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歪传-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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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两枚钱。”晓月气呼呼埋怨毕,便把两枚铜板递给我。我接过瞄了瞄,只见外圆内方,并无特别之处,便问:“哪来的?怎么上头没铸字?比起平常的钱倒是还轻些。”
“这枚是韩大人落湖那天,我们在岸上草地里捡的。另外一枚却是后来在他殿里捡到的。我也不知是什么,见着新净,便拿来玩了。”晓月道。
我想了想,忆起当日情景,彼时我见到韩嫣坐在石头上发呆时,他手里的确是有样什么东西的,想来便是此物了。我低头再瞧了两眼,把它们推了回去,“这有什么好琢磨的,可见你们也真是闲得慌了。”
岂料晓风正色:“娘娘,这可不是我们闲得慌,今儿下午皇上也拿着这个在韩大人殿里呆了一整下午呢,两个人也不知讨论些什么,神色很是郑重。韩大人最后还叹气,说:‘可惜臣此番不能陪皇上前去,不然的话,定然拼力将汲黯大人说动’。”她板着脸,学着韩嫣的口吻摊手叹气,然后望着我。
我一听来了兴致,“他们要去找汲黯?”汲黯那人,刘彻对他是能避则避,现在竟然公开表示要去找他,可见此事非同小可。以我的智慧,于是很快即从这两枚铜币联想到了那天他不肯告诉我的事上,这厮死也不肯告诉我,原来竟是为这事。
想定之后我很得意,抚着头发跟晓雪说:“去那边打听打听,看他什么时候去找汲黯。”
晓风想了想道:“不用去了,刚才高斯有传晚膳,那么肯定会在晚膳之后。”
我琢磨片刻,而后回身说道:“那么我们也快去用膳,完了让晓花过来给我梳妆!”
017 登徒子好男色
梳妆当然是梳出宫的妆,刘彻这厮不让我知道,我则偏让他瞧瞧我厉害不可。上回的侍卫服还在殿里,我便仍挽了髻作了侍卫打扮。因这回是晚上出门,风花雪月们比起上回来更为激动,一个个手舞足蹈地幻想城里夜市情景,又眼巴巴地明示及暗示我,只当我是去逛花街的。只有晓风忧心忡忡跟在我身后:“娘娘,你身上尚未利索,这能行吗?”
我宽慰她:“放心,碰上了采花贼那是他倒霉。”
她憋红了脸,半刻才瞪我说:“我只是想说,您别忘了那个隔段时间就得料理料理,您一个侍卫家的在外头,谁来侍侯您这个?”
我虽英明地看出她是变着法子想跟着我出门,但是哑然半晌想想也对,这年头可没有娇爽和护舒宝,不可能让我清清爽爽度过每分钟。平日在殿里呆着还好,一出门便显出麻烦来,于是便恩准了她代替余英,随我一同出去。
大雨后的夜晚明月高照,我站在殿门口正了正髻,对着树影满意地扶剑下了石阶。到达未央宫时,正碰上高斯指挥着内侍们在廊下点灯。见我们到,两只眼珠子当即睁成茶碗大,冲着我身上滴溜溜转了好几个圈,直到我咳嗽,才眉开眼笑迎了上来。
“娘娘来找皇上么?可不巧了,皇上不在宫里。”
我讶然:“他已经走了?”
我冲进殿内四处打量,果然不见他人影,又“小武小武”地连喊了几声,也不见答话,闻声前来的宫人们个个皆说他已经出宫有片刻。晓风在旁边问:“娘娘,我们怎么办?还去不去?”我扶剑立于当庭,哼道:“当然去!”
这几枚钱对刘彻来说究竟有什么大干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段时间的确已经在宫里呆得够久了。
我让晓风先下去命人套马车,而后随行跟上。
汲黯家并不很远,要按我的意思本来是不想乘车的,但是晓风穿的是女装,而我又并不想让许多人知道我入夜出宫所以并未带侍卫同行,于是她认为就这么招摇过市并不妥当,虽然天子脚下治安不错,但是登徒子也是有的。我拍拍腰上的剑表示可以保护她,谁知她深深看我一眼,瞄着英姿飒爽的我说道:“万一那登徒子好的是男色呢?”
