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何人尽染秋-第3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这绝对是宁绍岚一生之中最不愿意回忆的噩梦。
凤意秋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始终宛若沉睡中的王子,只是雪白的衣袍上慢慢渗出点点血红来,再缓缓洇散开。宁绍岚只觉得大片的红色在眼前扩散开,手心里满是湿冷的汗水,甚至连医官们终于匆匆赶来都毫无所觉。
“陛下……”凤意秋的手被宁绍岚紧紧握着,医官不能请脉,所以明知可能成为帝王怒气发泄的牺牲品还是大着胆子开口。
宁绍岚这才如梦初醒,让出位置来给医官,虽未说话,眼神中却充满了不容错认的坚决。
现在她是宁绍岚。是这个国家的帝皇。四境之内,莫不是她的土地。即便是天,她也绝不认输,这里,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所以,一定会没事的,小秋。
那医官上前探看,一见已然见红便知情况不妙,转而向宁绍岚道:“请陛下暂避,免得冲……”
后面一个“撞”字在女帝冰冷锐利的眼神下自动消音。
医官伸手抚上凤意秋隆起的小腹,额上顿时见汗。他几步走到宁绍岚面前跪下禀道:“陛下,是红花……”
红花?是红花!宁绍岚哪会不知道这东西对孕中之人影响有多大,只须几克,便可堕下胎儿来,此刻无暇追究这红花到底从何而来,她心中想到的,只是当时药王的一句“此胎已与凤公子命息相连,呼吸相系,一损俱损”,这话重重落在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胎儿……”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如此艰涩,说了两个字后却无论如何继续不下去。
医官会意答道:“只怕难保。”
“保住胎儿。”宁绍岚声音低沉阴冷,目光缓缓在身后跪成一排的医官身上扫过,最后定在正在为凤意秋诊治的医官之首身上,“朕要你们、保住胎儿。”
这在此时看起来可能性极微,几乎算得上是乱命,但在场所有医官不仅没人敢反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女帝此时散发出的气势,太过惊人,就算她说出救不活人,便要全国殉葬也绝无人敢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医官长再不迟疑,提笔写下几个方子马上着人去备药,又有两三个医官从地上爬起来去帮他打下手,一番忙碌下来,凤意秋下体渗出的血渐渐止住,人却仍是一丝反应也没有。
宁绍岚眼中越聚越多的怒气医官们看得明白,却无一人敢犯龙颜。
“啊呀!”突地跪伏在地的医官中有一人发出惊呼,膝行到宁绍岚面前禀道:“陛下,那香炉中燃的是潇湘!”
“潇湘”为潇水香竹所制之香,燃在房中可薰香杀虫,炼制殊为不易,所以多为富贵人家使用。近日来节气入夏,宫中为驱蚊虫也多有准备。但“潇湘”之香与常人身体虽是无碍,对于孕期中人却是强效的麻醉药。若是人家有人生产,亦有为避疼痛而燃起“潇湘”使怀孕之人陷入沉睡的。
宁绍岚自然不知道“潇湘”是什么香,只听说这香炉中有古怪,便上前一脚踢翻,果然鎏金兽形香炉中掉落在地上犹自燃着的两星香颜色、香味都与平时惯用的沉香大是不同。她当即狠狠踏了上去,把那两星香踩得粉碎。
早有善看脸色的医官去拿了薄荷膏来,在凤意秋鼻下略放了放,不过片刻就见他睫羽轻颤,身子也因为不适起了小小的挣扎。宁绍岚忙抢到他身前,只见他唇瓣微动,吐出几个模糊的字音,在场的医官没有一个明白他说了什么,却见宁绍岚点头说道:“已知道是潇湘和红花了,小秋你莫要再说话,好好休息。”
凤意秋得了她的回复,不由放松了心神,而原先被潇湘压制的疼痛此时却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昏沉间只觉腹间火热,撕裂般的痛一直翻搅着,像是什么东西要离体而去一般。紧咬下唇不让呻吟声从口中逸出,双手不知何时也紧紧抓住了身下丝质床单,原本莹白中泛着淡淡玉色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淡青色的筋脉也变得清晰。
