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邪-第1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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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义军!”
陈三郎吐了口气。
所谓义军,其实是一个比较笼统的称呼。
蛮军入境,雍州刺史郭宏不战而逃,整个雍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当被逼到了绝境,便有血性男儿振臂高呼,自发地组织起队伍来,藉此抵抗蛮军的入侵。
他们便是义军。
目前雍州境内,义军数目不少,可都不成气候,零零散散,无论人数还是装备,比起蛮军来都远远不如。根本抵御不住,只得打游击战,打一阵,逃一阵。
现在出现的这队义军无疑是较差的,看起来属于刚拉拢起不久,组成成分乱七八糟,连女人小孩都得上阵。
都是为了活下去!
陈三郎叹息一声,如果说之前对于天下大势的评估,还只是停留在演算之上,虽然知道天下要乱,可会乱成什么样子,乱起来的情况如何,并未有实则的体会。饱读诗书,知道不少“饿殍遍野,千里白骨”的形容词句,可当真正地亲眼目睹,所受到的冲击震撼完全是另一回事。
纸上得来始觉浅,不外如是。
千篇诗文,不及一滴鲜血,古往今来,不少读书人惯于引经据典,却流于夸夸其谈。
正叹息间,混杂的义军已经不要命地冲进了蛮军马队,展开了激烈的短兵交接,霎时间,嘶叫声、惨叫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义军虽然没甚装备,战力也差得要命,重要的是人多,而且悍不畏死。
拼命的人,即使妇孺,也能让人害怕。
鲜血如流,片刻间便染红了大地。后面源源不断,还有数股义军加入进来。
仇恨和对生存的渴望压制住了所有的畏惧。
面对屠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这便是民心。
义军的冲杀,使得蛮军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们都是沙场精兵,经历过无数场面,迅速反应过来,纵马驰骋,高举手中发亮的兵刃,每一次击落,便带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蛮兵所骑的都是悍马,马蹄践踏,踩着踢着,都能把人给弄成重伤。他们通晓打仗配合之道,自发拢聚在一起,不被义军冲散,凝聚成一股铁流,所到之处,斩杀一片,血流成河。
精兵和乌合之众的区别就在于此,哪怕还有源源不断的义军前来加入战团,却也是枉送性命的份。
义军领首的一名高壮汉子手中抡着一根坚实粗大的木棒,奋力一棒把一名蛮军砸落下马,正要抢上对方战马。
哒哒哒!
马蹄奔雷,两名蛮骑风驰电掣先后赶到,两柄长刀霍霍斩落。
汉子挡住了第一刀,然而第二刀无论如何都闪避不开,眼看便要命丧当场。
铿!
剑锋掠过,将那蛮骑斩下马来。
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仿若天神下降地出现,手持宝剑,有出尘之意。
“是剑仙大人,剑仙大人现身了!”
那高壮汉子高声嚷道,振奋不已。
“剑仙大人?”
陈三郎一愣神,倒没想到自家居然得了这么个称号。也许是一路来拔剑出手,加上来去如风,在被救者的眼中,恍若神仙搭救,故而得了名声。
高壮汉子这一嚷,诸多义军精神大振,觉得己方有剑仙大人帮忙,定能斩杀蛮军,原本有些泄气的情绪顿时又高涨起来,殊死拼杀,一不能换一,那就五个换一个,甚至十个换一个。
此时逍遥也加入战团,时不时飘一符,被命中的蛮骑无不被打下马。挨一符不致死,可被打得晕头转向,跌下马来,被诸多义军蜂拥而上群殴,哪里还有活路?
道士这等手段,更是鬼神莫测,真真印证了陆地神仙的说法。
此长彼消,蛮骑唿哨一声,留下二十多具尸首,仓皇逃走。
那些尸首身上的衣甲兵器转眼被剥掉,数以百计的人纷纷哄抢那些留下来的马匹,场面乱成一团。
陈三郎看着,眉头一皱,却也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没有合格的统领,义军永远无法成气候。
“高义拜见剑仙大人,叩谢救命之恩!”
那高壮汉子一箭步冲来,跪倒在陈三郎面前。
“拜谢剑仙大人活命大恩!”
