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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黄绣球-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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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学生们,原来都是女的,内中一个学生,被那跟班扑了一下,也不觉得,说过几句,大家走开。走到学堂里,学生们告诉了黄绣球。黄绣球想了想,这种小事,无须查问,只劝慰了学生一番,道:“是各处的学堂风气,动不动走到街上同人家口角冲突,问其所以然,无非是人家少见多怪,嘴头轻薄而起。这些少见多怪的人,譬如一群狗,碰着人乱喊乱叫,人若是弄急了他,说不定他就乱咬,所以碰着这种人,只有远开他的一法。有个什么计较?我们学堂里的人走出去,更比别人不同,先要自己不失身份,便是人家先来惹我们,我们自己想来,要错在自己,固然不可不认个错;错在人家,也只好平心静气的忍了过去,断不可同那错的人一般见识,当时闹起来。如今有些学堂里学生,或是闹戏园,或是闹茶馆,每至约取了多少人,争长论短,甚而因此挟制教习,挟制官府,这个里头,不必问是非曲直,先忘了做学生的人格,同那野蛮不学的人一样,便算争赢了,得了上风,也譬如人去打狗,打跑了几只狗,有什么威风?反落得一个粗暴的名气。大凡做学生的,原要讲合群,原要有尚武的精神,不可委靡不振。但合群是大家同心同德,担任学界义务的说法,不是三五成群,靠着人多,动辄出言生事,学那下等人的派头;尚武是要有志气发愤做人,各人立定志气,干各人的事,不肯推诿落了人后,处处把精神打起,才显得是有用之才。若是认错了宗旨,只当是嘴里吵得过人、手里打得过人,这不成了一个光棍?又好比走江湖卖武艺的了,还算什么学生?如今你们好端端的走路,却被人家欺侮了去,论事原是委屈的,然而这个意外的委屈,真好比碰着了疯狗,给他咬了一下,只算一时晦气罢了。以后你们打学堂进出,不要三个五个走在一堆,人家就不碍眼,没有闲话说了。”学生们听黄绣球这番议论,都也不响。
  恰好李太史的夫人李振中在座,听了十分佩服。其时李太史正请假出京,住在家里,李振中回去,就把那佩服黄绣球的话,无意中同李太史说了。李太史心中倒很有些不平,说:“地方官的奴才,就敢这般放肆,欺侮小孩子们?虽则黄绣球约束自己的学生,不叫多事,却是此风断不可长。两三天后,这官正有公事,请我们吃酒会议,我趁便要说一声,好让他也儆戒儆戒他的奴才,免得日后作威作福,弄出大事来。”李振中道:“闻得这个官,人尚开通,比前任着实能够办事,究竟他那官办的学堂怎样情形,你可打听些。至于这以过的事,似乎不必提及。他请你们吃酒,所议的是什么事?倘然不相干,不去也罢。”李太史道:“无非是为筹款的事。我本想不去,几位朋友说,要还他一个面子,去走一趟。好在去了跟着大家说话,我也不肯自出主意。”李振中道:“这却不然,要看他筹的什么款,说的什么话,如果于地方上有益,说得有情理,自然应该赞成他,否则就当面回绝干净,不要两面敷衍,找些事情在身上。”李太史道:“我原就是这个意思。”
  过了两三天,李太史去拜了那官。请到花厅上,只见在座的都是那官的同寅,绅士才来了一位。坐定送茶,寒暄几句,陆续到齐。除了官场,绅衿共是五人。五人当中,有一个是新近从北洋回来,年纪极轻,气象极阔,却与李太史不甚相熟。彼此谈了一回,话不投机,几乎抬杠。那官一看不对,就叫摆起酒席,分为两桌。送酒的时候,让李太史同这年轻的人各据一个首席,这才各就坐位,讲到正文。要知所讲正文如何,下回接叙。
   
  





                        


第二十五回    添学校改拆祠堂 为爱女托荐师傅


