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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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布景、置景工、脚灯、幽灵、地狱里出来的蓝发魔鬼等等的地方。
这种语言的每一个词汇都是一种粗野、巧妙、或可怕的形象。裤子叫“往上提”,
这就不用再解释了。行话里,不说睡觉,而说“眯眼”。请大家注意,这个词多么生动
有力地表达了受人追捕、疲惫不堪、时刻小心提防、被人称为小偷的那种动物的独特睡
眠状态呀!这种动物一旦处于安全状态,便沉沉入睡,但是那强大的“提防”翅膀仍在
它的上方盘旋。这种可怕的睡眠,与野生动物打着呼噜酣睡时,两只耳朵还在加倍警觉
着的状况是多么相似!
这种语言里处处充满着野味。一个词开始和结束的音节总是尖锐刺耳,很不和谐。
女人叫“后侧风”。稻草叫“博斯平原的羽毛”。多么富有诗意!半夜这个词用迂回的
说法来表达,叫做“十二点钟撞击”!这不叫人打寒颤吗?“清洗房间”的意思就是把
这间屋子偷个精光。与“换一身皮”相比,“上床”这个词算得了什么?“玩多米诺”
意思是吃饭,被追捕的人是怎么吃饭的?多么生动的形象!
再说,行话一直是变化的。它随着社会文明前进,追随着社会文明的脚印。它用每
一个新创造的表达形式来丰富自己。路易十六和帕尔芒蒂埃◎创造了“土豆”这个词,
并且流传开来,行话也立刻用“猪桔”来与它呼应。人们发明了钞票,苦役犯把它叫作
“加拉的法飞奥”◎,因为纸币上印有加拉的签名。法飞奥!你没有从中听到印钞票的
纸发出的声音吗?一千法郎的票子叫作“公法飞奥”,五百法郎的票子叫作“母法飞奥”。
你们等着瞧吧,苦役犯还会给五百法郎或二百五十法郎的票子起某种奇怪的名字。
◎帕尔芒蒂埃(一七三七—一八一三),法国农学家,军中药剂师。
◎加拉是法兰西银行第一任行长,“加拉的法飞奥”,意为“加拉证书”。
一七九○年,吉约坦◎出于对人的关心,设想出一种最简便的器械,以解决执行死
刑所提出的一切问题。现在的苦役犯和过去的苦役囚犯对这个处于旧君主体制和新司法
制度边缘的器械立刻进行研究,一下子把它叫作“抱恨山修道院”!他们观察断头钢刀
划出的角度,用“割草”这个动词来描绘断头的动作。夏尔·诺迪埃◎曾经说,当人们
想到苦役监狱被叫作“草地”时,研究语言学的人真会对这种可怕词汇的创造赞叹不已。
◎吉约坦(一七三八—一八一四),法国医生,解剖学家,发明断头机的人。
◎夏尔·诺迪埃(一七八○—一八四四),法国作家。
另外,我们承认行话的历史十分悠久。行话包含罗曼语词汇的十分之一,包含拉伯
雷的古高卢语言的十分之一。Effondrer(插入),otolon…drer(使厌倦),Cambriol
er(在房间里偷盗),aubert(钱),gironde(美丽)(本是用奥克语说的一条河的名
字),fouillouse(口袋),这些都属于十四、十五世纪的语言。af fe作为生命的意思
是最古老的语言。搅乱“affe”,便成了“affres”,由此产生了“affreux”(可怕的)
这个词,它的含义就是“搅乱了生命的”,等等。
行话中至少有一百个词是属于巴汝奇◎的语言。巴汝奇在拉伯雷作品中是下层百姓
的象征,因为这个名字本身由两个希腊字组成,意思是“无所不为的人”。科学通过铁
路改变了文明的面貌,行话已经把火车叫作“活的滚动”了。
◎巴汝奇是拉伯雷的长篇小说《巨人传》中的一个人物,代表当时新兴资产阶级。
脑袋还在肩膀上的时候,它的名字叫“索邦”,说明这个字渊于古代语言,那些最
古老的小说家如塞万提斯,意大利的中篇小说家以及阿雷蒂诺◎都使用过这种语言。确
实,在各个时代,大量古老小说的女主人公“妓女”一直是赌博作弊者、窃贼、拦路抢
