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第2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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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贤德叹气道,是哦,要不是你在后面给张罗着,我还真不知后果会是咋样呢。好歹这事已经过去哩。现今儿想来,我也有些后怕呢。
花开花落【三】(3)
胡书记道,未必不受影响哦。我听说,县纪委把你的结案报告递给了市里,惹得市纪委老大地不满意。嫌报告递晚了,查结的过程也有商榷之处,弄得县纪委也是有苦难言的。我看,你今后要小心些。凡事多长个心眼儿,尽快沟通好县里常委大员们的关系,千万不敢耽搁了自己的进步呀。
杨贤德自是对胡书记充满了感激之情。他连连说道,好的,好的,我今后一定注意自己的工作方式方法,加紧工作,不会再给你丢脸摸黑了。
胡书记回道,扯啥球蛋嘛。你跑“天然”的官司,也是在替我承担麻缠事的,咋就是给我丢了脸摸了黑呢。现今儿,“天然”的官司输定了,你还能有啥好法子来救活这个厂子呀。即便是不成熟的初步想法,也说来听听嘛。这个事体,咱得赶早儿盘算好哩。省得到时慌了手脚,再惹出天大的乱子来。
杨贤德回道,我早就想好哩,只有木琴的“天野”厂能够盘活它。其他的,都没有这个神通。况且,木琴正被厂子转型的事急蓝了眼珠子,当然不会错过眼下这个大好时机的。只要两家联合了,又有南京总厂这个后台撑着,再加上这些年来“天野”赢得的信誉,一旦联合喽,不管对哪方来讲,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就看沈玉花怎样跟木琴谈判了。
胡书记也点头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就是不知沈玉花是个啥样想法,能不能把木琴拢络住。再有,就是怎么个联合法,老百姓能不能答应。处理这件事时,一定要慎重哦。千万别再像年前年后老百姓起群闹事那样,闹出一大推的麻烦来。越是在这样的时期,越要以安定大局为主,千万别惹出乱子来呀。
杨贤德沉思道,是哦,是哦,咱也实在是经受不起再大的风lang了。我会慎重对待此事的。先叫沈玉花充分征求村人的意见,在此基础上,再与木琴谈联合的事。估计不会闹出麻缠事来的。
杨贤德和胡书记的想法是好的。实际操作起来,却是事与愿违。
他俩犯了一个共同的错误,都忽视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百姓的价值取向和现实观念推涌出的民心**狂潮,以及由此导致的不容违忤的民众意愿潮流。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古训,叫杨贤德和胡书记实实在在地切身感受了一番。
沈玉花绝对没有想到,原本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村人,竟然出人意料地齐起心来反戈一击,把她再次逼到了悬崖边缘上。
官司落败的消息,如旋风一般迅速刮遍了全村,并旋出了村子,在镇驻地和镇大院里传递着。北山一村的百姓自然成为了这场旋风的风眼儿。官司落败后大山般沉重的债务,以及拼尽了一腔心血垒造起来的“天然”厂今后的命运,种种疑问都在每个人的心空里盘旋升腾着。随之盘旋升腾的,不仅是闲言碎语,更有痛骨连筋地心颤和惊惶。人们的第一直觉就是,完哩,全玩完哩,“天然”倒闭了,北山一村的天也塌了,地也陷了,连同全村老少爷们的活路也给活活堵死了。这种心灰意冷又怨天尤人的心态,终又生发出莫名的愤慨和急于想跟谁人拼命打上一架的冲动来。沈玉花立即成为人们泄愤出气的众矢之的。
先前就对沈玉花颇有微词的村人,立即撕下了往日尚还勉强绷在脸面上那层薄薄的虚情伪装来,全都露出了各自的真面目。他们对沈玉花蹲点守候和围追堵截的程度,更甚于往日几倍,甚或几十倍。好听的和不好听的话语,尽皆从一张张从不刷牙的嘴里冒出来。像一盆盆腥臊气十浓的脏水,悉数朝沈玉花劈头盖脸地泼去。
