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祖-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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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稳稳站存船上,行不到五十米果然是幅三兔图,再过三十余米又是一幅。要是以三兔图为指路标,那么过不了多久,就会看到什么吧。
又行了百多米,过了四幅图,前面一个黑黑的洞口越来越近。
我换了手电照去,不禁惊呼出声。
六耳仰天躺着,什么都看不见,连忙问怎么回事。
“前面有个石涧,而且洞的上方刻着字。” “什么字?”六耳问。
“齐天归所。”
那四个繁体正楷,就是“齐天归所”。在“齐天”和“归所”之间,还隔着一幅三兔图。
“人船”很快靠上这“齐天归所”。我一步跨进洞里,六耳也恢复了人形,双手一撑洞沿,从水里跃出。
他全身毛发一阵狂抖,倦起一团水汽,接着重新紧贴皮肤,变成衣裤,就好像他没把衣裤脱在前一个洞里似的。
这洞走进去和此前走过的都不太一样,没有突兀而出的石头,都比较平整,像是被那不知多少年前的洞主人简单打磨过。三兔图接二连三地在洞壁两边出现,行不多远,就进入一个环形石洞。
一个矮矮的黑影斜靠在石洞一侧。六耳忙把手电光柱移过去,是具森森白骨。
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洞叫“齐天归所”,而眼前的人死在这洞里,难道说,“齐天归所”的意思就是齐天的墓吗?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一个荒谬的念头抑制不住地浮出来:齐天?是齐天大圣吗?
飞快地用手电照了一圈。这个不人的石洞没有别的出路,除了这个死人,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哦,石壁上到处都是三兔图,有一块地方还刻着字。
我把一个节能灯放在石室中央,六耳打开另一个,顿时洞里亮如白昼。
靠近白骨一看,我目瞪口呆。这具坐在地上的白骨之所以不倒,是因为他左手的指骨,硬生生插进了旁边的石壁里,直深入到指骨根部。我这才真正相信,那些三兔图都是他用手在石头上直接刻出来的。
再看他的头,上下颚骨分得极开,显然死前张口大呼。这样一个有着不可思议本领的人,竟是在极端痛苦之中死去的。
可他的骸骨看上去相当完整,并没有刀剑加身的痕迹。
我正要问问六耳的意见,却见他直愣愣地看着石壁上的留字,张大了嘴,已经陷入极大的震惊中。
这人死前到底刻了些什么?我从未看见六耳有这么惊讶的时候。好奇心顿时炽烈到极点,我赶忙把视线转到石壁上。
一行行的铁画银钩,和洞口的“齐天归所”出自同一手笔。
〃余自廿六岁骤逢异变,形容大改,却渐悟变化之道,周身十万八千毫毛,曲折如意,软硬随心。遂先豪侠乡里,又行走中原,会天下英雄,能人异士,未有敌。其间神图偶随手自出.略平胸中郁气。四十八岁母亡时,足迹已遍华夏,心犹不甘,遥想海外风光,急迫之情日渐难耐。终与弟别过,驾船出海,方知天下之大,皇皇神州.亦仅占一隅。转眼离故土已逾甲子,历数十番国,见千万人杰,天赋神通一日强于一日,体内气血翻涌,虽神图频出难止矣。知大限将近,回返故土,天下竞已是朱明之朝,弟亦早成白骨,叹白驹过隙间沧海桑田。余自忖非凡人,不愿如土鸡瓦狗,没于田间,寻到幼时偶得之秘洞,号齐天归所.取之元时旧称齐天大圣.就此归于天地间也。
又及,最后些许时光,竞不能自克,神图急出。父幼时在田间曾掘出一碑置于家中,上有神图,想来吾之异变,与神图必有关联。余一生留下神图无数,神图有灵择主,或千百年后,又出齐天大圣,也未可知。〃孙渔绝笔
短短三百余字看完,我也和六耳一样,呆在那里。
真的有齐天大圣,只是不叫孙悟空,叫孙渔。那著名的七十二变,其实又何止百千变,肯定有人见过这孙渔的本相,才有实为猴子的传言。
“原来我是齐天大圣的传承者。”六耳喃喃自语。
孙渔所写自己异变的特点,什么“变化之道”,还有“周身十万八千毫毛,曲折如意,软硬随心”,不是和六耳的情况一模一样吗?而六耳在异变之前,也恰好见过三兔图,我还记得那时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双圣庙,而六耳还一个人留在庙里,摸着三兔图出神呢。
原来一切的根据就在这张图上。并非是什么遗传基因搞的鬼。这张图竞能使一一一个普通人,变身成为几近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的传承者。”六耳犹在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响,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兴奋,他的情绪溢于言表。
