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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茅盾传-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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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中国革命到此完了,中国社会的性质依然没有变,相信革命还会起来。总归要胜利。这一点,茅盾是坚信的。因此,
茅盾转而写些文艺论文、散文、神话研究以及翻译一个中篇。借以调整自己那陷于悲观状况的思绪。同时,他为了对这
些批评辩解,也是为了表白自己的这种信念,戏用欧洲古典主义戏曲的“三一律”形式写了一个短篇小说《创造》,这
个短篇小说是茅盾写的第一个短篇小说。
    小说写的是君实和娴娴夫妇的故事。君实是个“进步分子”,是“创造者”,而娴娴是个“被创造者”,她是中国
被名教所束缚的无数女子中的一个,但一旦她被“创造”成功了,一旦她的束缚被解除了,她要求进步的愿望却大大超
出君实的设想,她毫无牵挂,勇往直前。结尾是娴娴让家里的女仆传给丈夫一句话:我要先走一步了,你赶上来吧。其
实,这篇小说,故事情节非常简单,生动性也很缺乏,但构思非常经济,寓意也深邃,作者借小说暗示自己的一个思想
:革命既经发动,就会一发而不可收,它要一往直前,尽管中间要经过许多挫折,但它的前进是任何力量阻拦不住的。
被压迫者的觉醒也是如此。自然,茅盾这篇小说,也不可能给革命者指一条路,不可能写出娴娴上山之类的途径来暗示
革命,只是表明作者的信念,来回答那些对《幻灭》责难的评论家们。后来《幻灭》作为文学研究会丛书出单行本时,
茅盾借《离骚》“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来表明自己的心志和信念。
    茅盾经过短暂的心理调整,从 1928 年 4月开始动笔写《追求》,原来想写一群青年知识分子,在经历了大革命失
败的幻灭和动摇后,现在重新点燃希望之炬,去追求光明了。但革命发展的事实,并没有茅盾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单
纯。动笔之后,茅盾从妻子孔德沚那里听到许多迟到的消息,这些关于中共内部的消息,使茅盾感到悲痛、苦闷、失望,
一些熟识的朋友,莫明其妙地被捕了,牺牲了。因而,写着写着,茅盾原先调整好的情绪,又回到原先那种困惑、失望
的情绪里去了,并表现在小说中。以至写到书中的人物,个个都在追求,然后都失败了。完全离开了原来的计划。因此,
茅盾的《追求》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小说用放射性结构,采用多线索多人物平行推进的方法,塑造了一群身经大革命洗
礼、现在已经幻灭、失望了的青年男女知识分子,他们精神苦闷,思想混乱,却又不甘了此一生,在幻灭的痛苦中各自
有所追求。张曼青决心通过教育,寄希望于新的一代,但社会现实让他的理想粉碎了。王仲昭想改革报纸并借此获得理
想的爱人,当婚期将近突然传来爱人病危的消息,从此一蹶不振。女青年章秋柳想竭力振作,追求光明,但又自暴自弃,
把追求享乐和肉欲刺激作为她向她所厌恶的现实报复的手段。厌世主义者史循经过坎坷人生不仅革命理想已经幻灭,而
且完全丧失了生活信念,只求以自杀了此一生。从而使作品蒙上了一层深厚的悲观色彩,成为一部缠绵幽怨的哀伤和激
昂奋发的调子共存的乐章。《追求》在《小说月报》19卷 6至 9号上发表后,依然是一片轰动。连一些中学生上课时,
也在偷看刊有《追求》的《小说月报》。
    1930年 5月,茅盾把《幻灭》、《动摇》、《追求》三个中篇合成一书,题名为《蚀》,由开明书店出版。之所以
取名“蚀”,茅盾说,其寓意在暗示小说中的人和事,正像月蚀和日蚀一样,只是暂时的,而光明则是长久的。出版时,
他特地在卷首写了几句活,作为自白:生命之火尚在我胸中燃炽,青春之力尚在我血管中奔流,我眼尚能谛视,我脑尚
能消纳,尚能思维,该还有我报答厚爱的读者君及此世界万千的人生战士的机会。
    营营之声,不能扰我心,我惟以此自勉而自励。
