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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汉宫歪传-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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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很快就被按住不能动弹,多年习武的男人在遇袭时反应冷静,过后却很有些怒意难遏。“你是在激怒我吗?”

    这话听起来十分好笑。我哼哼道:“每次拿水泼你你都生气,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适应我的无理取闹。你怎么行呢你?一个称职的皇帝,不是很应该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吗?三天前的夜里,你可是表现得十分好,总是在转眼间就能让我大吃一惊。”

    我的话听上去有点尖酸刻薄。我发现最近装起白痴来已经很有些不在状态,每每总是有些有悖于常的情形出现。我深呼吸三口,挺直了胸膛。

    他松了手,但是眼睛仍然瞪着我,“我怕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低头揉着手腕,径直说:“你被老太后的人擒去,是谁给你解的围?”

    他目光微闪,忽然闭嘴了。

    我蹙了眉,道:“是谁?你怎么不说?”

    “……不相干的人。”最后他站起身,说道。

    “那他人呢?”我直觉这个人并非那么不相干。

    “我去了长信宫之后,他就走了。”

    我爬起来,追到他身后,“那老太后呢?还有太后呢?她们现在在哪里?”

    他在帘栊下顿了顿,然后转身:“老太后当然在长信宫养身,太后自然也在长乐宫。”

    我睁大眼:“太后不是被你押解起来了吗?你又把她放了?”

    “太后是朕的母后。做儿子的哪有将母亲打入大牢的道理。”

    听到他这句,刹那间我什么也不想再说了。他终是不肯跟我说实话。即使我再勉强他解释,也只有逼得他撒谎而已。

    我隔着珠帘与他对望。帘外的他被阳光勾勒出耀眼的一道金边,像存在于天际一样遥远。

    我想我能够接受一切丑陋的事实,哪怕他跟我直说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巩固帝位铲除异己,甚至说他想杀害老太后以图完全亲政我也能勉强接受,但唯独谎言和戒备这两种东西,是最让人心伤的。

    无论如何,我们曾经是那么亲密无间的朋友。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正发现自己在喜欢他。

    “娇娇,现在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珠帘一阵哗啦响动,他伸手过来搭住我肩膀。

    这个姿势无端地令我觉得自己看上去很脆弱,很需要被照顾,我不喜欢这样,于是我退开半步,让那只手落了空。

    “我忽然有点饿了,我去厨下找点吃的。”我声音响亮地说,并且绽开了像往常一般胸无城府的笑颜。“我想吃火锅,吃烤鸡。吃酸菜鱼,吃红烧蹄膀,——我是真的饿了,我不陪你了。”

    我提裙往外走。迎面来的阳光酸得我眼眶发酸,一颗心又像被逼进了没有退路的黑暗里一样没着落。

    门廊下风花雪月和刘春余英他们都在,一个个睁大眼望我。我笑着招了招手:“过来。你们快去准备准备,为了庆祝我久睡初醒。今天晚上永昌殿要大联欢,要给我准备巨多好吃的!我们要喝酒唱歌。还要跳舞玩游戏,不醉不眠!……”

    刘春余英兴高采烈奔下厨去。我自晓风捧着的漆盘里拈了块牛油酥咬了口,绢子印着唇道:“晓雪你们也去干活,晓风跟我去长信宫瞧瞧。”

    我们顺着曲廊往长信宫而去,好像忘了身后还有个皇帝杵在那里。途中经过诸如未央宫在内的各个宫殿,又经过秋叶绚烂的御湖池边,一路没有话。直到将近子兮亭时我才被随在身后的晓风唤住:“娘娘……您罚奴婢吧!”

    身后扑通一声响,我转过身,是晓风跪在地上。汉朝人裙子里都不穿裤子(除了我),这时丝裙覆着尖利的石砬子,也不知硌得她膝盖疼不疼。

    “娘娘,奴婢该死,欺骗了娘娘,奴婢该受极刑!”

    “罚你做什么?”我叹了口气,“他如今强大了,一举平定宫闱叛乱,老太后也拿他没办法。何况你我?”

    “娘娘!”

