他们舍不得老汉子,也深为老汉子抱屈,但是,又能怎样呢?陈纳德明天就要飞了。不知是谁换上了一张贝多芬的交响乐《命运》,刹那间,山呼海啸,风狂雨骤,劈头盖脑地打下来,无处逃避、无处躲藏,一种模糊的恐怖攫住了陈香梅:命运!难道人永恒地在命运的摆布中挣扎?千古的哀愁如海般湮没了她。她抬腕看表,已是凌晨两点,该归家了,她已从富商家搬出,在近日楼大道旁的百花街买了一间小屋,她喜欢在这富有诗意的街衢中生活。
晚会却丝毫没有终了的迹象,她向人群中的将军望去,犹豫着是否挤过去跟他道别,因为她怎么说都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呵。将军已拨开人群,向她走来。
她小声说:“我想,我该回去啦,将军,时间太晚了。”
他微微弯下腰,点点头:“我让老汪开车送你。”又慈爱地环顾仍无离意的飞虎员们,大声说:“我一会就来。我们聚个通宵。”
他搂着她的肩出了大厅的侧门,月夜的花园静悄悄,八月的炎热将百花的香气酿进空气中,浓酽酽、醉醺醺,他与她都情不自禁地站住了。
将军的庇尔克轿车停在一旁。这部破车曾在缅甸的战火中奔驰过,又几回回被炸得遍体鳞伤,将军始终不换掉它,除了经费紧张的原因,更多的是已对它生出太多的情感。
司机老汪迎了上来,将军说:“请你开车送陈小姐回家———”
陈香梅却挪不开步,就这样离别?
陈纳德开口了:“哦,等等,我还有话跟陈小姐说呢。”
老汪笑着点点头,识趣地走得远远的。
他会说什么呢?陈香梅的心怦怦乱跳。
“真巧,今天又收到了你父亲的信,他还不知道我就要回美国了,仍托我照顾你呢。”
原来是说这个,陈香梅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父亲打“最后通牒”后,跟她几乎绝了父女情。她说:“真对不起,因为我太倔强,总让将军替我受过呵。”
陈纳德笑了:“你的确太倔强,看来你父亲打算向你妥协。·,这是他要我转交给你的———你外公在上海的地址。”
她激动地接过信笺,月光下,看不太清楚,但是父亲的亲笔,没有称呼没有其他的言语,然而,她满足了,一时间,父亲也不再是冷冰冰的了。她将信贴在胸口:“将军,谢谢您。”
陈纳德说:“谢谢我?谢我站在你一边,反抗你父亲?”
她说:“您不知道,您给了我多大的力量和慰藉呵。”
他说:“是吗?也许有一天,我们得调个位,再来一次反抗,你仍有这股倔强劲么?”
也许是玩笑,也许是认真,她的心又怦怦乱跳了。
陈纳德倒洒脱地笑了:“安娜,我还没告诉你吧,我从路易斯安那州的师范学校毕业后,第一个职业是乡村小学的教师,管教一群农户的顽童。说来好笑,他们中有的个头比那时的我还高大呢,他们专跟我捣蛋,我一怒之下,提出与那个头在教室外格斗,这可是决定谁当孩子王的决斗呢。压倒多数的孩童都站在大个头一边,看打架总比读书有趣得多。然而,我打败了他,三打两胜。我呀,下定了决心,要赢他,我也倔强,不屈不挠,不管在什么状况下。”
陈香梅抬眼看他,回忆往事的他,满脸的皱纹像是熨平了,显得年轻,还有点淘气。她不禁笑道:“将军,您这举措可不算称职的教师呵。”
历史的误会(12)
他点点头:“是呵,可有时不强硬,便开拓不出路。这以后,学生倒是挺服我,我当了这所学校的校长,我还组织了学生垒球队,在路州北部,这支垒球队还小有名气呢。”他顿了顿,“我很快成家了,生儿育女,要养活一个家庭必须寻求一个薪水高点的职位,于是,我离开了路州,我曾在比洛克西商学院当过英文教员;不久,又去到路易斯维尔的青年基督教协会当上了体育教练;后来,又去到阿克伦城生产汽车内外胎的工厂任职。唉,我像当时许多青年人一样,追求着光明、希望、创造新世界;另一方面我又神往历史所载的英烈事迹,恨不身为古人,好驰骋疆场,一显男儿身手。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改变了我的生活道路,我才发现,我爱飞行,我是属于天空的。可是,在美国,我没有自己的天空!八年前,我来到了中国,中国给了我一片广阔的天空!安娜,我不想离开航空队!不想!我不敢设想,回国后我将做什么?当教师?开工厂?种棉田?做生意?竞选州长?……”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耸耸肩,双手一摊,顷刻间,脸色又晦暗了,纵横交错的皱纹又刀刻般印记着痛苦。
陈香梅心痛了。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勇士;却向她,一个小东西,袒露出痛苦和无奈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她实在太年轻。
她怯怯地望着他:“将军,请留给我您美国的地址,我,一定给你写信。”
他坚决地摇摇头,并朗声大笑。
她惶惑了。难道她的感觉只不过是错觉?或是她的话太笨拙?