    《蚀》三部曲的问世和出版,轰动了文坛,对认识当代历史,再现刚刚过去的大革命,具有较高的认识价值;而茅
盾十多年来的文学理论积累和写作训练,为这部作品带来绚丽的文采和细腻的描写,从而又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所以,
《蚀》使茅盾奠定了文坛上的地位,赢得了声誉;但长期的足不出户的隐居生活,也损害了茅盾那本来孱弱的身体。
    意外的风波,是天意还是人意?漂泊的生活,却创造出令人叫绝的作品。党依然关注着他。晚年没有提及她,自然
有其中原因。

第十章日本之行和《虹》

    久困斗室的茅盾,写完《追求》以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把刚刚过去的大革命时代
风云,作一鸟瞰式的描绘。妻子孔德沚则心疼地对茅盾说:“你看你看,人瘦成这个样子,脸色也不好看。这几天,你
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弄只鸡来,给你补补。”孔德沚一口乌镇话,说得茅盾心里热乎乎的。
    白天,妻子要去上班,远离组织的茅盾,心里格外孤独。原先在上大、平民女校、编译所、广州、武汉时,时代是
何等地热烈,与茅盾现在的处境,形成强烈的反差。失眠、精神痛苦,时常折磨着三十出头的茅盾。有一天,陈望道来
看望茅盾,一见茅盾那苍白的脸色和疲惫的神气,十分吃惊,忙问:“沈先生身体有何不适?”茅盾苦笑道:“足不出
户,能不生病么?”陈望道说:“也是,但现在沈先生的书已杀青,何不休整一下,养养身体?”茅盾依然苦笑一下:
“老蒋的通缉令还在那些刽子手手里,他们对去年武汉的事,是不会忘的。”
    陈望道点点头,呷了一口茶,沉吟一会儿,说:“对,有了,沈先生去年就对外讲已去日本,既然国内时局不允许
你出门,那么干脆去日本休养一下,换换环境,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可在那里写文章的。”
    茅盾一听,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因为当时中国人到日本,日本人到中国,都不用护照,十
分方便。但自己不懂日语,恐怕到日本去生活有困难。“办法倒是个办法,不过我不懂日语。”茅盾说。陈望道忙说:
“吴庶五到东京已有半年,她可以招呼你。”吴庶五是陈望道的女友,和茅盾也认识。
    “这倒好了,那么去日本的手续、兑换日元等,可能还要拜托老兄,我现在还无法出门去。”茅盾觉得去日本休息
的办法可行,便请陈望道代为办理有关手续。陈望道也爽快地答应了。陈望道又谈了些外界情况后,便告辞了,临走,
对茅盾说:“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妻子下班回来,茅盾把陈望道来一起商量去日本休养的事,告诉孔德沚。 孔德沚一听,立刻表示同意,说:“这也
好,你整天在家里,身体也越来越差,不如去日本休养休养。”
    隔了几天,陈望道又到茅盾家,告诉茅盾,手续和船票,日元兑换,都办得差不多了。并告诉茅盾,“原来平民女
校的学生秦德君也和你同船去日本,这样,你也有个伴。”
    “噢,秦德君?她怎么也要去日本?”茅盾感到有些突然、惊讶。
    “她从江西经南京来上海,让我帮她找组织接关系去苏联,我劝她去日本,那里也有中共组织,可以从那里去苏联。
所以,她同意去日本。”陈望道简单地说了一下秦德君的情况。
    “这样也好,秦女士一起去,我们也可作个伴。”茅盾知道了秦德君的目的,淡淡一笑。
    行期确定以后,孔德沚忙着替茅盾整理行装,把四季衣裳,一件件地理挺,放进皮箱里,又当着茅盾的面一样一样
关照着,生怕茅盾在岛国受凉受冻。又关照茅盾一日三餐。絮絮叨叨,却一片深情。
    七月初的一天,茅盾提着箱子,辞别母亲、妻子和儿女,在陈望道的指引下,偕秦德君女士悄悄地登上上海开往神
户的日本小商轮。这条船没有客舱,床位也没有等级,只是船顶上有一宽敞的大房间,摆有十几个床位,每张船票二十
五日元。十人左右的乘客,除茅盾、秦德君外,都是日本人,只有秦德君是女客。茅盾化名方保宗,秦女士化名徐舫。
    船在大海里航行,碧蓝的大海,万顷碧波,茅盾和秦女士日夜相处一起,望着这碧蓝的大海,碧蓝的天,海天一色,
回忆起这几年的人生沧桑,政治硝烟,心潮起伏,感慨万端。似乎一种同是天涯沦落的孤寂感,涌上二人心头。望着波
