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古传-第2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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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转身,率先向外头走去,醇厚的嗓音重新落下一句话:“以后,也要天天这般说才好。”
杜微微眸子睁大,愣住了不少,脑中一时没有转过弯,看着贺潇走出的背影,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没有生气啊!
这般想着,杜微微面色一热,想到刚刚自己竟是说出了眼中只有他这样的话,气嘟嘟地跺了跺脚,快步跟了出去。
这人,如今怎么这么喜欢戏弄自己!
夜色,很快便沉了下来。
落雪阵阵而起,虽是断断续续落着,整个汀元却是一直沉浸在一片茫茫的白色之中。
寒意,入了每个人的身,更是入了每个人的心。
“皇上,夜深天寒,早些歇着吧。”海公公将那暖炉重新翻了一遍,往穆天德的方向推了推,扭头看了看放在物架上的石记器,声音低沉不已。
穆天德的一双眸子早就是泛了红,遍布着血丝,却还是一本又一本的奏折看着。
穆云古一死,一瞬间,所有本是太子处理的事务一下子又落在了穆天德的身上。
“几时了?”
穆天德的头丝毫未抬,皱着眉眼看着自己手中的奏折询问道。
“回皇上,子时了。”海公公恭敬地弯了弯腰。
“嘶呼”重重地吸了口气,穆天德闭了眼,身心俱疲,而后手中的奏折猛地一松,身子无力地向后靠去。
“再让人烧个暖炉来。”
海公公本以为穆天德会就此结束,却没料,开口一句,竟是让再烧个暖炉过来。
张了张口想要说些话,停了一瞬,海公公还是未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言罢,就要抬步退出去。
“让外头的人,都去休息吧,今晚,不用守着了。”
海公公的步子刚迈出,穆天德闭着眼靠着,声音又一次落下,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这次,海公公心头的不惑更是加重了,却还是依言,应了一声是,这才离去。
整个御书房内,瞬时一片安静,只余留下了穆天德那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万般寂寥。
第五百五十五章、失子之痛
很快,海公公便推着一个烧的红火的暖炉重新回了御书房。
将暖炉推到了书桌旁固定好,海公公直起身子,看向了那倚靠在椅上,好似睡着了一般的皇上,动作滞了一瞬,转身往再里间走去。
出来时,手中已是拿了一袭薄薄的锦被。
却没料,穆天德已是睁开了眼,一双老眼中是深深的无力感,瞥看向海公公的方向。
海公公手中动作一顿,目光垂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锦被,叠好放到了一旁的榻上,急急地又退到了穆天德的身旁。静默着,并不吱声。
穆天德的身子倚靠在龙椅上,双眸分外疲惫,寂静了良久,才缓缓地抬起手,想要去摸那放在桌上的茶盏。
许是因为倚靠着身子的缘故,穆天德的手并够不到那茶盏,几次伸出手,却是几次都没有拿到那茶盏。
海公公斟酌再三,还是伸出了手,将那茶盏拿过,而后递到了穆天德的手边:“皇上。”
穆天德的眸子里滑过一丝浅浅的光,旋即熄灭,转眸看了看海公公递过来的茶盏,又轻瞥了瞥海公公的面目,轻笑一声,出手接了过来。
茶,还是温热的。
打开盖子轻抿了一口,穆天德的眸子凝了神,细细地看着那茶盏上的彩釉,声音沙哑沉沉出口:“老海啊。”
“老奴在。”
“朕这心头,怎么就这么空落落的呢?”
说话间,穆天德手竟是开始发着了颤,几近要端不稳那茶盏。
海公公眼疾手快,一把将那茶盏接了过来,放回了桌上,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皇上……节哀。”
“嗬嗬嗬。”
一声冷笑从穆天德的口中而出,而后是一道重重的哀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果真……是不好受。”
“……”海公公的眸子并未抬起,而是低低地垂着,并未答话。
“朕贵为天子,竟也有这样的时刻。真是可笑,可笑啊!!!”
