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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

花的解剖学-第1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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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平生却不理他,转头向我,露出了一个非常非常温暖的笑容。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地笑过,当初我们两个共同游历时,他也常常会笑得很好看很真诚,但是没有今天的这个笑容那么灿烂过。这个笑让我有种不祥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忽然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心里头的真性情。

    如果没有过去的一切,他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这个笑容是那么好看,为什么我却忽然感觉如此悲伤?

    “阿萤,没事就好。”他的笑容里似乎包含着许多的意义,可是话却没有说出几个字。

    他以这样的残病之躯,进到这里来,无异于陪我去送死。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愣了一会儿,我也鬼使神差地只说出了几个字。

    “我叫真真,叶真真。”

    任平生又是温柔地一笑。

    “我知道的,可是我叫惯了,你是别人的真真,却永远就是我的阿萤。你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戎抚天冷笑起来。

    “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卿卿我我,真是笑死人了!”

    说罢,他气贯全身,抬起右掌,却忽地脸色一变。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的右掌掌心,似乎钉着一根细细的银针,整只手掌都已变黑,而他竟浑然不觉。

    任平生猛地回头,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戾气。

    “别看这毒令人无知无感,实际却猛得很,以父亲的功力,自是对你形不成什么威胁,可是现在你若不运功疗毒,却一样大大的不妙!”

    戎抚天哼了一声,收了掌,便气行大周天,开始化解体内毒性。

    我“唰”地拔出了采幽剑。难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趁势攻上去,合力把他杀死吗?至少,破掉迷踪术,我们就有援手了。

    我的手却被任平生修长的手指握住了,他用手掌包裹住我的手,把我的剑缓缓地送回了剑鞘。

    “阿萤,没有用。”他微笑着说,“你别看他那样,若是攻过去,一样是送死。而且,迷踪术的话,不把他全身的功力散掉,是解不开的,凭现在的你我,根本就做不到。”

    “那咱们也不能等死啊!”

    任平生却没有顺着我的话题接下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阿萤,其实在这个世上,我根本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有什么牵挂。努力想让日子过得有意思,本来就是一件没意思的事情,所以,还能不能过得下去,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你在说什么啊!”

    我想了想他说的话,忽然觉得这一刻的他似乎十分悲观。

    “我曾经很想打赢一场仗,当我发现这世上有一件东西我非常想要的时候。可是,现在看来,这一战我已经赢不了了。这一战的开局太晚,天时地利人和,我什么都没有,所以……”

    任平生抬头,十分专注地望着我。

    “这一世,我身上有抹不去的血债,那是阿萤你不喜欢,也没办法接受的。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地去偿债,希望有一天还可以转世轮回。到那一天,希望能够在一个更好的时间,更好的情境下相遇。阿萤,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再输了。”

    我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些话,怎么竟好像是在告别呢?难道他用一根毒针拖住了戎抚天,不是为了打赢,不是为了逃生,而只是想要对我说这些吗?

    我说不出话来,任平生却微笑着,伸出双手托起我的脸颊,看了又看。

    他忽然狡黠地一笑,道:“给你一样好东西。”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件物品,在我面前展开来,抹平了,然后戴在了我的脸上,一股淡淡的药香沁入鼻端。

    那是一只手工缝制的口罩,是我在丰县的一个雷雨之夜与自称“丰县主簿”的任平生相遇,并且相约去验尸的时候,我送给他的。

    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带在身边。

    任平生用手指戳了我的额头一下,笑嘻嘻地说:“阿萤的小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呢?”

    就在此时,戎抚天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周身都被怒火萦绕,凶暴的气焰开始熊熊燃烧。(未完待续。。)

No。274 归去来兮(5)(加更)

    “好啊,平生,后事都已交代好了么,那么,若是让你死得痛快,就实在对不住你这一片痴情了。不如我先来送你一份大礼。”

    我只觉眼前一花,却是戎抚天以我看不清的速度欺身到我们面前,轻轻地按住了任平生的肩膀。

    任平生单掌一推,把我推得向后踉踉跄跄地退了七八步。我惊讶地望着他们,却发现任平生对于戎抚天,是根本就没有打算反抗的。

    “儿啊,你可知道当你重新回来的时候,父亲就知道你存有异心了。所以,父亲特别关照你,在你体内,放了一种很厉害的剧毒。这种毒,平时是很安静的,如果父亲不运功催发它,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可是既然你对父亲已经不忠心了,这毒药就会从内到外地蔓延,侵蚀你的每一寸肌体,让你痛不欲生,直到灰飞烟灭。”

    戎抚天的话,真心把我惊到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原本我以为任平生的手段就已经够辣了,没想到戎抚天的手段更加阴损狠毒。

    谁知任平生的脸上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呵呵地笑出声来。

    “父亲,从我年少的时候起,你就教我用毒的法子,这是有多少年了呢?就算我再不济,关于使毒的手段,还能算得上有点心得的。所以,父亲在我体内藏了剧毒,我又怎么可能不知?”

    他的话语云淡风轻,就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唔。果然不愧是我儿,知觉还是敏锐的。不过平生啊,这种毒,我可是自信得紧,就凭你,必定是破解不了的。”

    任平生笑道:“父亲你说得对,姜果然是老的辣,我试了好多种法子的,真的破解不了。”

    “那你为何还要跟我作对?这样的死法,可是苦不堪言的。你可知晓?”

    任平生静静地垂了眼睑。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

    “这样,我的姑娘就会把我记在心里头一辈子了。”

    他没有给我时间去思索话中的意义,却对戎抚天说道:“父亲博学,必定是读过荀子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利剑,总是双刃。所以,父亲你说。你给我下的毒猛烈至此,若我真的是存了异心,这东西,是不是对你来说,也不妙得很呢?”

