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第8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木琴是执掌一方的官。所谓官尊民卑,这种千百年来浸润于骨子里而不能剔除的观念,早已经根深蒂固。有些人主动跟木琴打着招呼,并趋前探问一些修路方面的细节。一切都显得安然无事,决没有一丁点儿闹事的迹象。
事发后,木琴才明白,这些人都是拥护自己修路主张的人。而且,他们积极响应大队的号召,早早来到工地上,当然不会显露出事发前的什么征兆。但是,正是这种无意识中显露出的假象,让木琴没有丝毫思想准备。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木琴的被动局势和尴尬境地。
第六章 大路弯弯6)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即将开始的工地上依然是这些人,还不到原定人数的三分之一。
这时,洋行急匆匆地跑来,拎在手中的篮子里装满了鞭炮。他放下篮子,把木琴扯到一边,焦急地道,我爹夜里感冒发烧,来不了了。叫我先把鞭炮送来,怕耽误了开工的时辰。说罢,他又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递给木琴,说,这是盛雷管炸药仓库的钥匙,也叫我捎给你。
木琴很是愕然,说昨晚还好好的,咋就着风寒了呢。
洋行的脸色也是不好看,他担心道,我也纳闷呐。看样子不像是感冒,可就是躺在床上,到现今儿还未起呢。嫂子,我咋看今儿好像不对头哦。
木琴没吱声,但心里也是犯嘀咕。要是往常,振富是会计,还与茂青共同掌管着工地仓库的钥匙,是应该早来的。但是,振富竟然莫名其妙地病了,茂青到现在也不见个影子。茂林昨晚散会时就请了假,说是要带雪娥到公社医院去瞧病,雪娥身子不舒服已经有些日子了,早看了早赶回来。木琴当然要准假。她还关心地询问道,雪娥得了啥病症,咋一直没听说哦。茂林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是啥样的病症状况,只是说一瞧完就回来,不会耽搁了工程的。现在想来,恐怕都是事出有因的。要不的话,咋会这样巧合呢。几个主要人物都不能及时赶到工程现场,这不得不叫人费思量。更为重要的是,上工的人数少得可怜,仅仅来了三分之一还不到,那些人呢。
正焦急间,凤儿一溜小跑地来到木琴跟前。她把木琴扯到旁边说,有人正在村里鼓动一些人不来上工呐。还宣扬说,要是不改路线的话,就坚决不叫动工。
木琴心下吃惊,也验证了刚才洋行的担惊。她知道,真的是有人在背后弄景儿呢。通过昨晚振富讲说的话语,就可以明白是谁了。而且,现场的这些人当中,李姓的人家没几个,就更验证了这一点。木琴明白,自己正面临着一场真正危机,是自己来到杏花村十几年来第一次与村人面对面硬碰硬地较量。所有的遮掩都已撕破。这是一场**裸地对抗,输赢难定,胜败难料。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顺应那些人的无理要求,把尚未动手的工程暂停下来,重新规划设计,就此遭受的损失也是巨大的。一方面,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威望将严重受挫。如此下去,不仅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恐怕今后真就会出现令出不行、令禁不止的局面了。到那时,杏花村将会面临一种怎样的混乱局面,木琴不敢想象。另一方面,大队将因此遭受重大损失。如若把工程随意地绕个大圈子,加大了现有工程量不说,下面河川里全村最好的几百亩良田将被占用殆尽。这个损失是不可估量的,更是不可挽回的。另一条路就是,坚决按照原定计划施工。这种违背村人意愿的做法,也是极其危险的。试想,村人对祖林的重视程度,就跟对待自己性命一般。宁可自己露宿荒野,也不敢动用祖林里的一锨土。要是木琴一意孤行,势必遭到更多村人的反对。不仅修路计划要落空,恐怕还会引发更大的骚乱。
第六章 大路弯弯7)
木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掂量着,权衡着。身后的人们似乎也知晓了事情原委,都在眼巴巴地盯看着她。这是一个让木琴近乎窒息了的时刻。原本热闹的路口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吓人,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儿。足足一顿饭的工夫,让木琴感觉到了时间的残酷无情。你想叫时间过得慢一些,好留出更多的空闲来分析决断。时间却在飞快地溜走,甚或溜走的步子比往日更加快了。