后面黑压压跪倒一片。
逍遥看着眼睛都鼓了起来:话说刚才自己出力可比书生多得多,又是飘符,又是发掌的,现在倒好,人们千谢万谢,都谢了陈三郎一个。难道是因为他长得比较讨喜,自家长得像跟班?
“大家都起来吧,此地不宜久留,想必大队蛮骑很快就到。”
逃走的蛮骑肯定会联络附近的同伴,等他们卷土重来,恐怕就不是百余人那么简单。那样的话,聚集在此的义军都将在劫难逃。
高义一抱拳:“剑仙大人所言极是,依大人之意,我们该去向何处?如果大人不嫌弃,我们愿意追随左右。”
“愿意追随左右!”
众人轰然说道,声浪惊人。
在他们看来,陈三郎手段了得,有大神通,在如今举步维艰的情况下,要是能追随到一位实力强大的大人,无疑能够提高几分活命的希望。
陈三郎一怔,这等情况倒始料不及,他只是路过罢了,不是归人,只是过客,如何能带这么多人走?
虽然泾县那边开发建设,需要大量人力,但眼下这个情况,想要带成千上万的人离开雍州,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蛮骑闻讯,随便一个冲杀,便足以让队伍全军覆没了。
此事,实在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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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六章:渡头袭杀,故人恩怨
扬头渡,位于扬州与雍州交界,一脉江水流淌而过。此江虽然隶属泾江支流,但水面甚阔,波流汹涌,颇具气势。
渡头建立在江边,平日里多有渡船往返,商旅经过,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镇子,人气倒旺盛。
这段时日,随着雍州战乱,涌往扬头渡,希望藉此过江,到扬州地域避难的百姓络绎不绝,人满为患。
人多了,磕碰自然便多,不时有冲突发生,秩序很不稳定。
是夜,夜色深沉,随着几声闷雷过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平添几分凉意。
“这雨来得倒赶趟!”
逍遥富道呸了一口,他与陈三郎前脚刚迈入扬头渡,雨点便飘落了下来。
陈三郎背着书筪,撑起油纸伞,却是淡然。打量了一下嘈杂的渡头,心里暗道:“过了这江,便是扬州了。”
他终是婉拒了高义等人要追随的要求,与他们告别,便和道士风
尘仆仆地往扬州方向赶。
雍州的局势基本已成定局,蛮军过处,孩儿不敢啼哭,铁血之下,最容易在短时间内镇压反抗。至于日后高压下的爆发,那是日后的事。石破军的策略很简单,便是抓壮丁,掳掠各种资源,其他的,并不在意。
占据雍州之后,休顿整合,然后挥师西去,攻打豫州或者青州。
天下九州,青州疆域面积最为小;而豫州虽然占地最大,但地广人稀,总的来说,这两大州域的兵马都算不上精良。
只要打下两州,那石破军手握四州,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到那时候,可真是意气风发,羽翼渐丰,气候可成。
石破军原本的既定计划并非如此,只是得到雍州实在超乎想象的容易,所以各种计划都大大提前,蛮王甚至在想,以前是不是把天下看得太复杂了,夏禹王朝早已腐朽不堪,而某些封疆大吏声色犬马,愚蠢如猪,这样的对手简直不堪一击。
雍州沦陷,陈三郎只想尽早赶回泾县,屈指一算,差不多已过去半月之久,泾县情况如何,未免让人牵挂。不过有许氏父女、周分曹等人在,想必能稳定住局面。
两人来到渡头上,见到有两艘船停泊在那儿。
如今时候还不算夜深,依然有渡船过江。眼下这两艘船,一艘是等客渡江的,另一艘却是刚从对岸驶过来,正在下客。
从船上下来的客人稀稀落落,开玩笑,这个关节点,哪里有什么人会从扬州到雍州呀,那不是自投火坑吗?
暴动发生得毫无征兆,但见数道人影“唰唰唰”地窜出,清一色头戴斗笠,紧身衣衫,手中把持明晃晃的短刃。
刀锋熠熠,刺向一个刚下船的人。
那人身材宽厚,头上同样戴着斗笠,挽一个包袱,行色匆匆的模样。只是走路的时候有点瘸,好像腿上有伤。
他反应倒快,发现袭击,当即一个“懒驴打滚”,往人堆里滚去。
“哗!”