于是我吐血三升闭口不语,上了马车径直往汲黯家而去。
夜色并未深,但是路上行人已并不多,即便是日间繁华的大街,两畔的店家也已纷纷打烊。车马拐进北星大街时,我信手撩起帘子来看了看。
城里的大街小巷我十分熟悉,堂邑侯府的门禁并不如后世深宅大院那般森严,因是我的名头已够威武,而身边的侍卫身手也足够厉害,并不怕在外有什么人敢伤害于我之故。因有刘彻这个拥趸,那时我们不分白天昼夜地往外跑,十二岁时在这里跟邻街府里的几个纨绔子弟打架,刘彻被他们砸伤了额头,而我也被他们的狗咬伤了小腿,而后终于是他把人家家里用来拴门的木栓拔出来拼死扫退了他们,才算是护住了半垒顺利回府。
彼时的战场此刻寂静安然,风气很是尚佳的模样。时而也有巡城的士兵经过,虽然此番我们出来用的是寻常宫车,但他们见到时也是立定行礼。据说驻守京城的官兵乃是当年丞相周亚夫的旧部,因他是涉嫌谋逆而死,于是后来所有兵将便被改为八支,分编在各大屯营之中。当中便有一支收编为京师驻军,由刘家亲信执掌以维护城内治安。
经过几十年变迁,他们当中的人渐渐地也就不再因周亚夫之枉死而敌视朝庭,只是严明的风纪仍在延续。
我放了帘子,很是安然地往后一靠,慨然叹道:“要是周丞相尚在世,匈奴何足惧矣?卫子夫又怎会独宠天下矣?”
晓风见我摇头晃脑扮学究,于是惶恐道:“匈奴又怎么了?娘娘听到什么消息?”
我摊手,老实地摇头:“不知道。”她愕然,又纳闷:“那卫子夫是谁?”
我想了想,咂咂嘴说:“刘彻未来的梦中情人。”
晓风很无语。
很快到了汲黯府前,我本道刘彻的龙辇停在大门口,不料门口却空空如也。顿了顿之后我让马车驶向南边,才果然在南角门前见到有辆寻常马车静静停在那里,周围并无相随,只有四角上挂着九龙环的玉雕宫饰,表示身份非凡。
大门大户的人家有个规矩,便是只有当来客是为上宾时才开大门,平时却是一律从两侧的角门出入。刘彻纡尊降贵至斯,真真是费煞心机。
“娘娘,我们下车吗?”晓风撩帘子问。
我摆手道:“左右我们也无事,把车子赶去那边梧桐树下停着,等他办完正事再说。”
我拢着袖子仰靠在车上闭目养神,口里哼着小曲儿,十足一副吃饱了撑着的模样。晓风很是贴心,怕我旅途烦闷,竟然连被我搁置已久的百美图也夹带了出来,这会儿往我身前一送,那叫一个锦上添花。
百美图上每一个人物都附有世人评价以及几则小传,我一页页翻过去,目光在当中某页留连了许久。而后从晓风身上摸来了胭脂,挑了些许在上面的人脸上胡乱涂了几涂。
“娘娘,那边来了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做什么!”晓风忽然扯扯我的袖子,指着对面暗影里如是说。
我抬眼看去,果见树影下两道身影顺着墙根往这边挪来,边走还边打探四周,跟个贼子无二。我皱眉道:“想是偷东西的,不要理他。”说完我又有些狐疑,因再望过去时那两人竟直直走向了垂着九龙环的马车,而后从腰里摸了包什么东西出来,窜到了马头跟前。
“难道他们是要偷马?”晓风惊道,“那可是皇上的御马!”
