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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斩邪-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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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及贺志明,石牢头往地上啐一口,嘟囔道:“这个老家伙,自己不喜欢吃肉,还不给下面的人喝汤,这不是断兄弟们的财路吗?断人财路,杀人父母。我们早憋了一肚子气,苦恨发泄不得。”

    对于他的牢骚,张幕僚笑道:“呵呵,石牢头,只要你办好了这一件事,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想及坊间传闻,石牢头双目一亮:“张幕僚但请放心,这事包在石某身上。”又喝了一杯酒,这才笑眯眯地揣着银子离开酒馆。

    “哼。”

    张幕僚嘴角闪露冷笑,丢下一块银子付账,也起身离开。

    夜幕卷上,下雨天气,不见星月,很是黑暗深沉。

    趴伏在厅堂木桌上的许念娘悠然而醒,长长伸个懒腰,脚步踉跄地走出门,到了外面,被一阵风雨扑打在脸上,整个人突然间变得清醒,目光刀子般锋锐,嘴里喃喃道:“我不管闲事,已经很多年了……”

    风雨飘扬,一盏灯火落寞。

    陈王氏、陈三郎、陈二妹坐在灯火边上。

    灯火映照,木桌摆着一封封细丝雪白的银子,还有不少碎银,铜钱,将桌子堆得很满。

    先前计算过,这里共有三百多两银子。

    陈王氏怜爱地看着女儿:“二妹,这里的银子你先拿着,不要怕用钱,若是不够,娘亲还有。”

    “娘!”

    陈二妹再也忍不住,扑进陈王氏怀里大哭——她自是知道娘家并不算富裕,近年来一直多出少进。

    “娘,你把钱给了我,那三郎怎么办,他还得娶亲,还得去考试呢。”

    陈三郎道:“现在最紧要的,是要姐夫安康。一家人齐齐整整,比什么都重要。我日后进京赶考,考个状元,插花骑马,春风得意,大把人送嫁妆抢着把女儿嫁过来,现在这点钱算得什么?”

    被弟弟这话逗得心情一松,但很快,陈二妹又秀眉紧蹙,满腹忧愁:天下最不好惹者是官司,一旦沾惹上,轻则劳心费神,重则家破人亡。故而在这个世界,老百姓对于官司都是避而远之。平常时候,即使受到委屈,受到打压,但也习惯逆来顺受,反正能不上衙门,就绝不上去。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忍一忍就好。

    现在江草齐出了人命官司,想要在牢里过得好一点,少受点折磨,家属方面就必须出大价钱打点才行。

    这是惯例。

    至于用多少银子,完全没有数。

    银子水一般花使出去,效果很明显。第二天,陈二妹和陈三郎就进了牢房,见到江草齐。

    江草齐气色还不错,身子完整,并没有遭到刑罚。这是因为还没有正式上堂审讯的缘故,也是因为家里用了很多钱,用在牢头狱卒身上,通了关节,他们在对待犯人的时候,会比较“温柔”一些。

    见着身穿囚衣的丈夫,陈二妹不禁悲从心来,痛哭出声,好一会才被劝住。

    陈三郎忽道:“二姐,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跟姐夫说。”

    陈二妹一怔,最后还是听从了,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弟弟要跟丈夫说什么,但肯定是一些很重要的话语,重要得,也许关系到丈夫的身家性命。

    监牢中,江草齐听完陈三郎的话,很是惊诧地打量着这个小舅子,真没想到陈三郎能如此条理清晰地说出那些话来。沉默半饷,才缓缓道:“三郎,姐夫欠你一条命。”

    陈三郎一摆手:“你是我的姐夫,何必说那些见外的话。如果能捱过这一关,你们远走高飞,不知何年何月,我们才会再见。”

    江草齐目光炯炯:“三郎,你实在是令姐夫刮目相看。也罢,出了这趟事,姐夫我也想开了。我双亲早逝,苦守个猪肉摊子这么多年,过得很不快活。正好出去闯荡一番,见识见识这个天下。”

    他本就是个性子沉稳的人,遇事不慌,现在身陷囹圄,却也不失本色。

    “时间到,该出去了!”