  话说那官与各绅士入席之后,讲到正文,并不甚为筹款劝捐是要把一个祠堂拆卸翻造,改做学堂的事。这祠堂原是公中建造,奉祀兵燹时地方上殉难的官绅,几十年来,或已另建专祠,或已由各家子孙祀入家庙。起初还由地方官春秋主祭,后来也渐渐废了,成为虚设。内中的房屋基址,却还宽大,徒然糟蹋,没有用处。如今正须广开学堂,经费有限,所以想就此改造。但这祠堂虽是公中之产,不能不与绅士商量。内中还有几位后代式微的,既无专祠,又未曾移奉家庙,不妨并入昭忠乡贤等祠。
  当时那官在席上将此话说知,请教大众。凑巧这席上五位绅士,多没有他先辈在此祠内。第一个那年轻首坐的说道:“这祠是奉旨建造,既然改动,仍须禀明上司,入奏请旨,官不能擅动,我们绅士,更不能作主。”那官道:“理应如此,不过先问问诸位,要拜托诸位,向各家子孙通知一声,然后由我具详上司,想来没有不准的。”那年轻的又道:“我无多日耽搁,仍往北洋,此事请在座诸公费心了罢。”大家便都说:“这是容易,等我们去寻了各家子孙通知此意。老公祖一面具详上司,上头没有不准的,难道底下还有什么?”那官道:“因为这祠有奉祀地方上的乡先生在内,所以兄弟不能不借重诸位领袖,同那乡先生的子孙说明。既承诸位肯费心,就请查一查,现在有几家子孙?在于何处?将来移奉牌位到昭忠乡贤祠去,自当传礼房通知他们,并不要他们费用分文。”各人同声称是,惟有李太史始终没有搭牙,并非不以此事为然,是看不过那年轻的气焰,起先就同他说话说抢了,因此不愿开口。
  等到席散送客,李太史却落后一步,先问那年轻的是何等样人。约略的谈了几句,说到办学堂为当今急务,固然越多越好,外间风气未开,正靠着官府提倡,今日议的这事,实在不错。那官也问道:“闻得外头男学堂倒没有人兴起,只有个女学堂办得很好,说是一位老明经黄通理的夫人所办,虽也具过禀,立过案,因为他是女人经理,所以也不曾去考察过,大约不过教女孩子们认认字、学学针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没有什么流弊,倒还安安顿顿。”李太史道:“这女学堂,全是黄夫人同他一个换帖姊妹叫做毕去柔的两人创立,经费也是两人承当,程度规模十分完备,丝毫没有学堂的习气,所以开了将近年把,好像还默默无闻。”那官又问道:“他这个里头,难道就是黄夫人同姓毕的吗?”李太史道:“他里头人是很多,大主脑却是黄夫人一个,其余还有几家眷属,便是贱内也在其内。”那官道:“尊夫人也在内,可见都是一班闺阁名流,自然做出事来与众不同。兄弟有个小女,今年也十一岁了,自幼为他祖母钟爱,兄弟现在五十望外,只有这个女儿,他娘又不免纵容些,弄得顽皮不堪。”正说间,他这小姐从前面走过。那官就喊住了,叫来拜见李伯伯。这位小姐便大踏步上来作了一揖,回头就跑了开去。
  李太史道:“令媛竟当作令郎打扮,若不说破,真看不出来。”那官道:“如今正讲究小脚放大脚,所以也不替他裹,实在他娘过于溺爱。依兄弟之见,也想叫他上上学堂,或是请个女师傅进来,教他念两年书,可惜公事太忙,没有功夫料理到此。”李太史道:“这话真正高明。大凡子弟们,不论男女,都不可过于溺爱。当今女学发达之时,教导女孩子们,更要同男孩子一样。况且像老公祖的千金少姐,尤其是地方上,一班正经女孩子的表率,平日虽然不出衙门,自应该在衙门里也读读书。”那官道:“说来见笑,小女偏喜在衙门外头顽耍,他娘是纵容惯了,兄弟又管不到,除了叫他上学,没有别法。”李太史道:“小孩子们性情活泼,也不能苦苦的拘束他,就是在衙门外头散步散步,十一二岁的小姐们,又打扮男装,却不要紧,不过要跟的人时常提防。说起来倒有一句话,不敢不申明了。前日就是那女学堂里有几个十一二、十二三岁的学生结伴上学,碰着贵价带了令媛。看见他们,令媛说了一句顽话。那些学生也回了一句顽话,只都是小孩子脾气。不想带着的那位贵价,走上去就打人。那些女学生不敢分辩,走到学堂里告诉了师傅。那师傅黄夫人,自把这些女学生劝勉了一番,不许生事。当时贱内亲耳听见,回来同兄弟说起。已过之事,老公祖也不必问,以后吩咐谨慎些就是了。”
