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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战国野心家-第1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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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充满了新奇,在场众人均幻想这位唐汉先生的医术技巧,不由感叹。

    此时稍微的病痛就会死人,医学并不发达,巫医刚刚分离,尚且还处在创始阶段。

    扁鹊的师傅长桑君已经开始云游各地,这些人多有耳闻,一些贵族也曾受过恩惠,只是即便长桑君的手段,也不如适所谓的名为唐汉实则华佗的编造的故事更为高明。

    或有人想,若真有如此奇技,便是千金也要寻得此人为医,只可惜听闻适的两位夫子都已死,且化为灰撒入大地,若是适那名为共和的师兄能够找到,倒也可以。

    又有人想,墨者向来不说谎,适既然是墨者中的高层人物,向来其言也必如墨翟一般犹如九鼎。

    却不知适向来嘴里就没几句实话,这时候先声将众人吸引,又道:“唐汉先生之麻沸散,用的便是几种奇毒之药,有一种名为草乌,常人食之,必死,需要辅以别样药物中和毒性。”

    “由此观之,难道可以说草乌就是麻沸散吗?若有一人病痛难忍,需要开颅,难道您就准备喂食大量的草乌,并说草乌距离麻沸散更近,所以一定有用吗?”

    适起身,冲着楚王行礼后又道:“就是这样的道理,在墨家,以巨子之下看来,定于一之于利天下,正如草乌之于麻沸散。而在墨家眼中,您与这些肉食者,其实都是剧毒之草乌,疏为不智。”

    “墨家说,选天子、选圣人为天子!您既不智,又怎么会支持由您来完成定天下于一的事呢?您在墨家眼中,不过是剧毒草乌!”

 第一八七章 革故鼎新策无穷(十)

    此时只要有了名声,骂几句国君也算不得什么事。全本小说网;HTTPS://。.COm;孟轲见过梁惠王后,出门就说这人看着就不像个人君,至于诸子经常说各国国君坏话也都是常事。

    适这样一说,在场的楚国贵族不免忿怒,楚王却心中暗喜。

    他知道墨家一定会痛骂自己,当年墨子去齐国希望齐人退兵以救鲁的时候,也曾做过比喻问齐侯是不是傻?齐侯想了半天决定自己不做傻逼,加上知道墨家守城之术,因而找个台阶说自己不是,然后退兵。

    只是楚王从适的这番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自己是草乌……那是不是说只要改动一下、加上墨者这些药物的中和,就可以成为刚才说辞中的麻沸散呢?

    但这话不能够问的问的太直接,便借着适的话问道:“以你们墨家来看,我们如何不智?”

    适知道重头戏才刚开始,抖擞精神,质问道:“您攻打商丘的目的,其实墨家众人都很清楚。您不是让宋人看,而是让郑人、卫人看,所以您一定不会如楚灭陈蔡一般置县,而是希望围下商丘,让郑人、卫人知道楚人随时可以兴兵讨伐那些背楚而亲晋的邦国,从而与晋争霸。”

    “再者,若以楚国整体为一人,楚国此人的目的,也不过是希望楚宋结盟,从而楚人随时可以从伊洛、泗水两个方向与晋国争霸。宋盟于楚,则三晋左翼危矣,楚、齐合力,必能在泗水以北威胁三晋。还能减轻大梁、榆关、中阳、启封、小黄、林等地的压力,使之无后顾之忧。”

    楚王微微一怔,他实在没想到适的想法与他可谓是不谋而合,这种对天下大势的掌握,实在非是一个普通人所能了解的。

    这些话,就像是楚王继位以来无数次想的一样,可以说完全说出了楚人此次北上的目的……按适的说法,是将楚国做一个人,当然也就不包含楚王自己的一些目的。

    这种大势,晋人中的卿相或许能想到、楚人众的令尹司马或许能想到,但适却说墨家众人皆知,楚王登时兴致更高。

    暗道:墨家多才,于天下大势之把握,非是寻常士能比,这番话竟如我自己说出来的一般,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想到此次出兵的目的?

    适能感觉到楚王目光中的赞赏和惊奇,心中却对讨好这个楚王没有兴趣:最多两年,此人应该会死,但是死前总要让楚王记得墨者的手段,以便后来时。

    他说出了楚国的目的后,朗声问道:“只是这目的不能够达成,却耗费了楚人的兵力、粮食,错过了陈、阳夏等地一年的耕种,难道不是不智吗?”