大汉马匹紧缺,本地品种不佳,大部分都来自匈奴西域等地,因而盗马及走私马匹之事时有发生。而之所以匈奴连连来犯又降不住,也与我朝马匹数量不足关系颇大。刘彻这两匹御马是来自大月氏的汗血宝马,此时停在此处又无人看守,有人觑觎也很正常。
018 影卫
我手里紧扶着剑柄,趴在车窗上仔细看去,见那两人果然停在马头前不再行进,其中一人四处望风,另一人则将手里物事摊在手心,然后撮起一些凑近马嘴,那马嗅了两嗅竟然真的张嘴开吃。
我悄悄下辇,弯腰捡了块石子往对面一扔,刚刚好落在马头处,两贼吓了一跳,警惕地往树影下一闪。我躲在黑暗处不动,他们见无动静立即又站了出来,将先前物什继续用来喂马,但是动作却加快了许多。
随着他们动作,月光将他们腰上两柄长刀映得明晃晃,这使我手里的石子抬起到半路又落了下去。我不是什么情况下都会舍生取义的人,虽然射箭技术还行身上也配了把剑,但不表示我有能力跟人实打实的干架。我这第二颗石子若再掷出去,那么必然会遭到追杀,大汉对于盗马的行为处罚得相当严厉,有胆行窃当然就有胆子杀人灭口,何况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
因八卦团的功劳,我对汲黯府上情形有着大致了解,于是招来晓风,好说歹说让她跟司马太监绕去后门喊人出来,然后自己靠着大树站着,紧盯着对面动向。
那包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两匹锦衣玉食惯了的马儿竟吃得相当欢,没半刻就将那厮手心舔干至净。那人拍了拍马头,月光下狞笑了两声,又与旁边望风那人附耳说了几句,两人便就桀桀地阴笑起来。我猜想紧接着他们就该解马遁走了,而晓风肯定没这么快,便琢磨着是不是该露个面拖拖他们。
正当我犹豫时,他们果然伸手去弄马鞍,我于是从草地里摸了把灰涂在脸上,然后咳嗽着从树影后闪出。
“你们干什么?”我掷地有声,尽量摆出皇宫侍卫的气势。
两人立时顿住,睁大眼双双将我望着,我这才发现喂马食的那人左边嘴角上竟然长了颗奇丑无比的黑痣。
“大臣府前盗马,好大的胆子!”我边说边往门口挪步,打算着形势稍有不利便撞门冲进去。这样其实很属冒险,但是以我跟刘彻之间的默契以及晓风的机灵,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娄子。如果我猜得不错,晓风这时候已经进了府内,那么要不了三五回合刘彻必会冲出来,即使是他不动,汲黯也不可能白白坐着不理的。
想到此我胆子便大了些,琢磨着平时宫里侍卫们仗势欺人的样子猛地把剑拔出,趾高气昂地冷盯着他们。“知道这是谁的车辇吗?尔等还不快快跪下受死!”
那两人果然被我吓得一震,拔腿就想要跑,见状我暗自欢喜,不料才走了两步嘴上有痣的那人忽地止步回头,目光诡异地盯着我瞧。
“你是谁?”他阴阴地问。
我凝声,指着身上衣服:“看不出来吗?我是宫内禁尉!”
“禁尉?”他冷笑,拎着刀朝我逼近,“当我是三岁小孩?乌漆麻黑的,宫内禁尉会一个人独独在此?”
我哑然,怒道:“我是皇上的影卫,暗守在此护驾的!”
其实我并不太了解大汉有没有影卫这一说,甚至跟刘彻在一起这么久也从没亲眼见过,这完全是我从小说话本里淘来,想着身为皇帝就也应该很怕死的才是。但是我的胡说八道终于遭到了报应,因为那人顿了顿之后居然再不搭话,而是跟同伴使了个眼色,立即抡起大刀朝我劈来!
我完全没想到他们身手居然很不差,而且甫出手便是杀招,两柄刀一左一右夹着我脖子施力,令到我只有往后退避。但是退路也极为有限,而且我除了弹弓和弓箭之外根本不会任何武器,大惊之下必有失蹄,所以那刀还没有落空我就立即跌倒在地上。
“这就是宫内禁尉?哈哈,刘彻小儿身边若都是这等货色,那岂不比吃豆腐还要容易!”
长痣的汉子把刀指着我胸膛张口讥笑,语气里的狂妄让人为之气结。我不知道身为九五之尊的刘彻听到有人如此称呼他会有什么感想,但是此时此刻我听之却是无名火起。
“贼子你太放肆!等哪天落到我的手里我就要叫你看看谁是儿子谁是孙子!”
“口气倒不小!只是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他冷笑,刀子往我胸口又戳过来半寸。
我咽了口口水,目光不自觉地往门口瞟去,该死的汲黯家大门做得如此厚重,里面竟然半分声气都传不过来。而四周又无人路过,情急之下也没法子了,我左手撑地右手举剑,憋着口气往他们身上胡乱砍去。他们想是也忽略了我的胆子,竟被我得了逞,让开路让我从地上弹了起来。
本来站起来后我半点不含糊,抬起腿冲着他胯下猛踢过去,趁着他哎呀弯腰的工夫就要往后逃匿,没想到突然这时候幽黑的树林里有扑楞声传出,接着猛地弹出来一颗石子,刚刚好击中我的膝盖!于是我左腿一软又倒了下去,迎面赶上来的他的同伴立时挥刀向我,我拼在刀口将落之际抬臂一抬,将之击了回去,然后再不敢停顿,撒丫子就往大路上狂奔。
“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