    晓风泪眼婆娑抬起头,眸子里满含着不可置信。

    “我大概生来便不属于这汉室宫里,无论前世今生,这么多年你是最听我话的,也是我最最信任的一个,可是现在,”我道,“长门园的暗道拿做何用你是早知道的,那不是玩笑。现在,我已很不想呆在这里。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留下来,在我走后把一切守口如瓶,替我挡住所有人的查问。第二,还是留下来,如果你不想待宫里,我可以在走前想办法让你回堂邑侯府。”

    若果说我真的喜欢上刘彻,那我喜欢的也是从前跟我亲密无间的那个他。现在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但我相信我走后他还是会追查我一段时间,为了应付,也为了迷惑他,我只能在宫里留下个埋伏。

    晓风伏在地上,默了有好半刻,直到我又迎风叹气,她才缓缓抬起头来,自鬓间拔下根碧玉簪子,平静地看着我说:“当年晓风被娘娘从沪阳侯府乱棍之下带了回府,那时奴婢就发誓,此生身体发肤皆为娘娘所有。娘娘离宫,若是不肯带上晓风,晓风便以当年娘娘所赐的这根簪子尽了忠,也算全了主仆一场情分。”

    说着,那根簪子当真就往她自己心坎上扎去。那簪子是她及笄的时候我送的,足有五六寸长,这举动把我吓了一大跳,慌忙扑上去制止。

    “你疯了!”

    “我没有疯!”她哭着匍伏在我脚下,“我们在一起十年,你不嫌弃我卑贱,拿我当姐妹,我不知多感激。可你现在不要我,我便已没有心思活在这世上。那天夜里长信宫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但是未央宫的人赶来保证娘娘绝对安全无妨,我们才没有赶过去。后来皇上抱着你急匆匆回宫,急得跟什么一样,他说你是急火攻心昏了过去,让我们尽量瞒着你当天夜里的事。我想着皇上往日待你的好,断不会有差错的,姑且就听了!哪知道你如此在意。我若知道你们之间竟变成这般光景,便是撑死也不敢帮他的!”

    我心里酸楚,搂了她肩膀道:“我哪是因为这个所以不带你……好啦好啦,你要是真想跟我走,我带你便是!只不过从现在起,很多事情我们就得开始准备了……你得帮我!”

    “我不帮你帮谁?!”她抹了把眼泪,边哭边笑,又没好气地瞪我。(未完待续,)

086 刀殂下的鱼肉

    我们比肩到达长信宫,门口早有宫人们高声传报。我站在廊下回首看向四周,只见依旧红墙碧瓦贵气盎然,并没有丝毫萧杀之气。晓风扶着我手臂看了看我,目光里有我能领会得到的意思,我笑了笑,平静地随引路的太监进了大殿。

    引路的并不是羊怀礼,而是在长信宫服侍多年的另一个老太监,叫做于恩。直到此刻我才想起羊怀礼的下场来,这会儿也不知他还有命没命。而殿里的原貌保持得如此完整,我想刘彻既然有本事扫平叛乱,那么也肯定有本事粉饰太平,羊怀礼想要留下命来只怕已十分艰难。

    帘栊下宫女们听见传报,都纷纷迎过来跪下。我径直看向平日老太后的坐席处,这时空无一人。

    “太皇太后呢?”我扭头问。

    于恩道:“回娘娘,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没说完,这老头儿就哽咽起来,一双泛灰的浊眼望着我,里头有无限含义。我皱了眉:“她老人家怎么了?”说完,我也不等他回话,自顾自撩开帘子就进了内殿。

    不像我担心的那样,其实内殿里是派还算安好的光景,花团锦簇的床榻上,老太后半靠着榻栏坐在被子里,那天夜里我曾经跪着坦白过曹寿死因的地方,刘姈正端着瓷碗乖巧温顺地举勺喂药。

    “是阿娇来了吗?”

    老太后目光空洞望着前方,缓缓开了口,那张仍然捕捉得到年轻时靓丽容颜的苍白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急步走过去。口里喊:“老太后!阿娇来迟,老太后您可还好?”目光又仔仔细细打量她浑身上下。直到并没觉出什么异样才渐渐安定。

    “皇嫂。”

    刘姈转过脸,带着两分浅浅的笑意望着我。我很不客气地皱了眉。移目看向别处。因王太后之故,现如今我对她所出的这一堆公主们全无好印象,如果说之前还只是针对刘娉的话,那么此时,刘姈在我眼里,即使温柔似水落落大方,也令我觉得有如蛇蝎,已经连客套都已无法做到。

    “刘姈先下去,让皇后来侍侯。”