木琴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她走到茂生跟前时,竟出人意料地顺手拿过他手中的旱烟袋,不假思索地塞进自己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立时,她被辛辣的旱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紫红,泪花溅出了眼窝。她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费力地呕着,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呕出来。茂生吓呆了,扎撒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众人也都诧异地望着木琴,眼里现出同情又迷茫的神情。
凤儿上前夺下烟袋,说道,嫂子,你这是做啥吔,咋能自己糟蹋自己呢。甭管那些人怎样找茬弄景儿,咱还是干咱的,看他们能咋样。
木琴已经停止了恶心呕吐。她蹲了半晌儿,终于站起身子,对洋行等几个年轻人说道,把鞭炮点响,咱这就开工。还是按原来设计的方案施工,有啥乱子,我一个人担了,没有你们一点儿事呀。
洋行大声地应道,好哩,咱这就点鞭开工,看谁敢来阻拦。
说罢,洋行带着几个年轻人,把篮子里的十支鞭炮全都拿出来,就着路边树枝,长长地挂起了一排。凤儿跟身边的人要了只煤油打火机,递给木琴,说,嫂子,这鞭就由你先来点,俺们都跟着点,看看响儿不。
木琴接过打火机,颤巍巍地点燃了第一支鞭炮。随着一声沉闷的鞭响,立时又引带起其他的鞭响。霎时,村南路口上响起了一阵阵沉闷的鞭炮声。腾起一股股浓烟,在清冷阴湿的空气中升起,泛着浓烈的灰硝味儿。漫过村落,漫向阴冷不安的四野,一直飘向空旷的远方,于一片深远渺茫处隐隐消散。
木琴大力地挥动着手臂,大声吆喝着身边的人们说,咱杏花村修路工程正式施工了。大家伙儿就按分工抓紧干吧,时间不等人哦。
于是,村南路口上立时传来钎镐与山石激烈碰撞的声响,在阴湿的空气里显得异常刺耳惊人。
临近中午散工的时辰,公社小通信员骑了辆破自行车急匆匆地赶来,通知木琴立马赶往公社开会。木琴问是啥内容。通信员说,可能是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会议。
木琴不敢怠慢。她放下铁锨,对凤儿交代了一番工地上的事。叫她先顶着,茂林一过晌儿就能回来。下午的活计,由他俩人负责。木琴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土灰,就马不停蹄地向公社赶去。
因了离家近,中午的时候,干活的人都回到自家吃午饭。只留下了京儿和洋行几个年轻崽子,看护着工地。
此时,天仍然阴着。空气中的水气愈加浓湿,像要滴下水珠来。冷风还在“嗖嗖”地刮着,丝丝的寒气直往裤脚袖筒衣领子里灌。京儿们躲在路边低洼的地方,在地上升起一堆火来,怀揣着手,缩着脖子,堪堪躲避着四下里侵来的风寒。他们一边烘烤着火,一边议论着今儿开工的不利局面。
第六章 大路弯弯8)
京儿说,也不知这路能不能修得成。看今儿的架势,要够戗呢。
柱儿埋怨道,夏至早就看出事体不好,叫你跟大娘讲的。你还取笑他胆小怕累。这不,真就出事哩。
京儿回道,他今儿就没有来呢。说他胆小怕累,还冤屈了么。不仅他,连公章也躲在家里不敢朝面呢。
洋行气道,他们的老子都没来,他俩能敢来么。又说道,咋修不成的,咱不是正在修么。
柱儿小心地堵他道,虽是在修,就这几个毛人,几把锨镐,啥时能修完吔。
洋行垂下眼皮,没有吭声。
人民一直没有说话。他围着火堆转圈烘烤着身子,并不时地往火堆里添加着有些潮湿的树枝。弄得周围浓烟翻滚,呛得围坐四周的几个人直咳嗽。
洋行心烦意乱地嫌道,求求你安稳些吧。让火自己慢慢着不就行了么,越捣鼓越不爱冒火呢。
人民不再捅鼓火堆,却又坐不住,就在路边上溜达。远远看见茂林和雪娥结伴走来,人民像遇见救星一般,急急地迎上去。他兴奋地说道,茂林哥,嫂子,你俩可回哩。快点帮着木琴嫂子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可咋行哦。
茂林瞥一眼锨镐推车陈横一地的工地,问道,咋啦,不是已经开工了么。
