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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天下春秋-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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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九神往道:“伍子胥忠孝之名,天下皆知,听你们一说,在下只恨未能一睹其风采。”
  被离摇了摇头,叹道:“世人都佩服伍相国的忠孝,但伍相国却常说:”我本是楚人,却鞭楚王之尸,几灭楚国,何以谓忠?为报父兄之仇,却杀人之父兄,何以谓孝?‘常自懊恼。“
  渠公叹道:“今日听先生一说,老夫才知伍子胥胸襟弘大、气度宽广,委实是人中之杰,无怪乎公主不仅嫁给了他,还为他生下儿子。”
  被离道:“在下也知道伍相国曾有一子,但三年前便夭折了,原来是在齐国,这真是意想不到。”
  渠公道:“吴王夫差宠信伯嚭,因越国之事,伍子胥每每直言相荐,有多次斥骂伯嚭,夫差和伯嚭都视伍子胥为眼中之钉,每欲除之,但念他是先王老臣,又无藉口,强忍了杀害伍子胥的心思。”
  被离叹道:“在下曾多次劝过伍相国隐居避祸,他却说夫差是他劝吴王阖闾立的世子,又受阖闾之托付,夫差纵算对他不仁,也不忍相弃。”
  渠公道:“三年前吴鲁联军与齐军相持艾陵,夫差用伯嚭之谋,派伍子胥到齐劝降,欲借齐人之手杀他。伍子胥自知终会死于夫差之手,便与庆夫人商议,带了封儿到齐国,将封儿托付给鲍息,命封儿拜鲍息为兄。鲍息是个忠厚重义之人,素来敬重伍子胥,其父亲鲍牧与伍子胥是结义兄弟,鲍息便声称封儿是其骨肉兄弟,失散多年方才寻回,并在宗室家谱上添上鲍封之名,封儿便留在了鲍家。”
  被离道:“怪不得伍相国回吴不久,便为儿子办丧事,定是为了掩伯嚭与夫差的耳目。此后不久,夫差果然命伍相国自杀。伍相国既将独子托于鲍家,自是有必死之念,幸好伍氏一脉由伍封传承下来。”
  渠公对被离道:“听公主说过,先生与孙武将军是伍子胥生前的好友,相术妙绝天下,明日便是新春,先生可否随老夫和九师父到伍堡去,同过佳节,也为公主和封儿一相命数?”
  被离点头道:“在下正有此意,明日……”
  话未说完,忽听远处钟声敲响,声音清越,众人吃了一惊,渠公道:“这是临淄城中最大的钟,等闲不会敲它。”
  便听钟声响了九声方止,被离大惊,按照周礼,钟敲九下,那是诸侯国君亡故的意思。
  渠公脸色变白,叹道:“国君甍了。”
  被离长叹了一声,向渠公对视一眼,他们心中都知道,国君之死,多半是田氏所为。
  被离长叹了一声,道:“看来,在下明日不仅去不了伍堡,恐怕连鲁国之行也在半年之后了。这半年间众使纷纭,在下暂不会与庆公主见面,免得泄露了庆公主和公子身份。”
  渠公与列九一齐点头,依照周礼,国君死了,凡在该国的士大夫不论是本国还是他国的都要去拜祭。因为从表面上看,天下只有一个天子周王,其余的不管是诸侯还是公卿大夫,都是一国之臣,爵高者去世,爵低者去拜祭是必须的。
  要离虽然离开吴国,但他终是吴国的大夫,未被吴王褫职,仍是大夫,须得拜祭齐君,直到下葬。而这国君拜祭之礼,习惯上要停椁半年,待各国使节赶来。虽然如今各国争战,未必通使,但齐国与晋、楚为一等大国,它国一般都会派使前来拜祭亡君和祝贺新君,以免得罪大国。
  虽然明日是新春,但赶上了国君去世的大事,渔盐大典取消了不必说,齐国上下也不好公然过节。这恐怕是齐民最无趣的一个新春了。
  本来旧君一逝,便要即立新君,但田恒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了五个月,眼见旧君要较入葬了,居然还未立一位新君出来。
  明堂之上一片哀声,中间放着一个极大的铜椁,三棺三椁共六层一个套一个,到最外面的自然就有八九丈大小了。田恒与齐简公的弟弟公子骜、其长子公子高在铜椁旁坐着。