察觉到他的变化,知是潇湘药效被解所致,宁绍岚心痛地看着凤意秋的下唇渗出丝丝殷红,俯身轻吻上去,唇舌交缠间迫凤意秋放弃蹂躏他的嘴唇,反是衣袖一拉,露出一截皓腕来伸到他嘴边,道:“你若是痛,便咬吧。”
这手腕本该是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犹自留着上次在地宫放血留下的长长伤疤,凤意秋星眸半睁,恍惚间看见,哪里还咬得下去,只是聚起全力偏过头去。
只是这小小的动作,却如同牵动了遍布全身的痛楚,一时间都发作了起来,腹中一团灼热沉沉欲坠,只双腿还是一片冰冷,全身如处冰火两极,一波一波的疼痛几乎要吞噬人的灵魂。
宁绍岚见凤意秋的手松开了床单反覆在了腹上,怕他伤了自己,连忙伸手按住,另一只手轻轻帮他在腹上揉着,融和的内力慢慢渗进去助他稳住胎儿。
药被制成了入口即溶的丸状,医官长取了一颗研碎试过后,才装在紫金鼎中进了上来。宁绍岚半扶起凤意秋,亲自喂药,用细瓷杯子里装的温水送了下去,附以内力助药效化开,一盏茶功夫过去,凤意秋才觉那折磨人的疼痛稍缓。
哪知经了这番折腾,腹内自有孕以来一直安静的胎儿突然闹了起来,一阵阵痉挛般的痛感袭来,竟比之前更为酷烈。凤意秋欲伸手去压,却被宁绍岚死死按着,无处可宣的疼痛只是死死纠缠着他,半点摆脱不得。
他一头丝缎般的黑发尽被汗水沾湿,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嘴唇上隐现紫气。那医官长在宫中行医多时,明白这是心疾将作的征兆,忙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贵侍现下似是承受不住体内胎儿异动,只怕要引发心疾,切不可平躺,须得有人……”
医官长话还没说完,宁绍岚便在床沿坐下,揽过凤意秋的身子将他半抱入怀,片刻后见紫气渐渐散去,才略微放心。然心疾之虞虽免,凤意秋腹中胎儿却不肯消停,越发闹了起来,宁绍岚只觉怀中人连挣扎都变得微弱,自己输过去的内力如泥牛入海,而他内息散乱,已露败势。
“小秋,你听的到吗?”事已至此,宁绍岚的心境反而变得澄明平静,声音不复方才的嘶哑阴寒,温柔如春水初融。
凤意秋早已无力开口答她,只是微颤的睫羽表示了肯定的答案。
“这个孩子,会是景云将来的储君,而你,则是朕择定的皇后。今日虽险,但你们二人都会平安。”这近乎哄骗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带了一百二十分的气势,又暗含了内力相佐,满殿之人竟都被震在了当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所说的是唯一的事实。
奇迹般地,凤意秋腹中的孩子像是听到了他母皇的这番言语,竟自行平静了下来,不再作乱。凤意秋只觉深入骨髓的痛意如潮褪去,随即陷入了完全的昏沉。
宁绍岚也没想到自己的话竟有这般功效,发现凤意秋失去意识只是因为坚持太久一时力懈,内息运转无碍后紧绷的神经还是无法松懈下来。
医官长何等人物,察言观色知道凤意秋和腹中胎儿已渡过大劫,忙在宁绍岚面前跪下,贺道:“恭喜陛下立皇后凤位、储君大位!”
以下一排医官中乖觉的此时也反应过来宁绍岚刚才说的一番话中玄机,也伏地恭贺起来。
宁绍岚从来不耐这些礼数的,便把他们打发出去在外殿侯召,宫人小侍也不留,内殿里的人刹那间都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她与凤意秋二人。
凤意秋一身纯白寝衣已被汗水血迹沾透,宁绍岚亲自替他宽下后拭过身子再换了一套,这本是她做过的故事,现在做来倒比第一次多了几分从容。
做完这些,窗外天色已然微曙。
宁绍岚陪着又惊又怕了一夜,看离早朝还有段时间,便宽衣上床在凤意秋身边躺下,不论是找出幕后的毒手也好,整饬小秋身边的宫人也好,都是待会再做的事了,现下,她只想躺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匀浅的呼吸,并不有力但平稳的心跳……
第十七章
二十一
宁绍岚这一觉直睡到早朝前一刻。
换上玄色朝服冕冠,她倾身在仍在昏沉中的爱人额上一吻,大袖一拂,转身时脸上表情已由温柔变为狠绝,不管这次的事是谁在背后策划的,她若是放过了那些人中的一个,便太对不起那人的精心策划了!
