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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林中何人尽染秋-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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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请苏公子来,倒也全非为了商事。”
  苏止雨淡淡一笑,这他也很清楚。
  “原想公子从都城里来,什么没见过,要在这小小的静州城尽些东道之谊不免不自量力,不过……”周浪石这几句文绉绉的说的有些结巴,几乎让苏止雨认为他是事先叫人写了底稿背下来的,不过脸上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倒是半点未改,仍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不过这玲珑楼里的花样,公子倒还真不定见过,便请公子到此一叙。”周浪石中途顿了几次,好歹终于说完了。
  不等他发问,在一旁的小侍便续道:“敝楼分松、竹、梅三阁,松阁谈诗文,竹阁谈书画,梅阁谈琴棋,二位可择一而往。”
  周浪石看向苏止雨,显然在等他的决定。
  苏止雨目光在小侍身上绕了一圈,方才缓缓道:“我要见你们楼主。”
  那小侍那曾见过这样的客人,来玲珑楼的人即便平日里二十四个时辰里有二十三个都在扯着嗓子骂娘,进来楼里也会摆出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没料到这个看起来风雅非常的公子,居然不守规矩,一开口便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愣在了当地。
  “苏公子这是初来,不知道……”周浪石也是一怔,但他是何等人物,马上脸上堆笑打起圆场来。
  “我要见你们楼主。”苏止雨竟不理会,看着小侍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笑容未改却充满了不可违抗的气势。
  “我……我这便去问……”小侍被吓得不轻,连忙匆匆往外去了。
  “抱歉妨了周老板雅兴了。”苏止雨这才回过头来对这周浪石轻轻一笑,道。
  “不妨、不妨。”周浪石心中一惊,连今日赴会要义——拽文都忘记了,对此人明明笑得温和为何自己却感到阵阵凉意感到万分不解。
  过了一盏茶左右时间,那小侍才回了转来,低眉敛目,不复刚才的惊惶情状。
  “楼主请二位上风阁。”
  苏止雨嘴角一勾,跟着他走了出去。
  二
  风阁在玲珑楼院落的最深处,比起外面装饰精美的松、竹、梅三阁来说,实在是很不打眼,绕过了一道石屏,隔在假山后面的才是。
  苏止雨一路跟着小侍,眼睛也没闲着,四下里一看,心中便知这里的一花一木所摆放的位置都暗合五行,再细细一看,风阁前的假山居然成了“屯卦”卦象,“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哼,那人倒是在提醒他知难而退么。苏止雨只当不知,大摇大摆地跟着小侍继续往前。
  后面跟着的周浪石素知玲珑楼楼主从不轻易见客,但前面那位苏公子更是得罪不起,当下闭嘴不言跟了上去,额上却已见了细汗。
  小侍引他们到风阁门口,便退了下去,苏止雨眉一挑正要开口,阁中却先传出了声音来:“两位既然想见我,便请进来吧。”
  声音清润好听,但苏止雨实在难以判断这跟那女人多半言过其实的描述是否一致,于是也不谦让,当先推门进去。
  没料到进去之后正对主堂,装饰一如风阁外观般虽是简单异常却隐隐透着雅致味道,最特别之处是它被一帘白绸从中隔成了两半,使人看不清对面白绸后的东西。
  “周老板,还有这位……”刚才发话那人便在白绸之后,没等苏止雨开口介绍自己,便道,“这位一定是宜章阁的苏公子了。”
  苏止雨一笑,“想必阁下就是这玲珑楼的楼主。”
  “不错。两位请坐吧。”清润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他话音刚落,便有小侍不知从屋子哪里走了出来,引他们在两张镂花檀木椅上坐下,奉上香茶两杯。
  “久闻苏公子雅名,今日便请一品这茶。”玲珑楼主道,似乎对于苏止雨的来意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就是胸有成竹。
  他不急苏止雨更是不忙,悠悠然端起茶杯来揭开盖子先闻了闻,却脸色一凝,再仔细看了看茶色,浅啜一口,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了。
