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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

战国野心家-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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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借着已经举出的例子,说道:“像这样久丧,后果是什么呢?”

    “会让人面目干瘦,颜色黝黑,耳朵不聪敏,眼睛不明亮,手足不强健,因之不能做事情。”

    “一些人甚至说:上层士人守丧,必须搀扶才能站起,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按此方式生活三年。”

    “那么,按照这些久丧的规矩,百姓冬天忍不住寒冷,夏天忍不住酷暑,亲丧时可能饿死、亲丧后田地荒芜而逃亡。可以说是不可胜数。”

    “寒冷的时候不愿意**、酷热的时候不愿意**、饥饿的时候不愿意**、逃亡慌慌的时候不愿意**。”

    “这样做,必然会大量地损害男女之间的**。”

    “所以,用厚葬久丧的办法追求增加人口,就好像使人伏身剑刃而寻求长寿。人口增多不但不能实现,反而会让人口减少。”

    “既然人口增多是利天下,那么人口减少就是害天下。”

    “所以说,现在的制度风俗不改,其实就是在害天下。那么墨者的道义对于利天下难道是没有意义的吗?”

    任克是万万没想到适会从居丧影响男女**这个角度来探讨人口增加还是减少的问题……这种事,难道可以说的如此直白粗俗吗?

    他却不知道,墨者内部对于这种事讨论起来向来直白,所谓“败男女之交多矣”。

    更有甚至,墨者直接批判某些大国动辄发动战争的理由就是:“常年征召士兵出征,导致夫妻聚少离多,完全没有**的机会,这会让人口减少……”

    这是既不扯礼仪、又不扯道德,直接用具体的原因说话,说的直白而又让人难以反驳。

    任克哪里想到墨者会说**的事,想了半天觉得要是按照墨者的这一套,肯定要把自己绕进去,只能想办法先杀一杀适的锐气。

    思索半天,故意作色怒道:“我听人说,墨者有自己的仁义。而这里谈及到人民的时候,却把人民当做野兽,谈论他们的**,这难道不是夷狄才能做的事吗?难道把人看作野兽、看作事物,这就是墨者的仁义吗?”

    “农夫种植,会撒入地中种子,然后说秋天可以收获许多,难道墨者是把天下的人,当成了农夫种植的粮食了吗?”

    “我和你们已经无法交谈了,墨者这是在侮辱人。人不是畜生,不能这样考虑。”

    适哼了一声,反问道:“如果您犯了禁杀了人,我说您杀了人,那么您觉得我是在侮辱您吗?”

    “如今天下的君王,今日征战明日征伐后日征召修宫室,难道不是把人当做畜生吗?喂养畜生,尚且还需要自己准备食物喂养,但天下的人却需要自己种植然后再被征召,这在君王的眼中,是连畜生都不如的啊。”

    “您说墨者谈及**,那就不是把人做人看。那么人难道是不**的吗?如果人是**的,并且**是人口增加的唯一办法,那么谈论人口增加却不谈论**,难道不像是谈论种植却不准谈论土地和种子一样可笑吗?”

    “况且,我是在用您理解的天下和您辩论,因为我理解您理解的天下,而您不能理解我们墨者所理解的天下。难道您需要先和我们学一下墨者所认为的利天下的天下是什么吗?”

    任克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适又急问道:“难道魏侯不希望魏的人口增加吗?”

    任克摇头道:“并不是。”

    “那么难道魏人出生都不需要父母的**吗?”

    “也不是。”

    “那我就不知道为什么您会觉得墨者谈**,是把人当成畜生和货物了。”

    任克喃喃道:“只是从未有人这样说过。”

    “也从未有人说过冬季可以种植麦,那么难道您不知道沛县冬麦已经收获了吗?一定要有人说,才能算是道理吗?”

    任克想了半晌,沉默许久,心中终于承认墨者的说法……虽然粗俗到一定的境界,但却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人口,其实就是这样增加的,只是从未有人直白地指出怎么才能行之有效地增加人口。

    行仁政也好、复井田也罢,似乎只要这么做了,人口自然就会增加。

    可这些墨者却无耻而又无趣地将这些隐藏在大道理之下的、粗俗且浅陋地真相揭露出来。

    任克从未见过这样辩论的,不讲圣王、不讲汤武、甚至不讲墨者所尊崇的大禹,而是将人口、**、天下这样的事用最基础最真实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他暗暗擦了把汗,终于明白今天要辩论的对手,和以前遇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他们不讲道理……可又句句讲道理。

    只是墨者认为的道理,是天志,而不是圣人之道、汤武之言。

    天志是什么?