他的有力的双手扳住了她的肩膀:“我会回来的。很快。”
他的目光灼灼。不屈不挠、自信坚定。
他又说:“我会托人照顾好你的。我的小东西。”
她心头一热,扑向了他的怀中。
他吻她。小心翼翼。像摘下一朵带露的含苞欲放的红玫瑰,像捧起一只极其珍贵的薄胎瓷瓶。
他怕伤了她。
第二天———8月8日的清晨,昆明陈纳德路两旁站满了依依惜别的民众,人们挥手送别。黄仁霖将军对陈纳德说:自从马可·波罗以来,还没有一个外办 这么博得中国人的人心。”
当陈纳德乘坐的C—47运输机开上跑道时,围聚在机场周围成百上千的人们燃放起鞭炮,手臂的森林在挥动着,人们又喊着他的名字:“陈纳德———”
飞机起飞了。陈纳德从舷窗向外望去,他想再看一眼他的将士们,他的中国朋友们,他有他的黑眼睛,但是,泪水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当他拭去泪水时,只见光秃秃的红岩崖掠过眼前。呵,老人峰,老秃子,飞虎队的队员们都这么亲昵地称呼它。它是昆明机场的标志,陈纳德在这里训练出一批批飞虎队员,他们每每出征和凯旋时,红脸的老人峰都默默为他们祝福。
红岩崖进沉默的见证。飞虎队,最初只是由250人和100架P—40组成的团体,历经血与火的洗礼,还有人为的折腾,却越打越硬,越打越强,发展成为20万人和1000架飞机的航空队。当然,它仍是美国在战争中最小的、也最遥远的空军队伍。但恰恰是这支航空队的机翼的投影横扫着整个亚洲大陆。最后的三年,是处境十分艰难的三年,但是仍然击毁了敌机2600架,还有可能击毁1600架;击沉及损坏223万吨敌人的商船和44艘海军舰艇,以及13000艘100吨以下的内河船艇;击毙66000敌军,摧毁573座桥梁。而自己仅损失500架飞机。飞虎队创造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空战史上未被超过的纪录!
