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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节

一池霜-第2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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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伸手开了灯,起床裹了厚睡袍,过去开了门。

    两人对视一眼,这是自周三之后的首次见面。陈池看不出什么来,至少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家中吵架就立即像个无人搭理的空面袋子似地积上灰,软塌塌褶着颓唐了。他脸面清爽,黑衣黑裤,一点都不邋遢,修身剪裁的黑衬衫包裹出浓浓的精壮男人气质,在灯光下还愈发挺拔干练,脚上踩了一双黑袜子,又在英朗之外多显了几分居家的闲雅。

    许霜降侧身让到一旁。

    “……”陈池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道,“明天事情多,我要很早上班去,衣服先要拿好。”

    许霜降微微点头,待他进来,她闪身出去,到厨房间倒了一杯水。

    陈池回头望着她的背影,也没出声。

    厨房窗外,远处那块巨幅的广告牌依然明亮耀眼。许霜降捧着杯子,模模糊糊地在回想,这一家的广告位似乎占了很久,怎么老不见撤换,不知她还会不会见到新图样。她听到柜门关上的声音,并不急于回房,抬起杯子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两口。

    玻璃窗映出她的上半身,细绳发圈松垮垮地在颈后拢住了头发,睡觉前忘了取,沾了枕头便有好几撮拱起或散脱,松松乱乱地,粉色睡袍肩膀上也掉了几根长发,扭扭曲曲地巴着毛纤维,瞧起来十分明显。

    许霜降面无表情地对着玻璃窗扫了两眼,慢吞吞将剩余的白开水倒进水槽,又将杯子冲洗后放好,这才熄了厨房的灯。

    陈池站在小书房门口,瞅着她经过,开腔道:“我星期三要出差,去意大利,再下个星期五回来。”

    “嗯。”许霜降停了停。

    “爸妈还好吧?”

    “还好。”

    许霜降走进卧室,头也不回,反手将门阖上了。她以前的习惯是,陈池自行翻了衣柜,她会不放心跟过去再将衣柜理一理。陈池妈妈说的,他总是不那么细致,于是许霜降便像小尾巴似地,缀在他身后,将他动过的地方再东摸西摸一遍,替他细致。

    现在她在原地定定站着,什么都没做。

    一门之隔,也是一片寂静。

    正是夜里眠卧时刻。

    许霜降挪动双脚,回床上去睡。

第526章 指尖回忆

    陈池出差的前夜,许霜降去看了一场电影,正好把最近档期里的新电影都看全了。

    差不多夜里十点的老时间,她回家了。

    小书房的门大开着,陈池将行李箱铺在地上,折叠床上放了文件袋,书桌上摆开了手机、名片、钥匙等一堆小零碎。

    他蹲着整理行李,许霜降经过,侧头瞧一眼,进卧室取了睡衣洗漱。

    待她洗完撩着湿头发出来,陈池似乎还没好。许霜降是个很有公德的人,她没有关上卧室门先行睡觉,而是把门仍旧打开着,自己取了吹风机,坐在床沿,呜呜地吹头发。

    陈池果然进进出出跑了两趟,听声音是打开衣柜找衣服。许霜降没有瞅一眼,面对着窗户,只管一缕一缕地细细吹头发。

    耳后吹得暖烫,她关了吹风机,瞬间就清静不少。

    “车钥匙放在这里。”陈池拉开他那侧的床头柜。

    许霜降闻声下意识扭头,也没什么表示,再扭回来,捻起睡衣上掉落的一根长头发。

    “不要再屏蔽我,不然有事不能及时通知。”陈池停了一停,问道,“要我带点什么回来吗?”

    “不用。”

    陈池隔着床,望着许霜降的后背,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这晚,他们就说过这么些话。

    第二天,他们差不多时候起床,一前一后各自安静洗漱,许霜降比陈池先出门,也没什么话,仍当平常日子上班。晚上回来,一屋子的冷寂,她默默地给自己做了一顿新鲜饭,吃过饱饭后,从收拾厨房起,将屋里所有的角落都做了个深度清洁。同时也洗衣服,将陈池留下的几件脏衬衫都洗了。

    许霜降搓着陈池的衣领,垂眸盯着那淡淡渍痕,想到以前她会把手伸到陈池脖颈后,粗暴地揉一揉,再扯一把他的发茬,嘀嘀咕咕吐槽外头理发师的水平,威胁陈池下一回等他头发蓄长了,她亲自来操刀。满手肥皂沫里,她捏着陈池的衣领,只剩布料和表面活性剂的凉滑,指尖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曾经温热的触摸感,眼泪就没有征兆地流下来。

    有人边做家务边哭,做到半夜三更,揪着脏抹布抱膝坐在地上放声抽噎的吗?