    “巨子带领我们守城,难道您认为您可以攻下商丘吗?城内兵甲齐备、粮食足够支撑数月,三晋纵然需要休养生息,一旦楚师疲惫,到时候一举而下,难道楚人不会重蹈二十年前黄池、雍丘的惨败吗?”

    “其二,围城不下,郑、卫等君皆想:楚军不过如此!届时,楚人围郑、卫,郑、卫坚守数月,以待三晋,又有什么惧怕的呢?”

    “若是您能在一月之内攻下商丘,那又不同。”

    “商丘是天下雄城,又有善守之墨者守备,若能一鼓而下,郑、卫必然惊惧,皆想:连墨者帮着守卫商丘,楚人都能一鼓而下,那楚人之强,三晋救兵未至,便以破城,那还抵抗什么呢?”

    适抬头挺胸,自信满满而又带着几分骄傲问道:“巨子就在城内,守城的战法也已经传出许多,敢问在场诸人,谁敢说一月之内破城?若做不到,难道不是空废力气而不能达成目的吗?这就像是用湿木头钻木取火一般,这难道不是愚蠢不智吗?”

    一言既出,满座黯然。

    这话说的骄狂,在场诸人却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有办法能够在一月之内攻下城邑的。

    凡事能够做到,说的骄傲一些,气势更盛。

    适其实一直在暗暗诱导楚人,看起来,墨者守城最大的依仗,按照适所说,还是等到三晋兵来援,而且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以三晋作为这次解商丘围的唯一方式。

    听起来,似乎墨家上下是准备做个搅屎棍子,从而维持三晋与楚的争霸平衡,从而签订第三次弭兵会条约,划分三晋与楚的势力范围,保持一种微弱平衡。

    至少听起来是这样的。

    但墨家不是这么想的,适更认为这种微弱的平衡只会促成更大的战乱,后世无数的条约合约都验证了这一点:周天子分封体系的瓦解,要么诸夏一统,要么就是三晋与楚等国势力平衡出现诸夏的威斯特法利亚体系,从而引发更大的动乱。

    前两次弭兵会,都是宋国促成的,也因为晋的六卿之乱、楚的吴越崛起等导致了几十年的和平,但这一次不会再有这种可能了。

    只是既在商丘,适又这样引导,楚人不免以为墨家最大的底牌,就是等待三晋出兵、从而签订新约。

    适的话,听起来极有道理,但楚王却不这样想。

    他认同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牌,那就是商丘城内的贵族政变,只是他不可能当着墨家的面说:你们懂个屁,就算外部攻不破,但是城内出现问题你们又能如何?

    可这些话不能说,也就不能反驳适的道理,讷讷许久,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好默然。

    一时间帐内尴尬。

    哪怕若有一骄傲无比的小将站出来说:自己能够一月破城……哪怕只是吹嘘一番,也总胜过此时的无言,可在场的都是身份高贵之人,楚人又多有失败被逼自杀的先例,各个贵族之间也都矛盾重重,一旦说出口,到时候攻不下可就不想死都得自杀了。

    适为了加深楚人相信墨者的底牌是三晋出兵的印象,又道:“墨者善辩,对于天下大势的掌握,想来也是独步于天下的。在守商丘之前,我们已派人前往三晋求援,此人言辞不弱于我,于天下的把握更甚。”

    “齐人内乱,三晋初封,吴起守秦,只要说清楚其中利害,未必就不如昔年申包胥!”

    他其实只是在恐吓,墨家根本不希望三晋出兵,或者说根本不希望三晋出兵才让楚人败退,那样的话,天下好战之君怕的只是“力量均衡”,而不是怕“约束天下”的墨家。

    至于求援于三晋这样的事,就算撒谎,依旧是无可寻觅,怎么都不可能找出漏洞,楚人不信也得信。

    这样说是在不断地隐隐告诉楚人:墨家守商丘的底牌,就是撑到三晋来援,所以不可能主动出击让商丘陷入危险。

    之前又用黄池、雍丘之战的例子打楚人的脸,让楚人颇为不满之余,也对三晋的兵势极为担忧。

    适见在场众人都不出声,又笑道:“我刚才是将楚国作为一心一人,说楚国不智。”

    “但楚国难道就是一心一人吗?我看未必。”

    “帐内诸君,难道就真的只是楚之王、楚之左尹、楚之司马吗?难道就没有私心吗?”