他深感欣慰。
飞虎———中国人送给美国航空队的赞誉美称。他一生以此为最大的骄傲。
当飞机飞越驼峰时,那锥心刺骨的难言的痛苦和愤怒又袭击着他:就这样离开了中国?!他不甘。
他最怨恨的是史迪威,正如史迪威离开中国时最怨恨的是他一样。他们彼此将对方视为祸根:史迪威认为陈纳德使他与蒋价石的以矛盾深化激化,陈纳德则认为他的被迫辞职是史迪威的摇唇鼓舌、到处中伤。大概这两位性格相近的美国军人都不是不工于心计的政客,但他们似乎都太偏执。
6月,史迪威正式出任第10集团军司令,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战场上战斗。但是,史迪威和他的“中国通”们的命运,并不像陈纳德想象的那般得意。迪克西使团的团员谢伟思就被牵连进所谓的《美亚杂志》间谍案中,6月6日晚,他突然遭到逮捕,同时被捕的还有5个人。谢伟思是美国一位传教士的儿子,1941年被任命为驻重庆大使馆的武官,他深恶痛绝国民党政府的腐败黑暗,作为迪克西使团的团员飞抵延安后,他发现找到了一个崭新的中国!以后几次到延安,与毛泽东曾多次交谈,有一次谈话竟长达六小时之久,这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成为共产党的挚友,并向白宫反映了共产党地区的情况。《美亚杂志》创刊于1937年,1945年的主编是贾菲。贾菲曾是个贺卡制造商,1937年访问延安时,毛泽东曾风趣地说:“帝保佑圣诞节贺卡生意兴隆。”1945年1月26日《美亚杂志》发表了一篇关于泰国的文章竟与战略情报局的一份机密报告相似,于是,杂志在纽约的办事处受到秘密查抄,贾菲等人被秘密调查。而谢伟思在4月中旬与贾菲等人接触,并毫不在乎地将他从中国发出的几份报告的副本借给了贾菲。这样,谢伟思和贾菲等6人一起被逮捕了。以后的调查结果证明这并不是什么间谍案,陪审团讨论谢伟思时,一致拒绝起诉。但是。围绕这一事件的各种政治力量的表现,足以证明美国的极端亲蒋派已不惜制造事件来达到政治目的。这一所谓的间谍案,引起延安方面的震惊和愤怒。6月25日延安《解放日报》社论中就指出:一个帝国主义反革命集团,已经代替中国的真正朋友执掌了美国政权。并正告赫尔利之流,如果不悬崖勒马,中国人民就要给他们以应得的教训。
历史的误会(13)
对于这事,陈纳德不会全然无知。或许巴雷特的谈话和这事给了他很深的触动,政治是险恶又丑恶的,他才决然地递交了辞职书。谁知道呢?此刻他的心填充着十二分的愤怒和失意,却是千真万解的。
昆明机场上,送行的陈香梅还在痴痴地遥望远方,泪水已经濡湿了她的脸颊,巨大的孤独感压迫着她,她送走的是她在昆明的最后一个亲人?
大冯诧异地看看她,提醒说:“安娜,我们得回去呵,赶着发稿呢。”
她不语,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出机场。
“安娜,你为何如此沉默?”
“唉,我正在想,为什么这么多的不公平加在将军头上,他本不应该离开的。”
“我亲爱的安娜,看起来你是这样脆弱伤怀、孤零无靠,除了这堂堂正正的原因,恐怕还有一点———你爱上了他!”大冯揶揄的口吻,却又分明是单刀直入。
她的脸倏地烧红了:“呵,大冯,你怎能这样说!”
“可是,你的确是爱上了他———并且他也爱上了你!从你第一次采访他起,我就感觉到了。”
她无话可话,跟着他坐上昆明分社的吉普车。车开了,田野上成熟了的稻田在阳光和暖风中荡起金色的稻浪,她的思绪也在起伏翻滚。
大冯仍不肯放弃这话题:“不要忘记,安娜,他是一个美国人,而你,是一个中国女人。”
她不寒而栗,她讨厌大冯话中的警告和威胁,她嚷了出来:“那又怎么样!他在中国击毁敌机,可他是明明白白的美国人呵!”
大冯诚恳地说:“我很报歉,可我非提醒你不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她知道,大冯决无恶意,而且他也很崇敬将军。
然而,传统的习惯势力,世俗的牢固的观念,是无形的古老高墙,哪怕地老天荒,哪怕只剩下断墙残垣,几千年的寒风莽莽地吹着,它也仍然冷硬而粗糙地横亘着。推倒这堵古墙,也许天地更自由,但几千年了,人们习惯这堵古墙,它阻隔着人,却也给人安全感。
她能逾越这堵冷硬粗糙的古老的墙么?
艰难的选择(1)
生活是由无数个侄牟交叉点累积而成的。
———哈里托诺夫
·33·
火树银花,夜空灿烂。
·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