  大堂上铺了一层布筵,两旁摆着数十张尺余高的木案,案后各有一张绵软的厚布席,被离坐在其中一席上,悄悄地用手揉着腰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终是老了,便是这三十六拜,便觉得腰骨也痛了。”幸好齐人知道每人这一坐都是大半日,是以在他们身边都放了一张几,让他们可以凭几而坐。年纪稍大的人身边,还放了一根木杖。
  被离见那公子高二十一二岁,公子骜三十五六岁,与田恒一齐接待使者,心道:“日后继位为国君的,定是这二者之一。”
  香烟燎绕,被离想看清这两个公子的面目,却看不太清楚。
  他向殿上看去,这时正是鲁国的使节柳下惠正站起又拜下,恰好叩完了第三十六个头。
  被离心道:“这些年齐鲁交恶,三年前齐国吴鲁联军在艾陵大战,想不到鲁国仍派了使者前来,多半是鲁国见吴势渐弱,有些靠不住,想再与齐国结盟。”
  田恒上前扶起了柳下惠,道:“鄙君英年仙去,举国痛哀,尊使之祭,足抚齐民之痛,鄙国上下不胜感激。”
  柳下惠道握着田恒的手道:“鲁国境狭民少,向来受齐之恩惠,数百年来互通婚姻,便如兄弟一般。只愿从今往后,齐鲁两国和睦相处,不再争斗。”
  田恒叹道:“这正是本相所愿。”
  这时有行人官上前,将柳下惠扶到对面的桌旁坐下。对面的一排长桌后,坐的全是异国使者。被离因为离吴到齐,所以被安排到齐国本国这一边坐下。
  被离向柳下惠看去,看他丰神俊朗,须发极齐整洁,当真是一表人材,心道:“如此人物,怎会有柳下跖这样的兄弟呢?”
  接着是楚国的使节白公胜拜祭,那白公胜生得十分清秀,面上带着傲气。
  坐在被离身旁的田逆冷笑一声,小声道:“这白公胜的父亲太子建死于郑国,当日若不是伍子胥保护,携着他逃往吴国,后来得吴之助回楚,爵封白公,哪有如此风光?楚王的后人,却以楚国的大敌吴国为靠山,哼!如今既不见他伐郑为父报仇,也不见他伐吴为伍子胥报仇,恐怕是个胆小之徒吧!”
  周围的齐臣听到的,都小声附和。
  被离在吴之时,与这后来当上楚国白公的公子胜也熟识,心道:“当日伍相国在世,曾说这公子胜胆大狂妄,不可掌有大权,从他面相看来,此人日后必会惹祸。”
  田逆问身旁一人道:“闾邱明,还有哪国的使者未到?”
  那闾邱明恭恭敬敬道:“今日是先君下葬,各国使节均已到了,连周天子也派了使者来,只有秦、晋、吴、越、代五国的使者未来,想是路途太远之故。”
  田逆哼了一声,道:“路途太远,哼!秦国远在西鄙,越国偏居东南,固然稍远,代国是异族胡人,都是一向不与中原各国交往,也还罢了。晋国总不会比楚国远吧?晋虽是大国,如今被智、赵、韩、魏四家分地而治,未必便胜得过我齐国多少。吴国仗着艾陵之战,侥幸获胜,便不将我齐国放在眼里,哼!”
  闾邱明点头道:“左司马说得是。”
  被离心道:“晋国六卿之乱,齐国助范氏、中行氏与智、赵、韩、魏四家交战,眼下范氏和中行氏已灭,晋国由智、赵、韩、魏执政,齐晋二国此刻仍在卫境之内两军相峙,既然是敌国,不派使前来也是常理。艾陵之战中,虽然说是吴国和鲁国的联军,其实打败齐人的全靠吴人,齐人在此战中十万大军几乎尽墨,损革车八百余乘,齐吴之仇结得可深了。”
  这时白公胜已拜祭完毕,坐在了对面桌后,忽听殿外行人官高声报道:“吴国使者右领颜不疑(5)大人前来致祭!”
  田逆勃然怒道:“吴国欺我太甚!它国派来的使者,最少也是下大夫,吴王夫差竟派个小小的领军武将为使,视我齐国无人乎?!”
  众齐臣也都有怒色,连在座的其它国使者也暗暗摇头,心想这吴王办事胡涂,失礼于齐。
  被离却心想:“艾陵之战后,吴王夫差不听伍相国苦劝,反将他赐死,然后领国中精锐北上黄池,与晋人争霸,却被越王勾践从后偷袭,焚姑苏之台,杀吴太子友,至使吴国开始势弱。如今吴国腹背受敌,夫差若想与齐国修好,便得派一员重臣来,如今不伦不类,只怕弄巧反拙。”
  田恒却不以为意,忙道:“颜右领大驾光临,快快迎接。”
  只听殿外脚步声响,一人昂然走了进来。
  颜不疑虽然跟随吴王夫差十多年,却是行踪隐密,极少露面,被离在吴多年也未曾见过,忙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约二十六七岁左右年纪,身高八尺,浑身白袍,手臂比常人略长,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铜冠,往那里一站,便如高山劲松,挺拔雄壮,面白如玉,两眼如电,顾盼之间,有一种潇洒飘逸之态。
  众人心中暗赞道:“好一个美男子,竟不下于鲁国的柳下惠!”