    狱卒在外面督促。

    陈三郎对江草齐一拱手,隔着木栏:“姐夫,保重。”转身走了出去,在经过外场的时候,见着一位胖子牢头坐在那儿,目光游弋不定地瞟过来。

    嗡!

    陈三郎感受到怀中紫檀木剑匣里的异样,是袖珍小剑。

    自从剑锋启蒙,整柄剑发生了一些非常玄妙的变化,如同具备了灵性。

    更恰当地说,它原本就是有灵性的,只是不知何故被蒙昧住,失去了那份灵性。后来经陈三郎不断喂血温养,才慢慢恢复过来。

    现在这柄剑,预感到某些不好的事物,就主动示警,传递给陈三郎知晓。

    陈三郎表面上若无其事,走出了牢房。

    石牢头一直目送他离开,这才收回目光,嘿嘿一笑:这江草齐的家人还真是舍得花钱,很对胃口。可惜呀,这条命,却是黄县丞交待下来,一定要拿走的,再多的钱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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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民心若铁,官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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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用了针,吃了药,贺县令的病却越发沉重,整天昏睡着。这样的状态,不可能理事。

    黄县丞当仁不让地成为代理县令,并将情况汇报到南阳府去,请知府大人禀告州里,尽早定个章程下来。

    贺县令原本定于明年致仕,但现在的状态,恐怕得提前。他退下来,黄县丞顶上去,顺理成章。之前黄县丞已打点明白,现在就差一个正式的文书和名义而已。

    既然代理县政事务,审讯江草齐命案就成为首要。不过这两天,县里风言风语,说江草齐所杀之人,是黄县丞的亲侄子,黄县丞理该避嫌。

    这些舆论背后显然有人在引导,在鼓动,不用多久,命案的整个过程都被清晰地揭发出来——黄县丞的侄子**民女在先,企图用强,才有后面江草齐愤起杀人之事。

    这么一说,民众们的立场纷纷倾向于江草齐那边去了。

    民心不可欺,对于恶霸地痞之类,最是深恶痛绝。之前县里的吴赖头就让许多人憎恨,曾多次告到县衙里。但吴赖头是个老油条,欺榨良善,却又有分寸,不过火,贺县令也拿他没办法,最多就是吃两天牢饭而已,出来后,依然是那个令人头疼的泼皮无赖。

    但黄县丞侄子的做法就相当出格了,意图***民女,这还得了?如果不被江草齐杀掉,日后在县里头岂不是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大伙儿还有好日子过吗?

    如此一来,老百姓觉得江草齐护妻杀恶霸,反而是为民除害的侠义之举。

    江草齐素有侠风,在乡下帮助过许多人。那些人闻讯后纷纷自主来到县里,要为江草齐求情。这更让人觉得江草齐杀人之事,事出有因,应当法外开恩。

    过不多久,又有一条重磅性的讯息在市井坊间流传开,说侄子被杀,黄县丞暴怒无比,要想方设法害死关在牢里的江草齐。故而如果江草齐不明不白地在牢里死了,肯定是黄县丞的手脚……

    阴谋论向来是最具有传播性的话题,更不用说有理有据的阴谋论,于是乎,该讯息一出来,立刻就传得满城风雨。

    讯息传到黄县丞的耳朵里,他气得将一套精美的茶盏摔得粉碎:“查,看究竟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散布谣言!让钟捕快带人巡视,但凡传播者,都锁回衙门。”

    那中年文士张幕僚赶紧劝道:“大人请息怒,此事万万不可。如此过激反应,恰恰落入别人的圈套,假如事态闹大,激起民变,可就不可收拾了。”

    黄县丞其实也是一时愤怒,才做出抓人的决定,现在听幕僚劝说,渐渐冷静下来,霍然醒悟:自己目前还只是代理县令,万一民心有变,闹将起来,眼看着要到手的乌纱帽可就悬了,前功尽弃。

    想到这,不禁出了冷汗:“张幕僚,依你之意,该如何处理?”

    张幕僚回答:“现在的形势,让石牢头下手已不可行,应当叫他罢手。”

    黄县丞面色阴沉:“那我们就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可恶,庄儿之仇,岂能不报?”