当年三兔牌内衣那么多人用过,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生异变,反而是偶然在双圣庙里见到三兔图的六耳,成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版齐天大圣。而给游宏起的这个外号,现在想来也极是恰当。六耳猕猴王,同样精通变化,是和齐天大圣最接近的生物。
我感叹着,再看看已成白骨的上一任齐天大圣。有上一任,自然还有再上一任,孙渔的父亲从地里挖出来的石碑上,就是再上一任齐天大圣留下的图,每个齐天大圣四处留下三兔图,即便概率再低,多少年后,也还是会有后继者出现。
我的眼光从白骨上移开,却发现白骨附近的石壁有些奇特,走近一看,这石壁上密布着一个个极小极小的细孔。
“六耳,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这些细孔在白骨边最是密集,往外面慢慢扩散开。
再看看孙渔张大的嘴,想到他临死前的痛苦,一个猜想掠过心头,我脱口说:“是他的毛,他的毛在他死的时候向四周炸射出去。”
六耳浑身一震,显然想到了发生这种情况时的痛苦。
我跑到另一边白骨对面的石壁,果然找到了同样的细孔。我又用手电照着孙渔头骨的正上方,让六耳看洞顶有没有。
“有。”六耳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
“能够换来这身本事,就算死的时候痛苦些,也不屈了。而且,这孙渔活了一百多年,怎么都值了。”六耳不以为意地说。
对着孙渔的白骨又唏嘘了一番,我们原路返回。
爬过碎石洞口的时候,顶上突然掉落了块大石,幸好没被砸中,只是被弹射的碎石打中脸颊。急忙手脚并用加紧速度通过,六耳也跟在后面蹿出来,又有一块石头在他身后落下。
脚踩实地,感觉微微震动,这不像是大石头掉下来引起的,要更强烈。
“地震!”我惊呼。
我们两个人立刻飞奔起来,尖利的钟乳石不时从头顶掉下来。从小怪石广场到大怪石广场,我们只用了三分钟,地震有所减弱,身后的通道应该已经有好几处被堵死了。最危险的一次,一块上百斤的石头当头掉下来,没有闪避的空间,六耳大喝一声,一拳把石头击飞。
奔到绳下,六耳弯腰急道:“趴上来。”
我扑到他背上,大口喘着气。六耳双手交替顺绳而上,几秒钟就到了上面的洞口。好在最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这个窄洞口要是被堵住就完蛋了。
刚进上面的洞,震感再次传来。这段路的空间很小,六耳几乎是贴着地跑出去的,身后咔啦一声响,转回头去,拴绳子的钟乳石已经断裂,一米五高的空间只剩不到五十厘米,山体下压,真的把空间挤没了。
再次回到悬崖上的时候,六耳以大字形趴在地上,我也从他背上滚落一边,两个人全身瘫软,再没半分力气。
事后我们知道,这次地震的震级是里氏四点七级。顺昌城所受的破坏很小,但那水帘洞里的“齐天归所”,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和梁应物常去的小咖啡馆。我到的时候,梁应物已在等着了。
“你来啦。〃他说。
从顺昌回到上海之后,我把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梁应物。得知一切都是三兔图在作怪,他非常惊讶,因为之前他和我都以为,三兔图是一码事,而六耳的基因突变是另一码事。
他向我要求取得“4·23’’案案犯的毛发,王茂元帮我办了这件事,连同张无垠的头发一起弄来了。化验的结果,基因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异,而我也从游芳处证实,她也穿过三兔牌内衣。由此,三兔图会引起基因突变,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比起《新发现》上所刊,人类幼年期会因母亲的爱抚而改变基因,这个新发现要更跨越无数步。只是看见某种图案,就能使一个成人的基因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恐怕会让所有的正统遗传学家大跌眼镜,只是不知道X机构会不会把这个发现公布出去。
毛发的化验结果出来后,梁应物告诉我,X机构希望能和六耳一起进行相关研究。他说这种研究肯定能让六耳进一步了解自己的情况,从而更完善地发挥自己的能力。
和X机构处好关系是相当有利的,我向六耳强调了这点之后,他同意了这个要求。两周前的一个清晨,他终于离开我家的卧室,坐上了X机构开到楼下的专车
今天梁应物约我出来,想必是六耳的研究有了结果。“我来了,是不是有结果了?〃我一坐下就急着问。
“游宏走了。”梁应物说。
“什么?走了?走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离开上海了吧,不知道具体去哪里,恐怕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该去哪里,或许是四处流浪吧。’’
“怎么可能?’’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可能不和我打个招呼就离开?你们到底研究出了什么?’’