劫的强盗、扒手和骗子的保护者、伙伴和藉以安慰的人。
◎阿雷蒂诺(一四九二—一五五六),意大利作家。
卖淫和偷盗是人的“自然状态”反对社会状态的雄性和雌性两种活生生的抗议。因
此,哲学家、当今的革新家、人道主义者、以及跟随他们之后的共产主义者和傅立叶主
义者,他们没有料到会对卖淫和偷盗得出以上这样的结论。一些诡辩派书籍声称,盗贼
并不否定所有权、继承权和社会保障,而是压根儿把它们取消。他们认为,盗窃就是重
新占有自己的财产。在一些乌托邦书籍里,盗贼不否认婚姻,不谴责婚姻,也不要求这
种双方自愿的,不能普遍推广的心灵的紧密结合。他们实行强制结合,强迫的铁锤把相
互间的锁链不断扣紧。现代革新家写一些模棱两可、冗长罗唆、晦涩难解的理论,或愤
世嫉俗的小说,而盗贼则见诸行动!就像事实那样清楚,就像拳头打出去那样逻辑分明,
这是多么爽朗的风格!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方面!苦役监狱和普通监狱大约容纳着六万到八万妓女、盗贼、
杀人犯这个领域的男男女女。要描绘我们的世风,要确切地再现我们的社会状况,就不
能无视这个领域的人。司法部门、宪兵队和警察局提供了几乎与他们同等数量的人,这
岂不是咄咄怪事?这两部分对立的人互相寻找,互相躲避,构成我们这一“研究”中充
满戏剧色彩的大决斗。其中有盗窃,有妓女生意,也有戏子、警察、教士和宪兵。这六
种职业的人都有自己难以磨灭的个性。每个人只能代表他自己。担任圣职的人,他们的
烙印会始终存在,担任军职的人也一样,其他职业的人也是这样。这些职业在文明社会
中尖锐对立,形成对立面。这种强烈的、奇怪的、独特的、sui generis◎特征使妓女和
盗贼,杀人犯和被释放的犯人,很容易被辨认出来。他们看待自己的敌人暗探和宪兵,
就像猎物看待猎人一样:他们有自己的举止、方式、肤色、眼神、面色、气味,总之有
自己必然的特性。那些著名苦役犯的高深的化装学问就是从这里得来的。
◎拉丁文:独特的。
关于这一领域的构成,这里还要说一句话。废除烙印,减轻刑罚,还有陪审团愚蠢
的宽容,使这一领域的人具有更大的危险性。再过二十年,巴黎将实实在在地处于四万
名刑满释放者大军的包围之中。塞纳省及其一百五十万居民是这些不幸的人可以藏身的
唯一据点,他们呆在巴黎,就像猛兽呆在原始森林里一样。
在这个领域的人看来,高级盗贼就是他们的圣日耳曼区,就是他们的贵族。一八一
六年,由于和平的到来,许多人生活成了问题,高级盗贼聚集到一个称为“兄弟会”的
协会里。那里汇集了最著名的帮派头子和几个胆大包天的人,他们当时都没有生活依靠。
“兄弟”这个词兼指兄弟、朋友和伙伴。所有的盗贼、苦役犯和囚犯都是兄弟。“兄弟
会”是高级盗贼的精华,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它便是这群人的最高法院、高等学院和贵
族院。“兄弟会”的成员有个人财产、共同资本和独自的生活习惯。遇到困难,他们互
相帮助接济,彼此十分熟悉。他们谁也不会陷入警察的圈套和诡计,他们有自己特有的
规章、有自己通行和辨认的暗语。
这些苦役犯中的贵族重臣在一八一五年至一八一九年间组成了著名的“万字会”
(见《高老头》)。这个名字来源于一个协议,根据这一协议,帮会成员绝对不许干一
万法郎以下的偷盗活动。目前,一八二九年和一八三0年,一些回忆录已经发表,一位
著名的司法警察在书中谈及了这个帮会的力量状况,并列了成员名单。从中可以令人惊
愕地看到一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强有力的大军。这支大军机智巧妙,令人生畏,常常
得手,其中提到一些盗贼如列维、帕斯图雷尔、科隆日、希穆之流。年龄已经五、六十
岁,从少年时代起便是对抗社会的人物……这样年老的盗贼依然存在,说明司法部门是
多么无能!