  那官听说,便叫了他那小姐,问:“前日跟的是谁?”传上来大骂了一顿,又吩咐宅门内外的人,以后不许让小姐出去。回头又对李太史道:“这话承情得很,兄弟那里晓得有这些事?千万请老兄回府,告诉尊夫人,请尊夫人在那学堂里说句好话,兄弟这里一定要把那混帐东西,撵他回家,一面能够托尊夫人荐个好好的女师傅来,最好多出些束修,在衙门内室旁屋,另外收拾两间屋子,做个书房。服伺的老妈子以及饭食供应,都由上房出钱。女师傅若是自己有小姐带进来做个伴,也可使得。兄弟不放心叫小女出去,不然,就叫他进那女学堂。有尊夫人在内,还怕没个照应?只是小女太觉顽皮,贱内又十分护弄,不如请个女师傅,不但小女有人管束,连贱内也可陶熔陶熔。”李太史忙道:“这好极了,兄弟出去商酌些,有了人就来送信。至于那贵价既然申饬过了,可以了事。兄弟不该饶舌,还请看在区区面上,留他一个地步。若把兄弟一句话,砸破他的饭碗,叫兄弟怎样安心?”那官随即又叫了这个管家上来谢过李太史。
  李太史告辞而去。回家将这日议事及托他荐女师傅的话,同李振中说知。李振中又同黄绣球、毕太太各人去说,先说荐女师傅,各人颇费踌躇,一则学堂里的同志闺秀,如胡进欧、文毓贤、吴淑英、吴淑美诸位都有不便,以外竟无人可以膺此职任。论程度,像王老娘、曹新姑两人之中,尽有一人可以去得,但是王老娘究竟年纪太大,曹新姑是不能离开王老娘,而且衙门当中,究竟不是此二人合宜的所在。大家想了一回,也就搁起。
  且说那祠堂的事,外面查了一查,除去有专祠有家庙的几家,都还兴盛,说出去都无可无不可。那没有专祠家庙的,共是五家,这五家,有一家只有一个孙子,年纪才七八岁,上头并没有了父母;有一家,一个儿子已改了做生意,经商在外;下余的三家,家中都只有女流,每家一个女孩子、两三个女孩子的不等。去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他们这当中都不闻不问,偏是那三家的女孩子,一个个都在黄绣球女学堂里,年纪虽小,意识开通,说:“把祠堂改为学堂,极是好事。祠堂尽私德,学堂任公德,公德不明,私德就不能表现。况且仍旧把牌位移奉昭忠先贤两祠,不废香火,更于私德无碍,有何不可?”于是查了之后,就照着多数的意见,回复那官。
  那官果然详禀上司,允准出奏,皇上家自然也没有不准的,几个月里头,就把祠堂牌位,分别移开,收拾房子,改作中学堂。往前把书院所改的,做了小学堂,因为小学堂容的人数多。这祠堂房子略小,只可容一二十名学额,故留为小学升途,做了中学。一时这中学添筹经费、议定章程、延聘教习,都是那地方官办理。这官久闻黄通理夫妇办家塾、办女学堂的名气,几次三番托人来邀请黄通理,帮着商议,且有推黄通理做经理的意思。黄通理总因是官办名目,托词不去。
  张开化张先生却暗中怂慂着,说:“这位本官,人倒可与有为,单看他把祠堂就能改做学堂,安置得妥妥贴贴,已经非同流俗。又能慕你老人家的名,再三敦请,你老是热心教育的人,岂可始终推托,辜负他一片好意?他原是培植我们村上的人,你老一去,也是尽我们村上学界的义务,爱我们村上大众的同胞,没有这官来请,还要把你老的抱负本领渐渐推广出去,那有遇此机会,倒执意退让的道理?我张开化还想跟着你老有个什么用我的处在,难不成竟叫我失望吗?”
  黄通理听张先生前半截的话,还在那里自思自想,不甚关心。听到后来张先生也巴望做事,才激动了心,说:“老张,我们开了这家塾同女学堂,你是晓得的,已经忙个不了,时时刻刻恐怕放弃责任。起先没有开办,只当是一年半载,立定基础,可以扩充。如今看来,就很不容易。自己担任的事,说不得闷着头竭力的去干,自问才情,再不能兼干第二桩,所以踌躇不肯答应他,心上不是不想烈烈轰轰,立刻把我们村上变做一片文明之场。可是古人说的『欲速则不达』,又道『其进锐者其退速』,如今各处办学堂的,都标着一个速成的名目,横着一条速成的心思,我想中国自古教学的法子,既有年限,如今泰西各国教学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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