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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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万富翁为了承担情人的义务,不得不收起了自私自利的特性。男爵感到不舒服,
但还是留下了。艾丝苔将他的男人留在身边是有道理的。如果她会见那些老相识时有人
陪伴而不是单独在场,那些人就不会追根究底地盘问她。菲利普·勃里多急忙回到女舞
蹈演员的包厢去,向她们通报这边的情形。
“啊!原来是她承袭了我的圣乔治街的房子!”杜·瓦诺布尔夫人辛酸地说。拿这
类女人的话来说,她如今是“落难”了。
“杜·蒂耶告诉我,”上校回答,“男爵在这方面花的钱,可能要比你那位可怜的
法莱克斯多三倍。”
“我们走过去看看她?”杜莉亚说。
“哎,不能去!”玛丽艾特表示不同意,“她太漂亮了。我以后到她家里去看她。”
“去冒冒险,我觉得很不错。”杜莉亚回答。
这个大胆的头等演员便在幕间休息时来跟艾丝苔重叙旧交。艾丝苔只说些一般性的
话。
“那么,我亲爱的姑娘,你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女舞蹈演员再也忍不住自己的
好奇心问。
“哦!我在阿尔卑斯山一座城堡里跟一个英国人呆了五年,他是一个阔佬,跟老虎
一样唯恐失去我。我管他叫侏儒,因为他的身高还不及菲雷特的大法官◎。后来我又落
到一个银行家手里,就像弗洛丽娜说的,出了狼窝,又入虎穴。现在我重新来到了巴黎,
真想好好玩一玩,就像让我再过一个真正的狂欢节。我将接待客人。啊,我要从五年的
孤独中走出来,要把它弥补过来。跟一个英国人过五年,这太长了,贴的告示也只能保
留六个星期嘛◎!”
◎这个人物是整个复辟时期巴登大公派驻巴黎的特使。巴尔扎克在《萨拉齐纳》和
《外省诗神》中都提到过他。
◎债权人贴出宣布扣押欠债人动产的告示可保留六个星期。当时债权人被称作“英国人”。
“你这身打扮是男爵送你的吗?”
“不,这还是侏儒留给我的呢……我真倒霉,亲爱的!那人脸色腊黄,我还以为他
不出十个月就要死了呢。可是,嘿,他强壮得像一头牛。对那些自称生肝病的人,都不
能相信……我不想再听别人提起‘肝’字了◎。我太相信别人的诚意了……。这个诛儒
坑了我,他没写遗嘱就断了气。他家里的人像赶瘟神一样把我扫地出门。所以,我这回
对这个胖子说:‘你付双份钱吧!’你们叫我贞德,真是叫对了,因为我丢了英国!而
且我可能也会被烧死。”
◎此处为文字游戏:法文foie(肝)与foi(相信)发音相同。
“被爱情烧死!”杜莉亚说。
“活活烧死!”艾丝苔回答。这句话使她陷人了沉思。
男爵听了这些粗俗无聊的话呵呵大笑,然而他并不都能立刻理解,因此他的笑声就
像被遗忘的礼花,一阵烟火过后,礼花才出现。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某个圈子里,每个圈子里的人都有同等程度的好奇心。第二天,
艾丝苔归来的事成了歌剧院后台的新闻。下午从两点到四点,所有去香榭丽舍大街散步
的巴黎人都认出了“电鳐”,最终知道了这个德·纽沁根男爵的热恋对象。
“你知道吗?”在歌剧院观众休息室里,勃隆代对德·马尔赛说,“那天我们在这
里认出‘电鳐’是小鲁邦普雷的情妇后,第二天她便失踪了。”
在巴黎,跟在外省一样,什么事情都会被人知晓。耶路撒冷街的侦探不如交际场合
的侦探机灵。在交际场合,人人都在不知不觉地互相侦察。所以,卡洛斯早就料到吕西
安在泰布街时和离开泰布街后他的地位会遇到什么危险。
没有比杜·瓦诺布尔夫人当时的处境更为可怕了,用“落难”两字来形容真是恰如
其分。这类女人过着无忧无虑,挥霍奢靡的生活时,不会去考虑自己的前途。在这个远
比人们想象更为可笑而轻浮的特殊世界里,只有那些姿色平常,并非天生丽质,缺乏青