  “这茶茶色轻薄,上有浮华,如回潭曲渚,青萍之始生,品之先微苦,复甘,又复苦,如是者三。若在下不曾猜错,这该是京城广陵庵外那株千年古茶树所出的‘丹霁’。”
  周浪石闻言,嘴里含着的一口茶差点没喷了出来,“丹霁”是贡茶,一年一棵树上只得三两三钱的,他便是再俗也久闻其名了,刚才却被自己这般牛饮掉了一半,尚不解其味,不由暗自叹挽。
  苏止雨心中也开始翻腾了起来,若这楼主是他要找的人,那他该是千方百计都要与京城、皇室撇清关系才是,又哪里会拿这么明显的东西出来招待自己,但要说他不是,前面的种种迹象又太过相似,这下算是完全把他之前的判断推翻,要他重新开始考量。
  “苏公子果然雅人。”玲珑楼主轻笑,“不过看来今日你定然不是找我来论茶的。”
  苏止雨被他说中心事,此时倒也不乱,施施然道:“本来不是的,现在反倒是了。”他打定了主意,对方现在身份不明,不如顺势谈下去多试探一番,“楼主的茶既已品过,止雨愿与楼主继续论字。”
  玲珑楼主轻轻击掌,便有小侍在苏止雨面前放了张小案,上面整整齐齐放着文房四宝,素白的宣纸用翠玉纸镇压着,不见一丝皱褶。
  苏止雨执起笔蘸满墨,提腕不假思索写下一字,交给小侍转呈给了玲珑楼主。
  “哦,此字对苏公子有何特别意义么?”饶是苏止雨感觉敏锐过人,还是听不出玲珑楼主语气里有半点起伏,一如方才那般清润悦耳。
  “没有,不过是信手写来罢了。”他答。
  “这个‘岚’字上山下风,‘山’重在底,气势沉稳,‘风’重在韵,气意飘逸。苏公子用笔转承各处柔和婉转,但结字处却又暗含锐利之意,与公子外露气韵,有不相符处。”
  苏止雨没料他能从一个字里看出这许多,说得又字字在理,不禁一挑眉,道:“看来楼主在书法上造诣亦深,不知棋艺上又是如何。”他心想这品茶评字,还能隔着一块白绸进行,对弈之事却必定要两人相对,这下那楼主再不现身便有些可疑了。
  这一次却是许久没有得到应答,倒是从白绸那边传来些器皿移动的声音。过了半晌,才有一个声音响起,虽则清脆好听却绝非刚才那玲珑楼楼主的声音。
  “我家楼主今日身体不适,不能继续接待两位,两位请回吧。”
  苏止雨想了一会也不能就这么贸贸然闯了进去,那玲珑楼楼主即便不是他要找的人,也是个跟他颇相契的,他有心结交便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冒犯。于是只从袖里拿出一个玉瓶递给方才起就站在自己身边不曾离开的小侍:“这是我从京里带来的丹丸,对些时下症候怕也有些微效。”
  小侍也不推辞,收了药谢过他,就转身引他与周浪石二人出去。
  周浪石对刚才苏止雨和玲珑楼楼主的一番对话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变成一句竟全然不明白,云里雾里了多时,这时苏止雨起身告辞正合他意,连忙带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也站起身来跟着走了,出了玲珑楼大门便与苏止雨别过自行回去了。
  苏止雨回到宜章阁静州城分号,洗漱沐浴后也是不得其解地沉思了很久也没有推断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不过一般当这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还有一种办法。
  苏公子挑帘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还有些微亮,便也不急,整整衣衫下去用了晚饭,品过了静州城出名的芙蓉肉,这才晃回楼上,换上了一套便于行事的夜行衣,查了一遍身上带的东西,才灵巧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苏止雨苏公子以风雅闻名,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几乎跟他品茶论画的功力一样好。玲珑楼那些小侍虽然不是普通小侍,但那点武功倒还不看在他的眼内,三两下就晃过了楼中巡夜的小厮。
  现下已过了酉时,玲珑楼一向不做夜晚生意,还要如此警戒未免有些说不过去,难道还防着有人趁夜来劫人不成。苏止雨想着,完全忽略了自己就是趁夜而入使玲珑楼有夜防必要的人之一。
  熟门熟路地一路掠到风阁门前,发现这里的草木山石布置又是一变,他虽懂解法施行起来又要隐藏踪迹又是一番麻烦,于是苏止雨皱起眉仔细嗅了嗅,果然鼻端隐隐有股香味萦绕,随不甚浓烈却清晰可闻,当下放心地向着香味指示的方向掠去。日里给那小侍的丹丸,的确是京城里的名药,千金难得的,但那瓶子上抹的追踪香在此时便起了引路的作用。苏止雨正思想间,发现自己已然到了风阁门前。
  白天他是从正门走进去的,现下自是大大不可。只见他一个纵身,便轻盈地落在了屋顶的琉璃瓦上,揭开了一片瓦,向里面窥探。若是有人知道了大名鼎鼎的苏公子正在行这梁上君子的勾当,他事后一定要找那该死的女人还他的名节来。
