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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节

天下春秋-第3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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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胡人勇士、寺人、侍女、胡人夫妇依次入帐,向伍封等人贺新春之喜。虽然途中金帛不太多,伍封仍然一一褒赏。伍封又赐给庄战、胡弦儿、商壶和田力短匕、铁臂连弩,还给了胡弦儿一口“步光”铁剑,道:“我看弦儿身手敏捷,小战无事时可教她些剑术,也好防身。”再将那五个肃慎人叫上来,赐以酒肉,让他们在大帐与自己一起宴饮,那些燕人士卒也赐以酒肉。
  饮间伍封向肃慎人问了些习俗,对这燕北小族有了些大致了解。梦王姬道:“肃慎人不懂青铜制器,以楛木青石为箭,善猎狩,精射技,以鸟为图腾,不论男女皆留发辨。虽然不太开化,但他们居于燕北林中,少有战事,倒也平安无事。”伍封问道:“听说他们善养豕,族中以豕肉为主,其养豕之法与中原不同,豕生长甚快,这法子可得学学。”妙公主笑道:“看他们身着豕皮,便知道族中豕多。”楚月儿叹道:“王姬连肃慎言语都懂,委实难得。”伍封笑道:“是啊,我听那胡语、巴蜀言语还顺耳些,这肃慎言语就难懂得多了。”
  梦王姬笑道:“肃慎言语近乎朝鲜语,不算很难的,最难的却是东海上扶桑之国的言语,那才是最难学的。当年有一队扶桑人在海上飘落燕地,燕国送往成周,梦梦向他们学过扶桑言语,好生难学。”伍封咂舌道:“王姬都觉得难学,想来这言语太过古怪。这扶桑言语学来有啥用?”梦王姬正色道:“这不是用不用的事,人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譬如梦梦学的胡语、肃慎语似乎无用,可这一路来多少还用得上一点。人若要到使用某方法时才去学,便已经晚了。何况学习言语有增于人之智慧,还是很有用的。”伍封点头道:“王姬言之有理。”妙公主好奇道:“譬如这‘酒’,扶桑人怎么说?”梦王姬笑道:“酒叫‘沙可矣’。”楚月儿笑道:“‘夫君’怎么说?”梦王姬道:“欧豆。”众人忍不住笑,一起瞥着伍封。伍封皱眉道:“我怎么成了豆?‘夫人’怎么说?”梦王姬笑道:“资马。”伍封愕然道:“雌马?”梦王姬笑道:“不是雌马,是资马。”伍封哈哈大笑,道:“我是‘豆’,你们却是‘马’,也好不到哪儿去。‘月儿’又叫什么?”梦王姬道:“若是指天上之月,‘月儿’叫‘资克矣’。”楚月儿摇头道:“唉,难听得紧。”众人笑成一团,梦王姬笑道:“若要好听的,扶桑似乎没有国、也没有家,自然也没有公主,不过身份高贵的女子可以称姬,扶桑有一种花甚美,白中透红,晶莹如玉,扶桑人叫木花,月儿面如桃花,又是楚国公主,便可叫‘木花姬’”。楚月儿喜道:“这名字倒好听。”
  宴饮了整整一日,众人向梦王姬学些简单的扶桑语互相打趣。不料此后形成习俗,伍封和众女闲来无事,便向梦王姬学数句扶桑语,互相装模作样地说上几句,以此为乐。
  次日,伍封将燕卒先放了回去,众人拔营起身,有五个肃慎人为向导,便不用在山林中摸索,第五日到了一个大的村寨,一个肃慎人先去报讯,一会儿后,一大群人由寨内迎出来,为首的除了玄菟灵外,还有肃慎族长阿苏拉。这阿苏拉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颇为彪悍。