春常驻和惹人注目的美,那些只能叫一时心血来潮的男人爱上的女人,才会想到自己人
老珠黄后怎么办,才会去积攒一点钱: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没有预见。“你搞固定收人,
是担心自己变丑吧?……”这是弗洛丽娜对玛丽文特说的一句话,它能使人理解这种挥
金如土的一个原因。如果碰上一个投机商最后自杀了,或者一个浪荡公子最后把钱花光
了,这些女人转瞬间就会从骄奢淫逸的富贵生活堕入贫困的深渊。她们于是便投入女脂
粉商的怀抱,用低价卖掉精致的首饰,向人家借债,主要是为了维持表面奢华,以便重
新找回失去的东西:用之不竭的钱筐子。她们这种不稳定的生活充分说明与人建立私情
的重要性。这种私情实际上几乎都有人牵线,就像亚细亚把纽沁根和艾丝苔“撮合”
(这又是她们的一个专用词语)在一起那样。因此,那些熟悉巴黎的人,在香榭丽舍大
街这个变幻不停、喧嚣纷繁的市场上,曾经见过某个女士身着华丽服装坐在令人惊羡的
高级马车上,而一年或六个月后,又见她坐出租马车,他们就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掉入圣贝拉日监狱后,要善于再跳进布洛涅森林。”弗洛丽娜在谈到德·波尔当
杜埃小子爵时,笑着对勃隆代这样说◎。一些机灵的女子从来不去冒这种大起大落的险。
她们藏身在那些连家具一起出租的下等旅馆里,过着困顿的生活,来补赎往日挥霍浪费
的罪过,就像旅行者在某个沙漠中迷途后要受这种罪一样,但是她们没有丝毫节俭的愿
望。她们到化妆舞会上碰运气,去外省旅行,在天气晴朗的日子穿上漂亮的衣眼到大街
上抛头露面。此外,她们之间还有那种被社会摈弃的阶层中所显示的互相照应的精神。
一个幸运的女人会这样思忖:“到下星期天,我也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她救助一下别
人,是不花什么力气的。然而,最有效的保护还是女脂粉商的保护。如果有人欠了这位
高利贷者的债,她就要去探索每个老头子的心思,好为在她那里抵押高统皮靴和帽子的
女人寻找出路。
◎巴尔扎克的《于絮尔·弥罗埃》中曾讲述萨维尼安·波尔当杜埃被关进圣贝拉日
监狱。这座监狱当时是关押欠债的犯人的。
杜·瓦诺布尔夫人预见不到一个最富有、最精明的经纪人的破产,她便一下子乱了
阵脚。她把法莱克斯的钱胡乱花光,对于正经事情和自己的未来,全指望着法莱克斯。
“一个看上去那么好心的孩子,哪会料到出这种事呢?”她对玛丽艾特这样说。几乎在
所有社会阶层里,“好孩子”总是宽厚大方,这边借给人几个埃居,那边借给人几个埃
居,而并不去讨帐。他总是按某种高尚的超越一般承担义务的道德准则行事。某些像纽
沁根那样被称为高尚诚实的人却把自己的恩人搞得倾家荡产。而某些从轻罪裁判所出来
的人对一个女子却非常正直。完美无缺的道德,莫里哀幻想的阿尔赛斯特这样的人物是
极为罕见的。不过,这种美德还是到处存在,甚至巴黎也有。“好孩子”是性格中某种
优美成分的产物,说明不了什么。一个这样的人就像一只摸上去柔软光滑的猫,或做得
非常合脚的拖鞋一样。所以,法莱克斯作为靠情人养活的女人所理解的“好孩子”,他
应该将破产提前通知自己的情妇,并给她留下生活所需的条件。风流骗子德·埃斯图尔
尼也是个“好孩子”。他在赌场作弊,但是他为情妇留了三万法郎的钱。因此,在狂欢
节的夜宵桌上,有人谴责德·埃斯图尔尼时,女人们便回答说:“这无关紧要!……你
们说什么都没有用,乔治是个好孩子,他行为高尚,该有一个更好的前程!”妓女们不
把法律放在眼里,而仰慕某种正直的行为。她们像艾丝苔一样,能够为某种私下的美好
理想,而把自己卖给她们追求的目标。
杜·瓦诺布尔夫人费了很大力气从灾难中救出几件首饰后,又受到这样的谴责:
“是她使法莱克斯倾家荡产的!”她在这种责难的可怕重压下,垮了下来。她已经三十
岁,虽然还有花容玉貌,但是,由于在这种危机中有众多对手,这样一个女人也就很容