    戎抚天先是愕了一愕,转瞬之间就变了脸色。

    但原本静静立着的任平生已经忽然闪电般地行动,一把就扭缠住了戎抚天的身体。

    “任平生,莫非……你想自行催化剧毒,尽数灌注入我的体内么?”

    “怎么,父亲不是曾命我催化过鬼火五毒咒术?对于如何催化毒药毒性才更猛烈这样的事情,我可是颇有心得呢!”

    话音未落,任平生身上的真气忽然狂乱地暴涨起来,以至于他的身体都被一层淡淡的光芒所包裹。

    “混账东西!这样子,你也会粉身碎骨,就连灰也不会留下的!”

    “哦?”任平生脸上的笑意更甚,“这倒奇了,父亲不就是想要我的命?这会儿倒替我的安危担心起来了?”

    “你这样,叶流萤小贱。人也一样要死!你这么久来拼死拼活的,还不是为了保那小贱。人的性命?这一来,你这一番辛苦,可不是落了一场空?”

    任平生道:“父亲大可不必过多忧心,你这样,还是看轻了我。虽然我解不了你的毒,却可保他人不受此毒的波及。再说了,我全心全意奉献出来的,可全都是给父亲一个人的,又与他人何干呢?”

    我心中一惊。任平生这是想要做什么呢?难不成,竟是打算与戎抚天同归于尽吗?

    保我不受此毒波及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已经给了我解毒药?是什么时候……

    我忽然悟了,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给我戴上了一个口罩呢?难道只是开玩笑的吗?

    任平生伸臂勒住了戎抚天的咽喉,另一手扣住了他的脉门,不晓得为什么,戎抚天忽然之间不能动弹,任由他束缚住了手脚。

    我惊讶地望着任平生,却见他的肌肤不知怎的变得有些透明,渐渐地仿佛水晶般剔透与光芒四射。他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我,眼神中看不见痛楚,剩下的只有柔情与明媚。

    “阿萤,这一世,也会把我记在心里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戎抚天忽然开始发出一声很长、很凄厉、很痛楚的嘶吼。

    就在我的眼前,任平生的身体化作越来越强的银白色光芒,像流水一般,一点一点地揉进了戎抚天的身体。而戎抚天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被黑气所覆盖,他的皮肤渐渐变得干枯,乌青,又一寸一寸如秋草般枯萎,片片脱落下来。

    皮肤脱落之后,肌肉也跟着脱水,萎缩。他的眼洞深陷下去,嘴唇竟也渐渐地萎缩不见,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而任平生的笑容随着光芒的增强而不断融化,越来越浅,越来越淡,最终在我的一声惊呼之中,那光芒如烟火一般炸裂,撕开了周围的灰雾。

    我的周围,仿佛下起了银色的雨,有亮银色钻石般的星尘从天空缓缓地飘落,笼罩了我。当我伸出双手,想要接住它们的时候,它们却轻轻闪烁,融化在我的手心,瞬间不见。

    就算再也没有任何言语,我也能够感觉得到,我知道这是任平生,是他在向我道别。

    所以我的眼泪,就完全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

    在我的对面,已经没有了任平生的身影。

    灰色的迷雾已经散去,对面立着的是全身**,肌肉都已干枯。状如木乃伊的戎抚天。

    最可怕的是,这木乃伊却仍然活着,可以站立和行动。

    “真真!真真!”

    身后传来了焦躁至极的声音,我一下子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另一条人影闪到了我们的前面。

    原来,是迷踪术解开了,我们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聂秋远把我看了又看,确定我没事之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秋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最好借此机会。先将此人除去!”骆大春冷静的声音响起。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无论我们之前在为什么而忧惧,为什么而伤感,现在都正是戎抚天最薄弱的时候。这是任平生以性命为代价为我们创造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失不再来。

    我们迅速地克制了各种各样的情绪。冷静地进入了战斗状态。

    对面的骷髅抬起头来。从形貌看,根本就再也认不出这究竟是谁。但是骷髅用凸出的眼球直盯着我们,忽然发出了一阵不像人类之声的桀桀怪笑。

    “我……会永远看着你们的!我……永远都在。”戎抚天用喑哑的声音说出了意味深长的一句。

    他把一件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掷。只听轰的一声响,四周冒起一片浓浓的青烟。当我们迅速上前,想要夹攻他的时候,却发现戎抚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烟散去,地上只剩了一堆散落的衣衫碎片,还有一块碎裂了一角的血色玉珮。

    聂秋远拣起那块玉珮,脸上浮现了极度惊讶的神色。

    后来我才知道,这块玉珮,揭示了戎抚天的真正身份,以及他为什么多年以来处心积虑地想要打开天灾之门,祸害天下。

    不过这个故事,要是讲起来,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要是我们以后还有空静下心坐在一起,到时候我再讲给你听吧。

    当一切情绪的激动和起伏都平息下来之后,我的秋脸上带着几分沮丧,轻轻地环住了我的腰身。

    “对不起真真,我确实是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没事,”我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不是都活着么,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不是都活着么……只有他,不在了,让人心情复杂至极。

    骆大春发出一声轻笑。

    “别理秋远,他给任平生的话刺激到了。”

    “嗯?什么话?”

    聂秋远沮丧地说:“他说我没有用。”

    戎抚天抓着我消失了以后,聂秋远和骆大春都焦急万分,使出全身解数想要进入戎抚天的迷踪术而不得。这时候任平生带着嘲笑地对聂秋远说了一句话。

    他说:“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保护不好。从今往后,再这样没用,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任平生对聂秋远说的最后一句话,就仿佛是某种托付。说完之后,他的身影就忽然消失在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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