人民就把上午的情况讲说了一遍。这时,又有几个崽子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帮着人民把事情经过讲说得愈加详细。只有洋行依旧蹲坐在火堆旁没动身。
茂林故作惊讶地道,这哪成哦。我在路上遇见木琴,她也没说啥,就是让我下午领着人继续干呢。等我回家吃了饭,就立马过来,看谁人敢阻拦工程。说罢,拽着雪娥急急地往家里赶去。
几个崽子又回到火堆旁。就就听洋行道,跟他讲又有啥用。要是他真的想帮木琴嫂子,咋非要赶在今儿第一天开工的日子去瞧病呀。恐怕他心里也一样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呢。
洋行的话。让几个涉世不深的崽子恍然大悟。都觉得洋行的话有道理,会不会茂林也是站在反对人一边的,并就此展开了狗咬狗般地争论。
人民说,不仅是茂林了,你们老李家也没来几个呢,其他人都是反对修路的嘞。
洋行嘲笑道,你爹也没来呢,是不是也反对修路哦。
人民辩解道,不会的,我爹一直赞同修路,还一再地给我嫂子打气,咋会反对呀。
洋行伸了个懒腰,说,那咋没见他的影子呐。
人民的脸顿时红了。他不再搭腔,而是转身朝村子里一溜儿小跑而去。等他气喘吁吁地跑进自家院子,就见嫂子凤儿正与爹酸杏商量着什么。
人民进门就问酸杏道,爹,你咋没去出工哦。村里有人在讲说你呢。
酸杏没理人民,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他依旧与风儿商量着工程上的事情。
娘见人民回来了,便把他扯进了锅屋,催他赶快吃饭,说,饿了吧。人民说,村人都不去工地,我爹也不去,我嫂子和木琴嫂子干着急没办法,这不是在拆自家的台嘛。
酸杏女人回道,可不敢这样讲你爹。他原本想去的,见村里有人鼓动村人不出工,就做几家人的工作去哩。也是刚刚回来,饭还没吃呢。
人民大感意外,说,爹现今儿还能做谁人的工作,还有哪家愿听爹的。
酸杏女人说,我也不知呢,想是去做咱门里人的工作吧。这些人还是愿意听你爹的。
人民心下有了底儿。他大口大口地扒拉完饭,撂下饭碗就往工地上奔。他不愿跟爹照面。很长时间以来,酸杏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犟,越来越古怪。不管人民是好心还是歪心,冷不丁儿地就会被他熊上一顿。见了人民,酸杏就从没有个好脸色。
第六章 大路弯弯9)
谁也没有料到,下午的工地上会上演这么一出闹剧。
村人吃过午饭后,又都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工地。比起上午来,下午到工地的人明显地多了。包括贺姓家的大部分、宋姓家的一部分和李姓家的小部分,合起来,也占了全村劳力的一半左右。
这时,酸杏也扛着一把铁锨来了。他的到来,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有些人七嘴八舌地小声嘀咕着什么,似乎酸杏的到来,很出乎他们的意料。但是,仍然没有见到茂林的影子。这让京儿们大感意外。
凤儿跟酸杏打了声招呼,说,爹来哩。酸杏点点头,回道,来哩,来哩。说罢,便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蹲了下来,静候着开工干活。
因为茂林和振富都没有到场,这开工的哨子便临时由凤儿吹了。哨子一响,村人立即投入到劳动中。工地上顿时响起了钎镐声和吆喝声,场面也立时热闹起来。
刚刚干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村里就涌出一群人来。走在前面的是振书和四季爷俩,后面跟着男女老少几十口子人。有人还挎着篮子,扛着桌子。一行人呼呼啦啦地来到村口,径直穿过工地,进到旁边的祖林里。他们开始安放桌子,摆放供品,点燃烧纸,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立时,坟茔地里就有缕缕青烟冒了起来,在潮湿凝重的空气里漫漶着,又缕缕流荡于凌乱荒凉的大小坟丘间。
这时,就有女人扯直了嗓门儿干嚎起来,还一边数说着,是酸枣婆娘。她的嗓门儿响,嚎声亮,数说的声音清楚地钻进了在场人的耳朵里。她说,可怜的老祖宗哎,你在阴间里好好睁开你的大眼看着哦,都是谁人要挖你的命脉扒你的命门儿哟。你老儿为下的后代都变成了白眼狼,不想叫你老儿安静也就罢了,还要搅得全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