    许霜降算一个。

    白天,换了早春装,化个小淡妆,依然是忙碌的许经理。

    但她现在,看待幸福的角度已经不同。

    以前,她瞧着组培室那几个小姑娘,得空了就比较口红牌子,连个发夹都淘问是哪个专柜买的,苗圃里那些阿姨,聚在一堆翻盆培土时,起劲地说家长里短,就觉得真是好无趣。现在再看,她会觉得如果只需让她碎碎叨叨这些,便是幸福。

    岁月静好,就聊些八卦,该有多美。

    脚步声传来。

    许霜降收回了神,侧头望去,原来是顾一惟。

    他走过来,到许霜降身边,探头和她一起观察面前的一排培养皿。鱼冻般的培养基上,一坨坨愈伤组织点缀着,远一点像绿白绿白晶莹剔透的宝石,近一点又觉得柔嫩极了,就像春天被封在里头,很快要绽放开来。

    “怎么样?”他问道。

    “要长根了。”

    顾一惟再凑头去细瞧,许霜降便拿起了培养皿,指点道:“你从底部往上看,有没有白色的很细的毛须须?”

    顾一惟果真高高举起培养皿,眯着眼用心搜寻,总算发现了几根细丝嵌在透明培养基里。“嗯。”他一低头,见许霜降抬着下巴半仰脸也在瞧,一双长眉入鬓,便笑起来,“不错。”

    “要换容器了。”许霜降低头刷刷地记录着观察结果,走去交代组培室的姑娘。

    顾一惟今天像是视察工作,继续跟着:“我随便看看。”

    许霜降点点头,也没有管他,叫过姑娘们,开了一个简会,安排完工作,又循惯例去炼苗大棚检视。

    顾一惟一直没干扰许霜降的工作,到了兰花苗区,随着许霜降一起蹲下查看长势,开腔聊道:“陈池那边在下雨,说这次去天气不作美。”

    许霜降正轻摸着叶面,闻言一愣,条件反射般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说没带伞,也没带冲锋衣。”顾一惟伸手拨了拨植株,侃道,“你没给他准备全?”

    许霜降又笑了一下,含糊道:“天气的事,说不准。”她抽出花盆中的标签,专注地瞧了瞧,再一会儿,把标签插回去,人朝前移到另一盆苗那里。

    这距离令得顾一惟和她说话,得稍稍拔起嗓子。顾一惟一抬头,许霜降有些远,在那儿垂着头观察得认真。他瞅了两眼,没再继续闲聊,令许霜降暗地里轻松很多。

    自从陈池出差,许霜降和他是真正的零交流。她识大体,陈池在国外,便没有再屏蔽他,当然也不去主动关问,也没有收到他什么讯息,对他在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她想到陈池和别人联络着,脑中便会不由自主跳出陆晴的名字,胸口就一阵摒痛。

    “总经理,你在这儿啊?”小范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笑呵呵道,“我刚刚还去老大棚转了一圈,你看,这样像不像?烧了不少脑细胞,才整出这个样子来。”

    许霜降更加松了一口气,刚才她就怕顾一惟闲着没事干,踱过来和她再讲陈池的事。

    “差不多吧。”顾一惟瞧了瞧小范手中的纸,“我看差不多。”

    “我也看差不多。”小范乐道,“那就这样了,我再敲个检验章,那就更像了。”

    许霜降没注意听,当天下午,顾一惟回去后,她和小范坐在组培中心的办公室里,小范拉开抽屉找东西,一会儿问:“许姐,你看见蓝印台了吗?”

    “没看见。”许霜降也帮着找。

    “找到了,找到了,”小范吆喝一声,取了一个章,在印台上敲一敲,用力压在纸上,他自个瞄了两眼,递过来给许霜降,“许姐,你看怎么样?”

    许霜降接过来一瞧,咦道:“产品检验合格证?”

    这是一份新式温室无土栽培装置的产品检验合格证,也正是顾一惟让许霜降弄出产品说明书的那个专利装置。

    “我们不是不做这些吗?”许霜降狐疑道,“前一阵子我还问顾总的,难道又要把业务铺到这方面了?”