    任克想了半天,觉得似乎明白了。

    天志,就是人要靠妈妈生出来,而想要生出来需要先**,**需要不挨饿、不寒冷、不炎热、有余财、能相聚。

    到头来,要考虑的不是一个笼统的、似乎不粗俗的、圣人也会谈及的人口增加。

    而是要考虑如何才能**,然后分析出来影响**的缘故,再解决那些缘故。

    这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

    很简单的道理。可却从未有人这样直白地说过。

 第一四九章 百乘金玉悖辙还(十七)

    任克很想把辩论的方向拉回到“吾上祖述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者也”的方向上。全本小说网https://。

    于是他道:“就算您的道理是有道理的,或许厚葬久丧真的可以导致人口减少,但这毕竟是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啊!难道您能够明白圣王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什么吗?”

    “愚钝的人看到聪慧的人在夏日晾晒芦苇,只有到冬天才能知道原来要修缮房屋。您又怎么知道圣王做的那些事,将来才能明了呢?如果随意更改,您可能就会和愚钝的人一样:认为夏天炎热,可以乘凉,不应该去晾晒芦苇。”

    “然而等到冬天您明白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啊。所以,除非您能说明白圣王做的所有事背后的道理,否则您的道理我是不能接受的。”

    任克的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阵笑声。

    他也立时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问题,果不其然,适大笑道:“其一,我们讨论的是‘节葬节用’是不是尧舜禹汤的道理?还是我们在讨论‘厚葬久丧’会不会让人口衰减?”

    “如果您要讨论‘节葬节用’是不是尧舜禹汤的道理,那请您在这个问题上认输,我们墨家自会有人与您讨论这个新问题。”

    “我在跟您争论这头牛是黑牛还是白牛,您却和我争论说,马比牛跑得快……这是可笑的。”

    说罢,辩五十四起身行礼道:“墨辩,请与您争论圣王之道。”

    任克不答,心说应对一个最年轻的墨者高层人物,我都有些难以支撑,何必要自寻羞辱?

    原本以为这是个可以应对的人,不想这人却也得了墨家辩术的精髓,这倒是没料到。

    他还在那思考适刚才说的那番话中的漏洞时,适又抓住机会趁着他还在思考又尚未找出的时机,打乱了他的节奏,大声道:“其二,尧舜禹汤,难道不是为了利天下吗?昔日有巢氏为了躲避野兽,教人建造房屋,那么现在想要做圣人的难道就一定要去建造房屋吗?或者说不去建造房屋的人,就不能被称之为圣王吗?”

    “昔日舜帝用耒耜耕种,难道如今的人们不用耒耜而用新的农具就是不遵守圣王之道了呢?”

    “圣王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利天下。就像您吃饭是为了不饿死一样,可以吃米,可以吃粟,也可以吃麦。您手中有麦无米,却说圣王只吃米,所以您饿死了,那么圣王只会认为您愚钝,而不是赞赏您遵守了圣王之道。”

    “舍弃利天下,而去追求圣王的行为,这就像是舍弃了珠宝而留下了珠宝盒一样,这是可笑的。”

    “越地有鸟田,上古之时,愚钝的人看到鸟飞来,只想着用绳索捕捉;而大禹看到鸟飞来,则会想到以鸟耘田。如今愚钝的人因为大禹的教化,也知道用鸟来耘田;可如果大禹尚在,难道还是会选择耘田吗?”

    “相反,若如今尚在,大禹会选择用绳索捕捉,转而种植两季稻米,以防止被鸟吃掉。难道说大禹用绳索捕捉飞鸟,大禹也变得愚钝了吗?”

    “我听闻有这样的故事,楚人携剑渡江,剑落入水中,他便在船上做了一个记号。众人问他为什么不去捞取,他说剑是从记号处落下的,只要到了岸边在记号下捞取,就可以。难道现在追求那些原本规矩、并认为不可更改的人,不是和这个楚人一样愚笨吗?”