    张幕僚撸了撸胡须,摇头晃脑地进言:“大人,稍安勿躁,只是让姓江的多活几天罢了,属下有一计。”

    “哦,快说。”

    “以属下看,江草齐很可能判刺配流放,流多少里暂且不说,但长路漫漫,他能走多远才是关键。既然现在风头浪尖,不好在牢里动手,但出到外面,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黄县丞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安排心腹押送,然后在路上趁机……”

    右手一挥,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张幕僚道:“大人英明,正是如此。”

    黄县丞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阴笑道:“好,就这样办了。你再去找石牢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还有,派人到坊间查访,揪出那个躲在后面摆弄是非的人,本大人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现在闹这么一出,让他进退维谷,很不好做,一口闷气憋在心头上,极不好受。

    张幕僚领命而去。

    雨中的武馆,倍显冷清。

    今天许念娘难得地没有去酒馆喝酒,而是坐在武馆檐下,看着滴落成帘的水珠,怔怔出神。

    许珺看见,轻声问:“爹,你又在想娘亲了?”

    许念娘眼眸中的柔情很好地收敛起来:“不是,是想另外的事。”

    “另外的事?”

    许珺一怔,她不明白另外有什么事能够让父亲心神恍惚。

    许念娘呵呵一笑:“我原本想管一桩闲事,不过现在看来,人家并不需要。”

    “人家?”

    许珺还是不大明白。

    许念娘负手望天空:“一个有趣的人,一个被我看走眼的人,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运筹帷幄,有模有样嘛。”

    说到“书生”,许珺似乎明白过来,她本就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举一反三,幽幽一叹:某个书生,也已好一阵子没有到武馆练武了,他遇到了麻烦,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帮一把?

    许念娘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忽道:“许珺,至少目前为止,你和他还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帮得他越多,就害他越多。”

    许珺垂下头去:“我知道了。”

    ……

    关于江草齐的命案,目前贺县令审不了,黄县丞不能审,依照官场惯例,只能提交给南阳府。

    事关重大,知府大人苏冠成审阅宗卷后,亲自赶到泾县,升堂开审——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对于杀人之事,江草齐供认不讳。然后问讯过陈二妹、陈家丫鬟,以及黄县丞侄子的亲随们等人,苏冠成就做出了判决,判江草齐刺配流放五千里。

    对于这个结果,陈家倒能接受。流放虽然苦累,但总比充军好。要是判充军到凉州去,就和被杀头没有什么区别了。

    要知道凉州乃夏禹王朝最北方,乃苦寒战乱之地,去到那里,九死一生。

    判决之后,苏冠成又宣读了一项任命书,是扬州刺史大人颁下来的,就是确认贺县令致仕,任命黄县丞为泾县县令。

    本来朝廷命官罢免或任命,都需要经过吏部审核批准,才能生效。但近年来,由于当今圣上沉迷仙道,整天念经吃药,要追求长生不老。导致朝纲松弛,对九州刺史的约束力大不如前。久而久之,地方政权的力量在不断膨胀,隐隐成割据之势。八九品之类的任命罢免决议,都是直接由刺史大人做出,然后再禀告朝廷批准。

    局势在向着某些不可测的方向发展,有见识的人感觉到山雨欲来,于是感叹:“这个天下,要变了。”

    而方外之人勘察风水,就见到夏禹龙气垂垂老矣,九州各地却各有新的龙气蠢蠢欲动,在慢慢凝结,是谓“潜龙”。

    当潜龙出,显出爪牙,争夺夏禹龙脉,天下必乱。

    闲话不提,言归正传。

    判决下达,即时执行,就有两名官差给江草齐上了重重的枷锁和脚镣,要押送他出城。

    不过临行之际,也是准许家属喂饭送行的。

    陈王氏早做了饭食,还准备了一坛好酒,陈二妹亲自喂丈夫饮食。至于官差那边,自也不会冷落,陈三郎把好吃的送过去,又暗地里塞银子。

    官差拿了银子,却不多说,态度耐人寻味。

    见状,陈三郎心里亮堂堂的。

    办妥事务,苏冠成打道回府。县衙里,贺志明病情略有好转,和新任县令做了简单的交接,由家人扶携着,离开县衙,出城还乡。他在任多年,管治清明,深得清官之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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