海公公垂着头,依旧一句话都未说,只是感觉到皇上的心绪,好似更加落寞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若不是朕叫他回来弄那祭祀礼,古儿,也不会这样走了。说到底,朕是害死他的人。害死他的人。害死他的人呐!!!”
话语到此处,已是有了些许的哽咽。
海公公心头一惊,匆忙抬起头看向他。
殊不知,穆天德,早已是泪流满面。
此刻,在海公公的眼中,他并非皇上,他只是一个,父亲啊。
嘴唇紧紧抿着,穆天德的眉头上满满的都是悲伤。泪水肆意地流下,一双手死死地抓着扶手,身子止不住地发着颤。
他怎么会不伤心,那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子嗣,是他的,心头肉啊!
海公公的手猛地一下子攥紧,一双老眼中明显有了动容,想要迈步上前,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是合适,这一步,终是没有迈出去。
长久的寂静,两个人的气息皆是沉沉,没有丝毫的波澜。
“皇上……”
“老海。”
下一瞬,两个人竟是同时开了口。
海公公明显一愣,适时地收了口,恭敬地等着穆天德说话。
又是良久的寂静。
深吸了一口气,穆天德满是老茧的大掌抬起,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眸,声音缓缓平静了下来:
“古儿的事,你怎么看?”
这次,海公公不仅仅是神色僵住,脚步更是有些紧张地后退了一步,停了片刻,才寻回了自己的心绪:“老奴……不敢妄言。”
他当然清楚,这种问题,自己是不能随便说的,一个说的不对,便是掉脑袋的事,虽然他在穆天德的身旁也是服侍了这大几十年的光景,可这该说不该说的,他心头,分外清明。
轻笑一声,穆天德似是对海公公的说法并不认同,抬起眼看了看那不敢乱有动作的海公公,摇了摇头:“我让你说你便说。”
这下,海公公身子更是僵住不敢动了。皇上,竟是没有自称朕,竟是在自己的面前用了我这个字。
僵住片刻,海公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一下子重重地跪了下去:“皇上,您这是折煞老奴了!”
“老海啊老海,你跟我这么久,到如今,还是这般怕我。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不高兴呢?”
身子越发僵硬,海公公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见海公公依旧跪着没有起来,穆天德眉头重重一皱,声音有些严肃了起来:“起来。”
想到前些日子,皇上对自己的一些防范之意,海公公心头更是泛了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也是不敢起身。
“让你起来就起来,僵着不动做什么?”
穆天德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严厉,只一句话,已是让海公公那本意欲一直跪着的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海公公的身子下意识地又向后退了一步。
穆天德的余光自是看见了他的动作,并未多说什么,无奈地笑了笑:“今晚,我不是什么皇上,你也不是什么公公。我们啊,就是两个老头,随便聊一点。”
闻言,海公公的眸子里滑过一丝诧异,抬起眼看向穆天德,对上了他那双看着分外苍老的眼,终是缓慢而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拖了一张椅子在穆天德的身旁坐下,海公公明显还有些胆战心惊,身子坐得笔直,不敢有丝毫的别的动作。
下一瞬,穆天德的手却是一下子拍上了海公公的肩头:“随便聊聊,没什么的。”
“……是”
又是良久的寂静,这个御书房内,只听的到那烛火燃烧时的啪啦声响。
“古儿的事,你是什么看法?”
穆天德的第一个问题,依旧是关于穆云古而问出。
海公公僵住了片刻,犹豫着开了口:“老奴……不懂什么毒的门道,只是觉得……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老奴觉得……三皇子并非是那般狠心之人……”停了片刻,见穆天德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海公公心头一紧,匆忙接着开口,“这些……这些只是老奴的一些愚见……”
第五百五十六章、密旨
话语落下不过片刻的功夫,穆天德的眸子逐渐变得清晰厉厉了起来,伸出手,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方帕子,转手,递到了海公公的手中。
“你看看这个。”
海公公不敢有丝毫的违背,接过了那帕子,缓缓打开,却是在看到那血字一瞬间,整个身子都僵住,视线快速地扫过整个帕子上的血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眼的光一般重重地扎在了海公公的心头上。
那帕子,正是穆云锦栽赃穆云新的那一方!