涛浪海,秦德君娓娓而谈,向这位昔日的老师、新出现的作家茅盾,诉说自己那凄苦的身世和坎坷的爱情婚姻。
    秦德君于 1905 年出身在四川省忠县,是明末抗清女英雄秦良玉之后。父亲是纨袴子弟,母亲是农家女,被秦家选
美选进秦公馆,但在怀孕时,又被秦家扫地出门,秦德君出身在秦公馆门前的野地里。后来,秦德君和母亲投靠亲戚,
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在忠县读完小学,便去万县、成都读书。“五四运动”时,秦德君是成都第一批三个剪发的女子
之一。“五四”以后,她被学校开除了,她便去了重庆。在一次酒会上,她醉后失身于穆济波,当时她只有 15 岁。第
二年,恽代英在泸州川南师范任教务长,她和穆一同去那里教书,并公开同居,不久生了一个女儿。在川南师范,秦德
君认识了胡兰畦,并成了好朋友。1925年,秦德君被邓中夏派到西安,以教书作掩护,继续做秘密工作。这时,原来熟
识的刘伯坚从苏联回来,也在西安,当上了冯玉祥西北军的政治部主任。于是秦德君把两个孩子抛给在西安中山学院任
教的穆济波,随刘伯坚出走,并怀上刘的孩子,1927年 11 月,生了刘伯坚的孩子。
    1928年春,她带着女儿辗转南昌、南京,结果都因大革命失败后,组织破坏严重而未能接上关系,所以她又把孩子
托付给东南大学的朋友,只身到上海寻找组织。孤身一人,哪里去找组织?她只好找到原来的中共创始人之一,平民女
校的老师陈望道。
    茅盾听了秦德君的诉说,唏嘘不已。素来感情丰富的茅盾,此时也动了真情,他也向秦女士讲述自己这几年的奔波,
这几年的奋斗,讲述自己在广州、在武汉的经历,也诉说自己对妇女解放,家庭婚姻的看法、感受。
    也许是政治上共同的挫折,对生活上有许多共同语言的缘故,几天下来,两人内心已经掀起阵阵感情涟漪,而船上
其他的日本客人,又视他们为“夫妻”,常常用日语称呼秦女士为“方太太”。船到神户,上岸接受海关检查,当海关
人员检查完茅盾那箱子行李后,指着秦女士,用生硬的中国话问:“是你的夫人吗?”茅盾也顺水推舟,用英语回答:
“是,是我亲爱的夫人。”秦女士则微笑着点点头。海关检查官让秦女士随茅盾入关,连行李都不检查了。
    茅盾踏上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一股自由的感觉从心里升起,几百个日日夜夜,躲在阁楼里,埋首于纸笔之间,总算
有了自由!他用年轻人的兴奋,挽着秦女士,上了去东京的火车。
    火车开动不久,一个身着西装的日本人过来和茅盾攀谈,当这个日本人发现茅盾不懂日语以后,忙改用英语,请教
茅盾的大名。茅盾微笑着应酬这个日本人,把上船前就印好的“方保宗”名片递给他,那个日本人拿着名片看了一下,
笑了笑,放进西装袋里,然后用英语问茅盾,东京有没有朋友,打算住哪儿,去哪些地方游玩。茅盾因为秦德君在身边,
只是爱理不理地应付日本人的询问。
    车到东京,陈望道的女友吴庶五已在车站迎接。秦德君住进吴庶五已经准备好的白山御佃街中华女生寄宿舍,茅盾
则住进附近的“本乡馆”。不料,刚刚住进本乡馆;车上见到的那个穿西装的日本人又出现在茅盾面前,像老熟人一样,
用英语问茅盾,到这里,要不要帮忙?茅盾正要回答,忽见门口进来一个穿和服的熟悉的身影,并用中国话招呼茅盾,
茅盾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年多不见的武汉时期的《中央日报》总编辑陈启修!陈启修见那个穿西装的日本人,似乎明白
了什么,便用日语向那个日本人说了几句,那个日本人笑笑,并向茅盾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走了。
    茅盾见是陈启修打发了日本人,十分惊奇,便问道:“这个古怪的日本人是干什么的?”陈启修笑笑:“他是日本
警视厅特高科的便衣。”
    “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茅盾觉得刚刚踏上日本土地,就被盯上了,不可思议。
    陈启修笑道:“你还不算有名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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