有人早已放出风来说,“天然”厂的倒闭,沈玉花就是第一大罪人,更是全北山一村的罪人,必须由她一个人去抵债。是死是活,全不该村人半丁点儿的闲事。更有人干脆扬言道,叫她去顶银行的债,也太便宜了吧。应该跟她清算全村人的损失。不的话,就坚决不答应,就联合老少爷们集体**。把她打倒在地,再踏上全村人的脚丫子,不把她踩成稀屎烂泥是解不得恨呢。
沈玉花终日浸泡在脏水浴里,脱不得身回不得话,忍气吞声地煎熬着。这个时候,连死了的心思都有的沈玉花,急于想转变这种不利局面。她就想起了木琴,想起了“天野”厂,想起了自己预先下好了的那个鱼饵套儿。
她决定去杏花村一趟,亲自跟木琴商谈联合办厂事宜。经过了“天然”这场风波,她也学乖了,预先在心里打了好几天的谱儿。商谈的条件和步骤,已经了然于心中。
一大早,她先让自己的男人出门溜溜,察看一下是否又有村人盯在自家四周。得知没有的回信后,沈玉花悄悄地溜出了家门,东拐西绕地出了村子。她才骑上自行车,急急地驶上了进山的大路。
花开花落【三】(4)
此时,已经进入了阴历九月天。寒露刚刚过去了一天,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田地正处于秋收秋种的大忙时段。就有大块大块收割完毕后光秃秃的田地裸露出灰黄的色块,东一片西一抹地散布在山壑坡岭间。此时,坡岭山体上的野草树木尽皆败落凋零。褪尽了那身翠绿衣衫,披上了一件件五颜六色尽显陈旧与破败的氅衣。五彩的色调,把山野妆扮成了一位位身穿百衲衣的过气老人。这些灰黄的色块,便像一块块陈旧的补丁,钉补在了百衲衣上,愈发显现出生命的短促,及其末日来临时的征兆来。
沈玉花进村子的时候,赶巧碰上了本村的老郭头。
老郭头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装着黑乎乎的爆米花机、风箱、煤炭以及用来盛装玉米花的大铁丝笼子。因了长期的烟熏火燎,不仅车上的物件尽皆灰黑,连同装载这些物件的小推车也是灰黑一片。就连他本人,也被碳灰涂抹得灰头土脑。脸上始终罩着一层洗不净褪不去的烟火之色。虽然赶路赶得热气直冒细汗不断,老郭头的精神头儿却好,竟然张口气喘地轻声哼唱着小曲儿。都是《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之类的样板戏调子,还算是腔调纯正有板有眼的。
这几年,老郭头一直操持着这门小生意。这种别人看不上眼自家又能大钱没有小钱不断的脏累生意,自然没有外来竞争力。他把自己的田地悉数交给了娃崽儿们耕种,每年只要一点儿够吃的口粮就行。他自己则整日走街串巷地爆米花,维持自己和老伴儿日常花销。每年结算下来,竟是一笔不错地收入。比种地打粮还要强许多,日子过得惬意又舒坦。每个月,他都要来杏花村几次。
偶然回头,瞥见了身后的沈玉花,老郭头赶快掉转回头。他装出没有留意她的样子,打算就此避开跟沈玉花的照面。不知好歹的沈玉花,却在他身边下了车,主动跟老郭头打起了招呼。想是在村内受尽村人咒骂的沈玉花,在山野间猛然遇到了同村人,便倍感亲切的缘故吧。老郭头无处躲身,只得强咽下心中的反感,一边推着小车朝前走,一边跟沈玉花勉强聊了几句。
沈玉花当然看出了老郭头的心思,知道他对自己也是怀有成见的。连一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同村人都如此对待自己,又何况他人呢。一种被冷落被厌弃的感觉直冲她的眼窝儿,差点儿就把辛酸的老泪顶出了眼眶。她无趣地偏腿上车,说了句,我先走了哦,便直奔村东南山坡上那片扎眼的厂区疾驶而去。
沈玉花冰凉的心,在木琴、凤儿和杏仔的热情款待下,暂时算是冰消雪融了。
头一天晚上,沈玉花跟木琴通过了电话,讲明今天要到杏花村走一趟的。因而,木琴和凤儿俩人便早早地等候在了厂区办公室里。为此,杏仔还专门安排茂青杀了一只羊,把中午的伙食弄好些,要热情款待沈玉花。
沈玉花刚到了厂区大门口,院里就迎出了杏仔。杏仔就跟迎接贵客进家门一般,道了劳乏,还硬是抢过了她的自行车,自己推着,把她让进了办公室。
平日里,办公室就打扫得很干净。今天,又在茶几上摆放了一些果脯、瓜子、鲜果之类的吃食。凤儿还特意从振书家借来了几盆翠绿的花草,把办公室打扮得有些过年的味道儿。在摆放花盆的时候,凤儿还揶揄道,咱这是在迎接败将呢,还是迎接英雄哦。杏仔嘟囔道,咱在迎接财神爷呗。
见到沈玉花,凤儿就抢先握住了沈玉花的手,饱含欣喜之情地说道,大姐吔,好些日子不见,都快想死我了呢。