“皇上……这……”海公公并不知道那日在慎刑司的情况,看到那帕子上的血渍,心头只有一圈一圈回荡着的震惊,这么说,三皇子在慎刑司,是畏罪自杀?
海公公的手拿着那帕子,微微的颤抖,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个扭头,穆天德的眸子有些发浑的模样,看着海公公许久,声音薄凉不已:“你不是觉得,新儿不会做这样的事吗?”
一句反问,海公公身子僵住片刻,一个猛地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再也不敢乱开口说话。
又一声无奈的轻笑,穆天德的手扬了扬:“坐坐坐,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次,海公公却是怎么都不肯再坐下了,静静地站在穆天德身旁,一声不吭。
帝王之心,不可测啊!
见海公公不肯坐下,穆天德倒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又从他手中将那帕子拿了回去,眉头上是深深的无力和悲戚。
“到头来,我做这父亲,竟还不如我做一个君主来得合格。”
海公公的眉头紧皱着,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是依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海啊,去取一道空白圣旨来。”
长久的静息后,穆天德沧桑不已的声音终是再次落下,停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改了口:“取密旨来吧。”
海公公的神绪有些混乱,却还是依着穆天德的吩咐,去了御书房的里间,取来了一道空白的密旨。
密旨样式与圣旨相同,但整体却是圣旨的一半大小都没有,往往作为急用亦或是秘密而宣。
而最大的不同便是,圣旨上所印,为玉玺。而密旨上,印的则是穆天德的私印。
海公公心头总有些惴惴不安,将那密旨送到了穆天德的手边,又匆忙退开了身子。
空白的密旨躺在了穆天德面前的桌上,明黄的颜色,良久看去,竟是有了些许的刺眼。
穆天德的手已是摸上了毛笔,蘸了先前磨的还未干涸的墨,反反复复舔了许久的笔,穆天德才收回了毛笔,准备在密旨上落字。
毛笔悬在密旨上,停顿了许久,都是没有落笔。
那饱含着墨水的笔头几次就要触到密旨,却是几次,又挪开了去。
“唉”
一声长叹,穆天德的左手抬起,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身心俱疲的模样,是海公公见过最为萧瑟的一次。
笔上的墨,终是因为良久的悬空,而后重重地滴落在了密旨上,晕染开来,浓厚不已。
海公公的心头一急,声音已是先于思绪响了起来:“皇上。”
闻声,穆天德的眼中带着明显的无力睁了开来,也是瞬时,发现了那无法再写字的密旨。
万般无奈。
“老奴再取一道来。”
海公公很是明白事理,浅浅行了礼,抬步便重新去了里间,打算再取一道密旨出来。
穆天德的眸子看了一眼海公公,旋即又落在了那沾染了墨的密旨上,心头上,是隐隐的不安。
很快,海公公取了一道新的密旨走了出来,送到了穆天德的面前,而后又将那沾了墨的密旨收了回去。
“皇上。”轻唤了一句,海公公唤回了穆天德的神绪。
穆天德的眉眼间一片怆然,看着那新的密旨躺在了自己的面前,毛笔微微发着颤,终是落了下去。
海公公站在一侧,目光低低地,却是注意着了皇上落笔的每一个字。
“朕,为汀元帝君,思久之,故决定千古后,传皇位于三子穆云新,密旨启封之日,昭告天下子时。钦此。”
穆天德的动作并不快,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规整,直至三子的三字落笔而下,海公公的心头明显满是震惊,先前看到的血字帕,如今看到的密旨,怎么会这样?!
心头虽惊讶,海公公的面上却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