    “若有私心,楚国又怎么可以作为一心之人?所以我说,楚国不智,又要说在场诸君都不智!”

    他不等对方反驳,也趁着对方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有些错愕的功夫,起身游走于四周,言辞激烈地说道:“为什么说帐内诸人皆不智?”

    “若商丘大胜,楚王必有威望,士卒归心,名望不下于庄王之时,这时候谁又能反对王上呢?”

    “我若为王,必要收封君之权、收封君之地、收封君之兵!”

    “楚地数千里,若立郡县、尚贤、选材、不论贵贱……则千里之土、赋税皆归于王;千里之士、才智皆启于王;千里之卒、勇力皆护于王。”

    “届时,一封布告:”

    “明法审令,铸刑于鼎,颁布楚之千里,贵族封君不得干涉司败断法,收回私权。”

    “削减爵禄,均楚国之爵,而平其禄,损其有余,而继其不足。使封君子孙三世而收爵禄!”

    “迁徙贵族,叫贵族子弟携族人迁徙云梦、艾、长沙、辰阳、且兰、苍梧!”

    “卑减大臣之威重!楚的最大问题,就是大臣太重、封君太广,以致有白公之乱、叶公平乱之事!是故应禁明党以励百姓。”

    “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

    他生怕那些贵族听不到,示意传译的墨者声音愈发的大,林林总总将楚国变法的种种问题都摆在了明面上。

    这其实就是一种阳谋,也就是当着贵族的面,告诉贵族:你们这群傻叼,楚王威望高了、集权了,对你们有好处吗?没好处你们还跟着楚王雄心勃勃地北上争霸?赶紧回家搞阴谋去吧!

    合着你们忘了齐桓公的时候,除了国子、高子两家周天子派来监视的,剩余的贵族都蹦跶不起来吗?哪个贵族想要个齐桓公这样的君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适不忘再加一把火,说到:“王者,一国政权之代表。楚王可以为楚国、楚之封君却未必是楚国。楚王希望楚国兴盛,若一个只是代表的国君,其财富和荣耀能也只能来自于全体国民的总和,可贵族却不一样。”

    “所以我说,楚国不是一心之人。贵族的利益并非是楚国的利益、楚王想要的未必是封君想做的。”

    “而围商丘事,我觉得诸君是不智的,这对于你们并无好处。”

    “难道楚王会将商丘分封给你们吗?他得了威望、军势,回去变法怎么办?你们又如何阻挡?所以,我说,你们封君不智。”

 第一八八章 革故鼎新策无穷(十一)

    楚王先以利天下质问墨者,而适则用私利反问楚人,因为他知道楚王既然考虑过利天下的说辞,那就不可能让他将有所准备的话说出口。//全本小说网,HTTPS://。)//

    帐内楚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不知如何自处。

    适的这番说贵族不智的话,句句诛心,又说的极为直白。

    在场的贵族或许原本只是依靠那种阶层的本能,去做一些反对或是支持的事,并没有明确的目标。

    但,适的话却让他们超脱了本能,很明确地指出贵族与君权是矛盾的,君权的加强意味着贵族权力的衰减。

    一众大臣既不能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不做声。

    楚王面无表情,心中却暗喜。

    适的话,正中楚王的心思,或者说这本来就是楚人十几年后要做的变革:大部分都是吴起变法的内容。

    楚王很清楚楚国最大的问题就是封君太众,从第二次弭兵会之后,楚国的种种问题基本都是封君引起的。

    适那番君王的财富与荣耀可以源自国民的说法,楚王并不在意,可以这样认为也可以不这样认为,但可以这样认为的结果就是王位只是一个摆设。

    楚国的问题很多,楚王也有过变革的想法,但是阻力太大,也没有一个能够统筹全局的人主持。

    而适的这番看似指责众臣不智的话,在楚王听来则是说:我们墨家可以帮着你们变革,我们有想法、有大局、还有一定的军事力量……

    楚王似乎听出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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