易被人看作未老先衰了。玛丽文特、弗洛丽娜和杜莉亚热情地接待她们的这位朋友吃晚
饭,给她一些接济,但是不知道她欠了多少债。她们不敢追根究底问个明白。
“电鳐”与杜·瓦诺布尔夫人已有六年没有见面,这在巴黎这个潮起潮落的海洋中
已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因此杜·瓦诺布尔夫人“落难”者竟然不敢向“电鳐”这个坐高
级马车的女人开口。但是,瓦诺布尔知道艾丝苔很宽厚,有时候不能不想到艾丝苔“承
袭”(按瓦诺布尔的说法)了自己的房子,想要寻找一个看来似乎碰巧其实是有意制造
的机会,去跟艾丝苔会面。为了寻求这一巧遇,杜·瓦诺布尔夫人穿上体面的衣服,每
天挎着泰奥多尔·加亚尔的胳膊去香榭丽舍大街溜达。泰奥多尔·加亚尔最后还是娶了
她。加亚尔在困境中对他的前情妇很不错,为她租包厢,让别人邀她参加各种社交集会。
她相信终有一天艾丝苔会出来散步,她们会面对面地碰头。
艾丝苔的车夫是帕卡尔。根据卡洛斯的吩咐,艾丝苔的房子在五天内已由亚细亚、
欧罗巴和帕卡尔进行安排,以便把圣乔治街的那幢房子变成一个无法攻克的保垒。
另一方面,贡当松告诉佩拉德,德·纽沁根先生的情妇已在香榭丽舍大街露面。佩
拉德便在深切仇恨和报复愿望的驱使下,尤其是怀着要让心爱的女儿莉边站住脚的意图,
把香榭丽舍大街当作自己散步的目的地。佩拉德装扮成一个十足的英国人,讲法语时还
掺杂一些英国人讲我国语言时小儿学话的腔调,而且学得维妙维肖。他讲一口地道的英
语,对英国的情况非常熟悉。一七七九年和一七八六年,巴黎警察局曾三次派他去英国,
在伦敦和一些大使官邸冒充英国人,而没有引起怀疑。佩拉德从著名的故弄玄虚者缪松
◎那里学来不少本领,善于巧妙地乔装改扮,有一天,连贡当松都没有认出他。有一次,
贡当松扮装成一个黑白混血儿陪伴着佩拉德,佩拉德表面上显得漫不经心,实际上什么
都看在眼里,他用这种目光搜索着艾丝苔和她那些下人。
◎缪松(一七三九—一八二○),法国画家,帝国时代颇有名望。
天气晴朗和干燥的日子,坐高级马车的人们都到道路一侧的平行便道上去散步。艾
丝苔在便道上与杜·瓦诺布尔夫人相遇的那天,佩拉德自然也在那里。佩拉德身后跟着
那个穿仆人制服的黑白混血儿,俨如一位只在考虑自己事情的英国佬,毫不做作地走向
两个女人站着的那条线上去,以便尽力窃听她们谈话的片言只语。
“啊,亲爱的,”艾丝苔对杜·瓦诺布尔说,“来看我吧。纽沁根对自己负有责任,
他总不能让他的经纪人的情妇身无分文呀……”
“而且人家说,是他搞得那个人倾家荡产的。”泰奥多尔’加亚尔说,“我们本来
可以好好敲诈他一番……”
“他明天来我家吃晚饭,你也来吧,我的好姑娘。”艾丝苔说。接着她又在杜·瓦
诺布尔夫人的耳边嘀咕道:“现在,我想怎么样,他就得依我,他还没得到这个呢!”
她把一个戴手套的手指放在最漂亮的一颗牙齿下面,做出这个人们很熟悉的动作,那意
思是;什么也没有到手!
“你抓住他了……”
“亲爱的,他到现在只替我还清了债……”
“他真小气!”苏珊·杜·瓦诺布尔夫人叫起来。
“哦!”艾丝苔又说,“我欠的债能吓得财政大臣往后退。现在,跟他过第一夜之
前,我要三万法郎的年金!……哦!他很不错,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身体挺好……
一星期以后,我们欢庆迁入新居,你一定来……上午,他应该交给我圣乔治街房子的房
契。按情理说,本人要是没有三万法郎的年收入,是没法住这样房子的,遇到不幸时可
以靠这笔钱过活。我尝过贫穷的滋味,再也不愿受穷了。有些苦头是不能一下子经受的。”
“你过去总说:‘我就是财富!’。现在可大大变了样!”苏珊大声说。
“那是因为呼吸了瑞士的空气,到了那里,人就会变得节俭……嘿,到瑞士去吧,
亲爱的!到那边找个瑞士人,说不定会当你的丈夫!瑞士的男人还没有见过我们这种女
人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