    老太后抬起右手挥了挥。刘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但终于只能点头称是,将碗递过来。

    我让晓风接了,然后依旧木无表情一言不发。

    我有时也会觉得我这样的性子实在太可恶了些,但当想到她有那么个母亲在侧,心里又实在妥帖不起来。

    殿门处珠帘哗啦作响,袅袅娜娜几道人影穿过帘栊渐渐走远。我收回目光坐在榻沿,正要接过碗,晓风却顺势向老太后倾了倾身子。口里笑道:“老太后,皇后娘娘今儿一早才醒,因惦记着老太后的身子,急巴巴地赶过来。到如今竟是还没用过膳食的,回头若是累着娘娘了老太后心里还怪难受,依奴婢之见。倒不如让奴婢来侍侯了这回汤药可好?”

    老太后这时才微微一扬唇角,道:“你们这些丫头。一张小嘴甜得跟涂了蜜似的。也罢,你们娘娘倒底是没白疼你。有这份忠心护主的心思,我又何曾有个不依的?只不过——”说着,她朝晓风伸出手,将那大半满的药碗接在手里,默然了半刻,便将那碗咚地砸在地上!

    “老太后!”

    我吓得跳起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赶紧提着裙子跪下:“老太后息怒!”

    然而她呵呵呵地笑起,完全不像是发怒的样子,这倒又使我诧异地抬起头来。

    “你起来!”

    我不敢起。她倏地把身子坐直,守在帘栊下的于恩慌忙上前将她扶住,含泪道:“太皇太后,您保重圣躯呀!”她一把推开他,两手撑着床板,两只眼虽然看不见,却睁得如正常人般炯炯有神。胸脯起伏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后,她苍白的两颊的也变得潮红起来,她转向面向我:“你们一定认为我发疯了,是么?”

    我望着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哪里还能应话?

    “我窦漪房八岁入宫,今年已届七十,在大汉宫闱之间已辗转度过六十余年,其间明争暗斗,兴衰荣辱,什么样的波折没有经受过!想不到如今到死,竟被那等奸佞小人得了逞!实在是可笑至极!可叹之极!可悲至极!”

    “老太后!……”

    我又开始发抖了。在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窦老太后几乎是以嘶喊的力道喊将出来的,这病中的瘦小老太太,在这一刻似乎再次拥有了令人不可轻视的力量,要将她这一生的沧桑铭刻在这同样沧桑的长信宫内。

    “太皇太后!求您保重圣体!……”

    于恩及另两名年老嬷嬷哽咽着在榻下跪下,个个面有凄色,与老太后面上不正常的潮红衬在一起,显得那般诡异。

    我下意识望向地面的碗渣,黑褐的汤药已经流得满地都是,甚至有一汪已经沾上我的袍角。我心底微动,将面前一块有着残留药液的碎瓷拈在手里。

    “老太后,这药……”

    “这药,自然是治病的好药!”老太后赤脚站在榻下冷笑:“只不过,治病的时候也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就是了!老太婆我年轻时跟着文皇帝守在代国,那时候药罐子就未离过身,这双眼睛都被药害瞎,大半辈子下来,岂会吃不出这药究竟是治我还是害我?!”

    “老太后!”

    我全身打颤,手里瓷渣呯啷掉在地上——有人给窦老太后下毒!这,这该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你觉得很不可思议么?”她喘着粗气,带着抹异常飘乎的笑容,“告诉你,阿娇,你会觉得这种事情不可思议,那都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见识到宫帏里的险恶!都怪你阿娘平时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她不让你靠近危险,不让你接近所有的斗争,这个傻闺女,她居然忘了,身在皇家,就没有能安稳过日子的时候!不管你是皇帝的媳妇,皇帝的母亲,还是皇帝的亲祖母!只要你成为了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你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阿娇!你要永远给我记住,给外婆记住!你身上不但流着我窦漪房的血,也同样流着汉室宗亲的血!你这个皇后,是天下最最尊贵的皇后,你不能像外婆一样临到末了,却成了别人刀下的鱼肉!你要记住!……”

    ……老太后的声音凄厉而急促,大有恨意难消之势,我身子晃了几下,几乎跌坐在地上。

    那夜宫变的情形让我害怕,但眼下这锦袍于身富贵难言的老太太,此时她的言行更让我惊骇不已。我隐约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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