    “总经理叫整,就整一套呗。许姐,你看效果怎么样?和别的厂家整得差不多吧?”

    “挺好的。”许霜降答着,心头总是不解。

第527章 世上最虚幻的美丽

    白玉兰开花了。

    花洁白洁白的,俏立在枝头。

    许霜降坐在长椅上,仰着头看。

    今天是星期天,她从培训机构的商务楼出来,慢慢踱到了一处街心公园,看到了一株白玉兰树,开得灼灼,就在长木椅子坐下了。

    教务主管人很好,听闻她仍想在周末带课,答应帮她在六月以后安排。

    她心里稍微松快些。不管有什么变故,这份工作收入总还可以有的。

    阳光是白的,花也是白的,不知谁更灿烂。许霜降瞧着瞧着便有些神思惘然。

    她想了很多事,很多人。

    包括多年之前遇到的那个如白玉兰一般的人,他的名字叫什么?

    麦修斯,她记得的,几乎第一时间就在脑中浮现起他的名字,好些年过去,不知他是否安好,是否笑起来还像白玉兰花开一样明净。

    许霜降一直在内心深处以为,这世界上有一种最虚幻的美丽,那就是你把一个人郑重放进你的故事里,可他从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而你,在他的故事里,连路人都不是。

    她,微微遗憾过的。

    每年春来,她总是不会错过白玉兰的花期。从某一天清晨突然撞入眼帘的满树白花始,她会悄然欣赏路遇的每一株白玉兰树,默默地替它们数着日期,等到花瓣落满地,枝上冒出新绿芽,便安心等来年。

    年年她都这样送走花季。

    白玉兰的花期非常非常短,一株树,从第一朵花开,到花满枝头,不过才两三日,又过不了两三日,便纷纷零落,颓黄。

    所以只能欣赏一小段时光。

    一片花瓣悠悠飘下来,好阳光里,花落无声,那裂开、断折、掉落的哔啵声只是印在心里想象。许霜降望着树下的洁白花瓣,以前她会惋惜,这些年看惯花开花落,渐渐不会怅然,这些都是自然过程,在美丽的时候适逢其会,已经很好很好。

    那个如白玉兰一般的男子会慢慢变成什么样,她有些好奇,但不知道也不打紧。白玉兰总是年年花开,她真心喜欢看那一树白花,偶尔一个闪念,想到多年前遇见过这样气质的一个人,会有淡淡的平和欢喜,那也极好极好。

    但是,她终究有咬牙切齿要牵扯的人了。

    许霜降现在才知道,这世界最不能忍受的体验是,亲得以为像空气一样每时每刻都缭绕在身边的人,忽然不亲了,她呼吸他的气息,自然得已入肺腑,现在要还出来,就像吸不上气那样痛苦。

    从什么时候起,她和陈池出了错。

    是不停的搬家,是每天要做的饭,是总要换洗的衣,是擦了还会落不停的灰,悄然间抹消了他们对彼此的牵动?

    还是之前的两地分居,他无暇详说的应酬,她无人倾听的八卦,他们早就习惯的寂夜,悄然间磨淡了他们的情分?

    许霜降甚至企望,更久之前,她阻止了陈池去买那一只股票,他们没有被逼得捉襟见肘,毕业便可以从容安排,陈池不必立即接下那份离家远的工作,他们买房生娃,一样一样安顿好,维系是否可以牢不可摧。

    她和他,相濡以沫,他们熬过了异国求学,熬过了两地分居,却在慢慢好转时,熬不过日夜相对。

    许霜降在白玉兰树旁,坐到黄昏。

    她病了。

    这一场感冒,起先她没有重视。鼻子塞,头昏沉,还能撑着上班。拖了一日,自己觉得吃不消了,起床都气喘吁吁,走两步都像要出虚汗。不用体温计,她就知道自己在发烧。她这个样子,早高峰时间去挤地铁,不太现实,便先去医院拿药。

    看病的人特别多,她浑身无力,头晕目眩,行动迟缓,一个人挂号、候诊、验血等报告,最后医生给她配了药水吊点滴。

    留观室的人也很多,护士给她插了针,她打了一个电话给顾二勤请了假,便阖上眼,靠着椅背休息。

    许霜降永远都不会忘掉接下去的细节。

    多少午夜梦回,她希望这一天会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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