  伍封一众人尽皆下马,向玄菟灵施礼。玄菟灵忙道:“呵呵,这可不敢当。”将伍封向阿苏拉引见,阿苏拉笑道:“龙伯名声远播,俺们肃慎人也早就由燕人处听说了。”伍封见他说的也是中原言语,心中甚喜,道:“都是一点虚名,何足挂齿。”他拿了两柄短匕和一口“步光”剑、一口铁刀,短匕交给玄菟灵和阿苏拉二人,铁剑送给玄菟灵,铁刀送给阿苏拉,道:“些许礼物,权当见面之礼。”他向肃慎人打听得明白,这阿苏拉擅长使刀,不过族中只有数口青铜剑,甚不称意。玄菟灵接过短匕铁剑,笑道:“封儿有心。”肃慎族连青铜兵器也极少,阿苏拉见这两样铁兵自然十分喜欢,爱不释手,把玩了许久,将短匕和铁刀插入腰中,笑道:“龙伯可知道俺这性子,俺自小便喜欢厮打,爱舞刀弄剑。”
  巫金带着遁者上前拜见玄菟灵,他们是玄菟灵一手养大教诲,感情自然是格外不同。
  阿苏拉十分热情,让族人将伍封部属引去休息,自己和玄菟灵引着伍封与其妻妾入了中间的木室。这木室与中原人造法不同,中原人以土木相建,肃慎人却都有粗木横着排好,再用数根粗木竖在两边夹着,灌以胶土,是以木墙甚厚,一小半埋在地里,地上用厚土垫高,便不怕雪融后灌入室中,以致木室甚高。
  室内正中用数寸高的土围了一个大圆圈,内放大树根数个,正燃着大火,烤着数只肥豕,使木室内浓香四溢,又颇有暖意。他们这地上也用筵席,与胡人的厚毡相似。阿苏拉带着众人围坐火旁,族人拿上大瓮罐来,内中盛着雪,伍封等人学着玄菟灵和阿苏拉的样子,将手插入雪中,双手互搓擦干净了手。
  肥豕膏脂不住下滴,虽然底下有个瓦盆接住,但仍有不少滴入火中,溅起一团团火苗冲得老高。阿苏拉道:“本来这肥豕要先用人手撕开分食,但你们中原人肯定不大习惯。”他由腰中拔出那柄短匕,将刀刃在火头上晃了晃,一手抓住豕耳,用短匕在豕面上割下一大片肉来,递给伍封。肃慎人好客,以猪面肉为美味之处,伍封忙接过来。阿苏拉将另一面割给玄菟灵,再分割腰腿,一一递给梦王姬诸女。
  众人见他如此盛情,心忖这肃慎人的确好客。阿苏拉道:“俺们本也有酒,只是这酒味甚烈,多半不合你们口味,听闻龙伯途中有酒,只好借用。”伍封见他爽直之极,忍不住大笑,让人取了两瓮酒来,旁边服侍的肃慎人将酒倒入瓦碗送上来。
  阿苏拉这才再割了一大块肉,抹了少许青盐在肉上,食肉饮酒,赞道:“龙伯这酒委实美妙,用来配豕肉是最好不过。”众人饮酒食肉,便觉身上暖意上来。玄菟灵笑道:“我每过燕国,必定要到族长处来坐坐。族长豪爽直率,我最是喜欢。”伍封笑道:“是啊,这几年我四处走动,除了中原诸国和莱夷九族外,还见过越人、秦人、巴人、蜀人、林胡人、东胡人、楼烦人,便以胡人、楼烦人和肃慎人豪爽,而族长之好客却更是与他族不同。”
  阿苏拉笑道:“俺们这肃慎族人少,好在处在北地林中,与外人极少接触,除了些许燕人外,几乎未见过其他人。俺还不是族长时便认识了法师,这中原言语便是向法师学的。这么多年来,法师在族中来来往往,族人可尊敬得很。既然龙伯是法师的爱婿,自然是俺们的贵客。”伍封心道:“原来你欢迎我并不是因为我的原因,而是看了外父的面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是啊,这都是因为外父的金面。”心忖这阿苏拉坦率之极,换了其他人必不会当面这么说,就算是答里奇和速也台也不会如此。
  阿苏拉笑道:“此刻俺对法师感激得很。”玄菟灵愕然道:“这又是为什么?”阿苏拉道:“龙伯的各位妻妾美若天仙,若非法师之故,只怕一辈子俺也难见到这许多美人儿。”大凡这女人被人称赞美丽,都会感到高兴,众女觉得这阿苏拉颇为有趣,不禁微笑。伍封得意道:“是啊。”忽见玄菟灵眼中闪过一缕悲戚之色,心知他必定想起了迟迟,转过话头道:“外父怎么会到肃慎族来?”