早朝上,纷纷有消息灵通的朝臣上来恭喜自宸帝继位起便一直虚悬的后位储君位立主,凤意秋的出身无可非议,不良于行这一本可以用来大作文章的缺陷也无人敢在女帝万年寒冰般的脸色下提出,宁绍岚最近在朝廷、战场连连立威,声势在各国君主间一时无两,那些朝臣哪里还敢冒犯龙颜。就连那些沽名卖直、本连宫中多只蟑螂都要拿来针砭一番的御史们也不敢多言,只是随众恭喜而已。
“很好。既卿们都知道了,朕也不多说。”食指在龙椅把手上轻叩,宁绍岚面无表情地续道,“无事退朝。”
隐在暗处的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宁绍岚终究还是没有因为一时之气在群臣面前追究起来,这样只会打草惊蛇而已。
“影子。”
女帝冰冷声音让影子乖乖地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好像,每次在用得到你的时候,你都不在?”凤府遇刺如斯,此次如斯,加上影子多次犯上的举动,实在不能不令她怀疑。
“你果然第一个会怀疑我。”摸了摸鼻子,影子话中颇有几分自认倒霉的味道,看来他在宁绍岚心中的形象已经坍塌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要下手的话,多得是机会和办法。”
他没有辩解,但说出的话的确比辩解更能消除宁绍岚心中对他的那几分怀疑。
“算了。这件事上我也有错。你毕竟还是个凡人,不能料事如神。”宁绍岚表情稍微松懈了一点,“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头绪?”
影子从怀中抽出一叠纸递给宁绍岚,道:“你有时间就看看,没时间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多半是你心中的怀疑对象二号。”
“他?”只扫了一眼资料,宁绍岚似乎很确定自己跟影子说的是同一个人。
“我问了玉液宫的宫人,下午进过内殿的,的确只有他一人。而内殿有影卫暗中守护,如果是硬闯,一定会先被发现。”
“但……”宁绍岚皱眉,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匆匆来报的宫人打断了。
影子反应极快地在那人进来之前闪入黑暗,那宫人原是玉液宫的,宁绍岚早嘱咐过他凤意秋一醒就来御书房知会,当下先把追查真凶的事放在了一边,往玉液宫去了。
一路匆匆行去,宁绍岚才踏进玉液宫,便觉一阵暖风迎面扑来,不由皱眉。现下正值初夏,常人穿着单衣到午后尚且略觉闷热,玉液宫却在医官的吩咐下放了两个大暖炉在外殿,却不知小秋现在的身体到底虚弱到了什么地步,才要如此持重。
先屏退了在内殿伺候的宫人,宁绍岚亲自接了汤药掀帘进去,却见重茵叠褥间凤意秋清瘦的身形隐现,恍如随时都会化去的春雪一般,只隆起的小腹分外显眼。方才起一直在脑子里盘旋的算计杀气瞬间消散无踪,宁绍岚轻轻走过去在床沿坐下,先把汤药放在了一边。
“小秋。”宁绍岚脸上笑意融融,她坐下带起的一阵冷风却引得凤意秋微微咳嗽起来,吓得她连忙渡气过去帮他顺气,这一动作之下,才发现凤意秋的身体的确虚弱到了极点,强保下来的胎儿正消耗着他的生命和精力,比起他坠楼重伤之后竟还有不如。
“咳……我们似乎总是……咳咳……在这种状况下……相见。”凤意秋每说一字都要喘息良久,语中还夹杂着低低的咳声,一句话语毕,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已起了淡淡的绯红。
宁绍岚一时无语。
似乎事实正是这样没错。第一次见小秋,是在他被影子所逼坠楼之后,分开半年后再见,是他不顾身孕千里来寻,这次回宫经历红花案之险,再见便是此时。每一次,都是几乎相似的场景。
淡淡的药香绕过鼻尖,宁绍岚这才省起自己还有另外一项任务,便柔声道:“与其说这些……小秋你现在可方便起身?”
刚才说那句话实已耗去凤意秋积聚多时的力气,现下只能缓缓颔首。
宁绍岚伸手过去半扶他起来,不料凤意秋身子虚软,双腿无力,竟独坐不住。宁绍岚连忙直接揽他入怀,又在他腰后塞了几个软绸小垫,最后抖开玄色毛裘披在他身上,这才端起放在一边的汤药。
“等一……等。”凤意秋艰难地发声拒绝,他知道这药中多半有安神的药物,但现在在他把所有的事情对宁绍岚说清楚之前,不能继续这么睡下去。
看出他眼神中的坚持,宁绍岚从善如流地又放下了药碗,很顺手地抓过凤意秋的一只手渡过内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