  被离仔细打量这颜不疑,恰好颜不疑的眼光如电般扫了过来,目光相交,被离便觉此人如天上浮云,无法相出他的命运性格来,这是他自会相面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心中大吃了一惊。
  颜不疑目光在被离身上停了停,似乎并不曾在意,但被离心中却隐隐觉得,颜不疑这一眼,已将他的身份来历看得一清二楚,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
  田恒似乎也对颜不疑这番摄人的气质吃了一惊,迎上前到:“久闻颜右领的大名,本相心中一直仰慕得紧,今日得见,幸如之何!”
  颜不疑恭恭敬敬拱手道:“小将身份低微,何劳相爷挂齿。今日小将来拜祭贵国先君,身份颇有些不合。只因下国偏在一隅,消息不通,贵君仙逝之事,来得晚些。小将正奉吴王之命,在边境视军,吴王以千里快报命小将暂为使节,若是派其他使者前来,恐误了贵君下葬之期。”
  他脸上似笑非笑,说话不卑不亢,令人心折,那些愤愤不平的齐臣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释然。其实,谁都知道颜不疑这是推脱之辞,须知自吴到齐,若是轻车速奔,也不过一二十日路程,齐君停椁数月,不可能赶不及来,不过大家见这颜不疑甚有风度,便不甚在意。
  先前与田逆说话的闾邱明叹道:“久闻吴越之地,常出美女,不料还出美男。这家伙到我齐国,不知会迷倒多少齐女,不妙之极。”
  田逆哼了一声,道:“呸,小白脸又有什么用?!”
  田逆一众所坐之处,离殿中有四五丈远,他们这么小声说话,站在殿中,自然是无法听到,但那颜不疑的眼光却向田逆这边一扫,微微一笑,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一般,立刻便转过了头去,作悲戚之色,趋上几步,开始行拜祭大礼。
  颜不疑行礼之际,闾邱明色迷迷望着颜不疑,忍不住出粗口道:“他娘的,这小子连叩拜之际,动作也与众不同,十分好看,若是……”
  田逆忍不住小声笑骂道:“你这狗东西就算喜欢男宠,也不要打这小子的主意,谁知这小子是不是吴王夫差的男宠?”
  闾邱明愕然道:“不会吧,吴王有西施那样的天下第一美女,又怎会喜欢男宠?”
  被离见他们越来越不象话,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些家伙忒也无礼,自己的国君之葬礼上,竟会如此地不庄重,成何体统?”
  颜不疑行完礼起身,又与田恒说了几句客套话,由行人官带到席上坐下,他官位虽卑,却是吴国的使者,故坐在燕国使者之后,中山、邾、莒等小国的使者之前。
  虽然他身边坐的不是公卿,便是大夫,颜不疑与他们身份相差颇远,却神情自若,举止有度。
  这时,田逆与闾邱明又在小声的说笑,被离心甚厌恶,却又无可奈何,正烦恼间,晋国的使者赵鞅(6)便到了。
  赵鞅是晋国四大家族中的赵氏之长,与他的先祖赵盾、赵武一样,名气极大,天下皆知,如今为晋国上卿、众卿之首。他一进得大殿来,众人无不脸露尊敬之色,连田逆和闾邱明二人也不敢再说话。
  田恒见晋国终是派了使者前来,心中甚喜。
  不管怎么说,楚、晋、齐、秦、吴等国的疆土远远大过其它诸国,都是一等一的大国。但若论国土之大,当数楚国。虽然吴王阖闾得孙武、伍子胥之力,攻入楚国都城,几乎灭楚,幸亏楚将申包胥搬来秦军,重兴楚国,楚国的江淮之地从此尽被吴国所占,但其疆土仍有近四千里。如今晋国的疆土三千多里,虽然此时晋国虽然君权旁落,为智、赵、韩、魏四家所控制,仍是不可小视。齐国方二千里,比秦、吴两个千里之国还大,算是极大之国。
  赵鞅的威望,在晋国比势力最大的智瑶还高,算得上是晋君以下的第一号人物,所封邑地近千里,比鲁、宋、卫、郑等诸国的疆土还大,相当于秦、吴之类的大国。今日赵鞅亲到齐国来,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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