    一旁的楚使有些不太愿意听这话,这时候楚国极为强盛,也不是当初刚刚自称蛮夷不服周的时候,因而天下人很少拿楚国开玩笑。

    适讲的那个刻舟求剑的笑话,本也是楚国奄奄一息或是已死之后才出现的笑话,以现在而论……说起笑话一般还是以宋、卫这两个弱国为主,以免友邦惊诧。

    不过楚使很满意墨者对魏人的态度,最起码证明当初嘉禾事,并非是墨者主动与魏人联系的。

    如此看来,或许魏人的想法也和自己这边差不多。

    楚使暗觉万幸,也觉的楚王颇有眼光,否则魏人捷足,只怕将来形式大为不妙。

    楚王既说,这是屈巫臣教车战于吴、伍子胥筑姑苏。原本楚使未必在意,可如今在沛县一观,已然相信楚王眼光锐利独到,当真如此。

    眼看魏使似乎被这个年轻的墨者辩服,楚使也明白,恐怕墨者集体出仕一国的顾虑可以打消了,剩下的事就是要以墨者不可能全体出仕一国为基础,尽可能得到一些对楚人有利的事物。

    场内的墨者对于适的表现颇为赞赏,墨子也频频点头,很清楚适的说法完全符合墨者平日的道理,但是……在道理从何而来的问题上,墨子明显能觉察到适所作的修正。

    墨者既讲道理,但又敬鬼神,所以往往会出现一个诡异的现象:讲完道理之后,再编造个故事,说圣王也是这么做的、鬼神也是喜欢这样的。

    此时天下,圣王就是最好的标准,任何一家学说都要想办法往圣王那边靠。

    但适谈及这些事的时候,从来都是避讳圣王怎么去做,而是只揪着一点:圣王是为了利天下。

    至于做法,不可考也不是万世不易,只要能利天下就是圣王的做法。反过来,实际上是否能利天下就是唯一的、最好的标准。

    有时间,就编个圣王的故事,反正知识垄断的时代,百家这些有知识的人都在胡编乱造——一个简单的国人共和,就有四五种说法,都是朝着自己学说上靠。

    基本上,诸子百家算是最早的一批“历史发明家”,靠发明历史来论证自己的学说。

    因为处在这样一个变革的时代,旧的历史在没有发现其中隐藏的规律之前,很难直接拿来用,那就只好编造些远古的、不可考的故事,来证明自己的合理性。

    而适则是直接跳过编历史的这一步,用篡改的“天志”与利天下,作为最高标准。

    是否能利天下,与圣王是否做过无关,只与推论出的结果有关。

    这是和其余墨者与人辩论时候最大的不同,这也是墨子选择适作为宣义部部首的重要原因。

    对手可以反驳圣王没这么做过,但是不能反驳圣王不是为了利天下。而利天下按着墨者和适融合之后的那些道理去讲,又似乎很难败北。

    如今的任克算是第一次领教这种融合之后的墨家辩论方式,极为不适应,也极为难以用他的急智反驳。

    感觉就像是对着一座高山,想要靠自己的急智让这座高山倒塌,然而这座高山仿佛就是“天地四方曰宇,往来古今曰宙”的天地,简单粗俗而又沉重到难以承受。

    这座高山上,有人不饿死就要吃饭、人要出生需要父母**等等这样简单到沉重如天下的道理。

    适见到任克还在沉思,立刻又接着之前的论述道:“由此看来,厚葬久丧这种天下已有的规矩,是害天下的,至少在人口增加上是害天下的。那么能否使百姓富足、能否让政事得治呢?”

    “厚葬久丧于王公大人有丧事者的家中,棺木必须多层,葬埋必须深厚,死者衣服必须多件,随葬的文绣必须繁富,坟墓必须高大。诸侯死了,使府库贮藏之财为之一空,然后将金玉珠宝装饰在死者身上,用丝絮组带束住,并把车马埋藏在圹穴中,又必定要多多制造帷幕帐幔、钟鼎、鼓、几筵、酒壶、镜子、戈、剑、羽旄、象牙、皮革,置于死者寝宫而埋掉,然后才满意。至于殉葬,天子、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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