沈玉花不屑地回道,你哪是在想我哦,是在想我的“天然”厂吧。
她的话,弄得凤儿的脸羞红了一下。很快,凤儿又恢复了常态,打趣道,光想“天然”厂又有啥用哦。没有你,哪还会有“天然”呀。
这句话,说得沈玉花喜忧掺半百感交集。她怔了一下,随即又接道,得,得,我知你晚上做梦都在想着“天然”厂呐。不过,我可跟你讲,“天然”是块腥肉,能撑死你,也能噎死你。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把它咽进自己肚里去消化哩。
木琴一言不发,就看着俩人斗嘴。她心里依然在揣测着沈玉花提出的谈判意图。
花开花落【三】(5)
应该说,整个谈判是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就跟国事交流一般。
早些时候,时常外出跑市场的茂林和洋行等人,就已经打探得清清楚楚了。现今儿,沈玉花已经身陷绝境。不仅“天然”彻底输了官司,就连沈玉花也被村人所唾弃。有人正在暗中筹划着,要借此机会,把沈玉花轰下台面,彻底把她打入冷宫呢。这一消息,让木琴心里有了底儿。跟“天然”谈判的谱子早已了然于心中,就看沈玉花如何提条件了。因而,在谈判过程中,木琴始终不太插言。就听沈玉花讲摆自己的条件,任由凤儿和杏仔跟她讨价还价去。
沈玉花的开场白很有深意。她先不谈两家联合的事,而是摆开了**阵。
她说,就目前状况来讲,两家合作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事。“天野”正等锅灶做饭,“天然”又空有锅灶而无米面,两下里拼凑到一起,正好解了两家的燃眉之急。虽说“天然”现今儿走了霉运倒了血霉,也只是暂时的困难。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凭着自身努力恢复运转的。当前,村人们对“天然”的困境深表同情,正在积极想法筹措资金,准备重整旗鼓再次杀入市场。筹措资金的办法,就是村人集资入股,全民参与运营。更为重要的是,“天然”除此之外,并非无路可走了。现在,已有几家外地同行企业,正与她洽谈,准备收购或联营“天然”厂,共同启动“天然”这部先进设备,同闯市场呢。所以要先跟“天野”商谈,一方面有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私心,另一方面就是乡里乡居的,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野”转型的事黄了。到头来,弄得“天野”倒闭破产,可惜了不是。
沈玉花一直这么喋喋不休地讲说着,就是不切入商谈的正题。好像她沈玉花还真成了“天野”的活菩萨了,并非因了“天然”走投无路才来跟木琴们谈判联营的,而是因为“天野”行将就木,特意施舍恩泽雨露来的。
凤儿终是听不下去了。她笑道,大姐吔,你也甭讲啥私心,啥可惜的了。就把你的底牌亮出来吧。咱两家,谁还不知谁人的家底吔。还是捅开天窗说亮话,爽快些吧。
沈玉花又把自家身价提了又提,把筹码加到了不能再加的地步。直到提得没了话可说,她才真正地切入了正题。
她提出,“天然”的创立,主要靠银行数百万的贷款完成的,村里也投入了部分资金。从现实状况来看,“天然”厂已成为全村人今后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唯一出路。因此,要想俩家能够长久地合作下去,必须答应三个最基本的条件。一是“天然”的所有银行债务,必须由“天野”厂独立承担。也就是说,“天野”要把“天然”目前的所有债务,无条件地转移过来,同时包括“天然”此前欠下的所有集体和个人的债务,像镇政府年初曾替“天然”垫付的货款等类。从此,“天然”所有债权全部归属“天野”厂,不再跟北山一村有任何瓜葛。二是“天野”接手后,原有从业人员必须得到妥善合理地安置。即使今后再扩招务工人员,凡是北山一村的人,都得全单照收,并要安置在优越的岗位上。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企业若出现了亏损,责任应当由“天野”独立承担。北山一村不必为此承担任何的经济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