有人亮刀子,拥挤的人群顿时炸窝,人们惊叫着,四散躲开,生怕祸及池鱼,挨上那么一刀。
被袭击者显然深谙对敌之策,第一时间往人群里去,趁乱逃脱。
“还想走?”
袭击者低喝一声,身形身为迅猛,一掌拍开两个无辜百姓,手起刀落,便往那人背部插去。
这一插,简直如同毒蛇吐信,狠辣无比。
那汉子觉察到劲风袭背,奋身一个侧翻,堪堪躲避开去。他翻得狼狈,戴在头上的斗笠掉落下来,露出一张不修边幅的憔悴的脸。
这脸胡须邋遢,把整个下巴都遮掩住了,一双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带着血丝,似乎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
这本是一个颇为英伟俊朗的男人,这般年龄正当成熟,最具魅力。可惜眼下一看,却和无数落难逃命的百姓没有太大区别。
躲过了致命的一刀,可转瞬间又有一把锋锐的刀子出现在视线之中,泛着冰冷的寒芒。
这一刀,无论如何都躲避不过了。
“可叹我莫轩意心存高远,有济世抱负,却虎落平阳,今日竟会断送在宵小手里,真不甘心……”
黯然叹息,闭上了眼睛。
叮!
他等来的不是利刃入肉的冰凉,而是清脆的兵器相碰声。睁眼一看,就见到一名书生手持长剑与袭击者斗成一团。
朦胧小雨,由于不少人正在等待上船的缘故,有火把和灯笼照起来,散发出光芒。
趁着这亮光,莫轩意看清楚了书生的面容,差点惊叫出声:“怎么会是他?”
不应该是他的……
堂堂状元郎,如今又担任泾县县令,无论如何都不该离开衙门,远离扬州,出现在这扬头渡上。而且还慨然出剑,救了自己一命。
陈三郎的剑法颇为矫健,他早非吴下阿蒙,经过多场实战锻炼,无论胆识,还是经验,都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仗剑术》的确有独到之处,剑与身合,剑与步合,仗剑而行,攻守兼备,大方而实用。
嗤!
剑光掠起,正斩中一命袭击者的肩膀,顿见血光。
不过这些袭击者悍不畏死,只分出两人来与陈三郎缠斗,剩下一个持着匕首,直往莫轩意那边杀去。
可怜莫轩意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但上次在泾县被许念娘一刀破了气海,毕生武力化为乌有,面对如此凶狠的刺杀,根本无所抵御。
啪!
袭击者的头上突然升起一团火,燃烧起来,将斗笠头发都烧着。
这一下攻击出乎意料,袭击者头顶一团火,在地上乱滚,最后直接跳进了江里。
毫无疑问,出手者正是逍遥富道。
陈三郎那边很快也解决了战斗,两名袭击者见事不可为,再没有成功的可能,转身便逃,同样跳进了江里。
陈三郎没有追,他要是施展出水遁下去,擒拿对方易如反掌。不过那样的话未免过于惊世骇俗。
战斗结束,混乱的渡头慢慢平静下来,只是众人都有意无意地和陈三郎他们保持距离,不敢靠近。
陈三郎抬头望了望天,招呼道士:“快走吧,上船。”
莫轩意忽而走过来,他脸上沾染着泥土,被雨水一冲,污垢不堪,他看着陈三郎,一字字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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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七章:救命之恩,卷土之志
“你为什么要救我?”
莫轩意站在那儿,不顾脸上流淌着的泥水。
陈三郎呵呵一笑:“我出手的时候没有看清楚,没发现是你。”
这个倒是实情,先前一片乱斗,莫轩意又戴着斗笠,见到情况危急,下意识便出了剑。
莫轩意默然片刻,缓缓道:“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条命。”
陈三郎一摆手:“不必了,无意之举,举手之劳。说实话,救的是你,我正懊悔呢。”
说着,脸色有些冷淡。
此人曾经接受元家密令,前来泾县图谋不轨,甚至直接行刺,要陈三郎对他有笑脸,实在办不到。
莫轩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一拱手,神情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