  玄菟灵细说其故,原来他与被离在朝鲜过得十分自在,前年初善阿卢带着楼烦族人在朝鲜边境抢掠,朝鲜王请玄菟灵截赶。玄菟灵与被离带着士卒到边境上来,将善阿卢赶走。玄菟灵见善阿卢一路往南而逃,不好带士卒越境,便让被离将士卒带回,自己带十个遁者悄然尾随在善阿卢之后。善阿卢沿燕代边境南下,到了河水边上驻扎。此地在齐、燕、晋三国之界,是以这三国怕被它国误会,都不敢轻易动兵。玄菟灵见楼烦人并无异动,便抽空回了莱夷一趟,住了数日。正好伍封的帛书传来,玄菟灵得知伍封绕道北地,便赶往燕国,想见伍封一面后回朝鲜,后见齐军有异动,才派了遁者回莱夷报讯,自己到肃慎来等候。
  伍封问道:“齐军有何异动?”玄菟灵道:“善阿卢在齐、燕、晋三国边境骚扰,三国间使者不绝,互通声气。田豹带了万人西进,剿杀善阿卢,善阿卢只有千余骑兵,怎敌得过田豹?是以往北而逃,入了燕境,田豹一路追上来,后来驻扎在燕国南境齐北交界之地、河水之北,草草筑了一城,名曰河间。”伍封奇道:“齐兵一万人在燕南,燕人怎会听之任之?”玄菟灵道:“必是田恒派了使者到燕国,说明了追剿善阿卢之事。这善阿卢在北地胡来,受扰最甚的自然是燕国。既然齐人愿意耗兵粮剿杀,燕国自然是乐得作壁上观。不过燕国的蓟都司马姬非带了三千人南往槐城驻守,想是也有提防。”
  伍封奇道:“为了善阿卢这区区数千人,田豹便必如此大动干戈?只须与燕人约定夹攻,必可将这支楼烦人尽数剿灭。这河间城筑得有些古怪。”阿苏拉道:“说不定田豹是想伐燕,因此筑城。”伍封点头道:“此城若用于伐燕,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眼下吴越战事甚紧,一旦吴灭,齐国必然被兵,齐燕本来交好,田恒何必得罪燕国?”玄菟灵道:“我本来也以为田氏有伐燕之意,但见他们筑城草率,必非为了长久之计,甚是纳闷。后来四下打听,善阿卢一众人不知所踪,居然不在燕境,我便在河间附近细细探察,才知道善阿卢带着族人入了河间,与田豹打成一片。再看齐燕之间的地形,两国以河水为界,两国之径非过河间渡头不可,若有人由燕入齐,便得在河间上船。”伍封大吃一惊,道:“外父的意思是说,田豹这一万人是冲着我来的?”
  玄菟灵点头道:“正是。眼下你在回齐途中,随行又少,正是劫杀你的最佳时机,一旦让你回到莱夷,便如龙归大海,田氏想对付你便不易了。”妙公主忍不住道:“田恒怎有这么大胆?若是伤了我们,上至天子、齐、楚,下至齐民恐怕都不会放过他。”梦王姬叹道:“田氏怎么亲自动手?田豹大可以让善阿卢出面劫杀,他再派人相助,得手之后,再将罪过推托在善阿卢身上,将他们一族杀了,别人还当田氏为我们报了大仇哩!”玄菟灵点头道:“王姬说得不错,必定是如此。”
  伍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倒不是耽心田豹这些人,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图谋,便有防备,不会让田氏轻易得手。只是他怎也不愿意相信,田氏竟然真地会向他下手。当日他救过田恒、田盘、田燕儿父子三人,又识破田政加害兄妹的谋划,自己千里迢迢将田燕儿送往晋国成亲,对田氏一族大有恩惠,田恒怎忍心加害他?何况他还曾与田氏立誓,互不相害,言犹在耳,田恒竟然已经暗操兵戈了!这么想着,伍封不禁长叹一声,黯然道:“田恒竟忍心杀我,这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玄菟灵道:“田氏自割邑地,地域之广还超过国君,五都军权尽在其手,就算他不谋逆,别人也会怀疑他有谋逆之心。如今齐国臣属大家尽数衰落,能与他一抗者唯有封儿。你是国君之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譬如说你回国之后,是否会设法消田氏之势,以振君权?”伍封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玄菟灵道:“这就是了。田恒料定你必会如此,就算你与田氏私交再好,最终必然是水火不相容之局。田恒是个聪明人,按他的心思,与其日后与你争斗纠缠,还不如索性在你未防备时下先手。幸亏令堂早有所觉,叮嘱我一路细心探查,才会得知田氏之谋。”
  伍封沉吟良久,道:“彼众我寡,我们女眷不少,又是长途疲惫,硬往南行那是自寻死路。”妙公主道:“既然田豹在河间,我们不过河间,在它处过河便是。”伍封摇头道:“田豹深悉兵法,不在田恒之下。他兵临河上,自然会派探子沿河打探,一旦见我们的行踪,必然会大军齐发。以田恒的老谋深算,除了田豹之外,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人马在田豹之后。”玄菟灵道:“正是。听说田盘之妻恒素也善带兵,此女也带了一队士卒开往齐北,驻在饶安一带。”
  楚月儿惊道:“恒素?她怎会……?”心忖夫君辛辛苦苦派人将田白送到画城,有大恩于她,她怎会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伍封叹道:“正因我们有大恩于她,恒素才会要杀我们。她杀我们之心,只怕更甚于田恒!”楚月儿旋即明白。恒素假装生子,其实这儿子田白是田燕儿之子,是伍封大老远由成周送去。她想保密此事,便有杀人灭口之心,那两个乳娘一到画城便死,自然也是因此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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