  “含绿,今日厨房的芙蓉肉甚是好吃,菜谱是如何的呢?”交谈声隐约传来,苏止雨连忙侧耳倾听。
  声音清润,的确是早间的那位楼主,不过,芙蓉肉?苏公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似乎有了什么不太好的预感。
  “回楼主,这芙蓉肉做来倒也简单,不过精肉一斤,切片,清酱拖过,风干一个时辰后再用大虾肉四十个,猪油二两,切成骰子般大小,将其放在猪肉上,敲扁,将滚水煮熟后撩起。熬菜油半斤,将肉片放在眼铜勺内,将滚油灌熟。再用秋油半酒杯,酒一杯,鸡汤一茶杯,熬滚,浇在肉片上,加蒸粉、葱、椒接上起拐便成了。”这小侍含绿看来口齿伶俐得紧,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下来,中间连气都不换,声音清脆似曾相识,想必便是今日在帐内代为谢客的那人。
  “却不知苏公子对这道菜满意否?”玲珑楼主清润的声音里并无半点内力,听在苏止雨耳内却是打击深重。
  别人既已发现自己也不好再藏,当下他跃下屋顶循着日间旧路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第二章(全)

  三
  京城。皇宫。御书房。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场机会的宁绍岚同学显然并不在意她的戏份问题,反是揪着自己的头发在想着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说来话长,要追溯到小秋离开后第一百五十六天早上,她正对着一如既往鸡毛蒜皮的奏折无力地批批改改,就被小刘子匆匆忙忙进来脚步声吸引了目光。
  宁绍岚用盛满了期待的眼光看着小刘子,小刘子果然不负众望地说出了让她从相思生活中解脱的一句惊天之语:“陛下,方才明桂宫的西御侍突感不适,召了医官来诊,诊出的是喜脉!恭喜陛下!”
  神经强悍如宁绍岚闻言还是呆滞了不止五秒。她刚才,听到了什么?明桂宫?西御侍?最最重点,喜脉?!!
  她发问的声音难得地变得有些颤抖,“小刘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陛下快有皇子了啊!”
  宁绍岚只觉得头顶轰地炸了一个响雷,顿时变得外焦里嫩,好容易才整饬精神提起勇气问出下一句:“景云是男人……生、子、的?!”
  小刘子只当她是听了这个喜讯激动过度,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本朝男婚女嫁或女娶男从都为旧例,婚后由双方身上的烙印区分怀孕生子的一方,陛下是龙,自然不用亲自经历那十月怀胎之苦。”
  宁绍岚十指在案上挠出了长长的印记,后悔不已,自己当年遍读景云史书,居然忘记去关注生育繁衍这一最最重大的问题!她把混乱的思绪收束,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顿时发现小刘子刚才的话实在是疑点漏洞重重。
  那个什么明桂宫的西御侍她从未见过,连那人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更加不可能跟他春风一度,按着时间算也不会是“宁绍岚”的种,那这一位,怀的又是谁的胎?
  更更重要的一点,若是与她嘿咻过的都是男人生子,那么唯一有可能怀上她的种的人,就只有小秋了啊啊啊啊!宁绍岚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要知道与凤意秋别后她乖乖地遵守约定,没有在他身边派任何的暗卫或是要沿途的官衙随时提供他的信息,所有的联络只是他不定时寄回左相家中的报平安短笺,更本无从得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想着小秋如果不幸真的被她一击而中,拖着那样的身子在她所认知中混乱无比的江湖历险,宁绍岚简直无法忍受下去,就想马上一跃而起把景云翻个底朝天也要确定他的安好。
  “影子!”屏退了小刘子,情绪仍然激动的宁绍岚想起还有个闲闲没事干的人可以差使。果然她话音才落,影子就从宫殿一角现身了。
  “陛下哪~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喜得贵子……”影子语带嘲讽,事不关己地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好,完全无视宁绍岚几乎喷出火来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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