“真相。’’我这才发现,粱应物今天的神情始终是郁郁寡欢的。
“什么真相,还有什么真相?〃
“就是三兔图的真相,齐天大圣的真相。”
我愣愣地看着他,事情本来不是基本清楚了吗,梁应物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些疑惑,还记得你最后一次送来的两份毛发样本吗?’’
我点了点头:“你不是说化验出来,也发生了基因异变吗?〃w
“有一点当时我没告诉你,这也是后来我提出希望游宏能到机构进行研究的一个原因。两份样本中,经比对女性样本的异变部分和此前任何一份样本相比,几乎没什么相同的地方;而那份男性毛发样本,基因异变和游芳的不同,但却能在游宏的异变基因里找到非常相近的排列。”
梁应物所说的女性样本就是张无垠的头发,而男性样本是一名“4·23”案案犯的头发。
“这说明什么?’’我问。
“如果所有因三兔图而产生强烈欲望的男性,基因都出现同样的变异,那么,游芳和张金龙的变异部分,都能在游宏的异变基因里找到。还记得你曾说过的那个关于种子的比喻吗?”
“你的意思是,六耳的父亲和母亲都各给了半粒种子?’’
“一般人类的基因,都会从父亲那里取得一半,再从母亲那里取得另一半。所以,当我发现游宏母亲和父亲的异变基因都能在游宏的基因里找到时,实在无法相信游宏的变异纯粹由三兔图引发,而和其双亲的遗传无关。”
“这么说来,我原先想得太简单了……但这一切肯定和三兔图脱不了关系,连六耳都会常常不自觉地画三兔图,这和那位齐天大圣孙渔一模一样。”
“是的,关键就在于他为什么会不自觉地画三免图。”梁应物说。
“从齐天大圣的记载来看,画这样的图能平息内心的烦躁。”我回忆着“齐天归所”里的石刻说。
“是的,游宏也说,画三兔图能让他感到愉快。可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释清楚。你看看这些。”梁应物取出四张照片递给我。
照片上,六耳在一个空房间里,后几张也是。可是在第二张和第三张上,六耳上身的衣服上竟然出现了三免图,到第四张又没有了。
“这是什么?”我看看粱应物。
“照片上,六耳身上的农服,其实是他的毛发模拟而成的。”
“这我知道,但那上面的三免图是怎么回事?”
“这几张是高速拍摄的照片,从第一张到第四张,时间只过了0.3—O.4秒。如果你当时站在他的身边,绝对不会意识到他身上出现过三兔图。而且,就连游宏自己也不知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的眉头皱了起来,“又是下意识?”“我们对此找不出原因,所以,就试着从结果反推。”
“就是说,这样的三兔图闪回会造成什么效果,是吧?人都看不见,0.3秒的时间,能有什么……”我“效果”两个字没讲出来,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潜意识!”
梁应物重重地点头:“只出现0.3秒左右的东西,人的肉眼不会留下清晰的印象,可是,又没有短暂到让眼睛完全忽略的程度。视神经依然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交给潜意识去分析。如果画面明明白白地出现,眼神看到了,人却不一定会记住,可是现在大脑实际耗费了极大的资源去对这一闪而过的画面进行分析。”
“所以,这O.3秒的画面在人的潜意识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接口说。
“确切地说;三兔图通过这种方式;会给旁观者以极深的印象。”
“六耳他居然无意识地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长期接触三兔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