雅克·柯兰不仅是“万字会”,也是“兄弟会”这些苦役监狱的绿林好汉的银钱总
管。有关当局承认,苦役犯总是拥有一些钱财。这种怪事是可以理解的。除了某些特殊
情况,被盗财物是不可能追寻回来的。被判刑的人不能将任何东西带进牢里,他们不得
不求助于可信和能干的人,将自己财物托付给他们,就像社会上人们把钱托付给银行一
样。
最初,七年来担任保安警察头目的比比一吕班曾是兄弟会的贵族。他之所以背叛,
是由于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总是看到“鬼上当”的杰出智慧和强壮体魄胜过自己,由
此产生了这个有名的保安警察头子与雅克·柯兰的不断激烈争斗,也由于这方面的原因,
比比一吕班与他过去的一些伙伴实行了某些妥协。法官们对这种妥协开始感到担心。比
比一吕班一直怀着报复的愿望,预审法官为了弄清雅克·柯兰的身份,放任他自由行动。
保安警察头子便巧妙地选择了自己的助手,放出拉普拉叶,“丝线”和“雄邮戳”扑向
假西班牙人。拉普拉叶属于“万字会”,“丝线”也属于“万字会”;而“雄邮戳”是
“兄弟会”成员。
“雌邮戳”是“雄邮戳”可怕的“后侧风”,她借助化装成体面妇女的手段,躲过
了警察的每一次搜捕,依然逍遥法外。这个女人擅长把自己乔装成侯爵夫人、男爵夫人
和伯爵夫人,她有马车,有下人。她是女性的雅克·柯兰,是唯一能与雅克·柯兰的左
右手亚细亚匹敌的女人。实际上,苦役犯中每一个杰出人物都配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女人。
法院大事记和司法大厦的秘密纪事都会告诉你这一点:任何正经女人的爱情,哪怕是修
女对修道院长的爱情,都不会超过大罪犯的情妇在分担犯人的危难中对这个男子的依恋。
这些人最初几乎都是因情欲挺而走险,行凶杀人。对女色的过分爱好医生认为这
是“体质问题”使他们一味亲近女人,消耗了这些强有力的人的全部智力和体力。他
们于是在游手好闲中打发日子。由于纵欲,就需要休息和饮食补养。他们于是厌恶劳动,
只好用快捷的手段去搞钱。必须生活,而且要舒舒服服地生活,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但
是比起他们身边的女人挥霍的欲望来,就算不得什么了:这些慷慨的梅多尔◎总想送给
她们珠宝首饰、华丽衣服,她们还讲究吃喝,喜欢美撰佳肴。女人想要一条披巾,情郎
就将它偷来。女人认为这是爱情的表示。他们就这样走上了偷窃的道路。如果人们用放
大镜仔细观察一下人心,就会承认这几乎是男人的本性。偷窃导致杀人,杀人使情郎一
步步走向绞刑架。
◎梅多尔是阿里奥斯托的《疯狂的罗兰》中的人物。
根据医学部门的说法,这些人十分之七的犯罪根源在于无节制的肉体之爱。解剖被
处决的犯人时,总能找到这方面令人震惊的明显佐证。所以,这些怪物般的情郎,社会
的丑类,对情妇狂热的爱已经成了他们的本性。而女人也忠心耿耿,坚定不移地蹲在监
狱门口,总在设法挫败预审圈套,保守着最核心的机密,使很多案件变得神秘莫测,无
法深入。罪犯的力量,同时也是罪犯的弱点,正在这里。在妓女的语言里,“正直”,
就是不违背这一恋情的所有规则,就是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入狱的男人,就是照顾好他
的生活,保持对他各方面的信任,为他赴汤蹈火。一个妓女当着另一个名誉扫地的妓女
的面,对她进行最无情的辱骂,那就是谴责她对狱中情人的不忠。在这种情况下,这个
妓女便被看作是没有心肝的女人!……
拉普拉叶狂热地爱着一个女人,这一点大家马上可以看到。“丝线”是个利己主义
哲学家,他进行盗窃是为了给自己谋一个安稳的生活,很像雅克·柯兰的亲信帕卡尔。
帕卡尔与普吕当斯·赛尔维安两人拿到七十五万法郎,发了财,已经逃之夭夭了。“丝
线”没有任何依恋,看不起女人,只爱他自己一个人。至于“雄邮戳”,大家已经知道,
他的绰号来源于他对“雌邮戳”的爱恋。但是,这三个著名的高级盗贼都要向雅克·柯
兰算帐。这笔帐很难结清。
只有这位银钱总管知道还有多少入伙者仍然活着,每个人还有多少钱财。“鬼上当”
决定“侵吞公款”为吕西安花销时,对这些委托人极高的死亡率已经作了计算。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