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第2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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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生放下手中活计,陪着振书喝茶抽烟,坐听着振书和钟儿之间的聊扯。慢慢地,茂生也跟着高兴起来。高兴的原因是,身为长辈又自恃满腹学问的振书,对自家钟儿始终敬重有加,甚至到了恭敬拜服的地步。是钟儿的学识和见地征服了振书,或是振书把钟儿当作了李氏家族能否兴旺发达的关键性人物。顷刻间,才把这个自视清高的村里文化人,变成了一名彻头彻尾的小学生。茂生觉出了钟儿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伟大之处来。一股莫名的骄傲和虚荣的冲动直顶他的脑门儿,顶得他心里乐开了花。他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到了俩人谈话之中,还忘记前嫌地站在了振书一边,对一些谈话内容进行着力所能及地补充和指证。这样一来,仨人的谈话便显得顺畅而又愉快。
振书告诉钟儿,若想全面细致地了解围绕着北山一带曾发生过的事体,就得亲自去现场考察一番。茂生便在一旁极力怂恿钟儿明天就去爬北山,看看是不是确有其事。振书说,神庙由来已久,神灵也是自古有之。茂生便立即搭腔道,我亲眼看着那块石碑是从山下的土坎上挖出来的,一点儿都没错呢。这种一唱一和的谈话气氛,越发引得钟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仨人最后商定,明儿一大早就去爬北山,简直都已到了亟不可待的地步。
木琴从厂子回来后,带着一身的疲惫与愁容。她愁苦,主要是为厂子的限期转型所累。
南京总厂似乎加快了催促转型的节奏。一天之中竟然来了两次电话,追问转型的方案和措施。一次是总厂办公室打来的,催要转型的具体实施方案。一次是王工随后打来的。他通报了一个情况,就是大年三十那天他曾应诺的,要替杏花村分厂争取延缓转型的机会一事。王工说,藏总的态度十分坚决,已没有了任何说转的可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因地制宜,紧锣密鼓地实施转型前的各项筹备工作。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了第二条路可走。木琴连夜召集人马,商议对策。熬眼瞪皮地耗了大半宿,什么办法也没能议出来。最后只得无果而终,怏怏散会。
茂生可不管这些。他逮住木琴的影子就不撒手,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通儿,把钟儿的出息和振书的恭谨讲说得细到不能再细的地步。并宣布,明儿自己不能再呆在家里了,要跟着钟儿去爬北山,帮助自家崽子描绘杏花村的宏伟蓝图。木琴哪有心情掺合这些吔。她便胡乱地点头称是,才算把情绪高涨的茂生给打发了。
夜里上床后,茂生的兴奋劲儿似乎还没过去,非要跟木琴好上一回。这次,木琴没有客气,一脚把他蹬到了床那头,才算让兴奋得过了头的茂生彻底老实了下来。
天还没大亮,茂生就早早地起了床。他刷锅生火淘米,开始忙活着做早饭,弄得锅屋院子里“乒乒乓乓”一片响声。
钟儿被吵醒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朝木琴嘟囔道,我爹这是咋啦,自己睡不着觉也就罢了,还吵得别人也睡不成,真是的。
木琴也是边穿衣边无奈地应道,他先前的**病又犯了呢。这回用不着再偷偷摸摸了,就可着劲儿地闹腾,唯恐天下人不知晓呢。
吃过早饭,茂生顾不得酸杏老两口儿的修生养息了,命令式地叫京儿把金叶和怀玉俩崽子径直送过去。他说,得一整天呢,叫他俩费神好生照应着吧。
振书也是早早地吃过了早饭,就过来邀钟儿去爬北山。他还特意带上了一些吃食。跟茂生的想法一致,也是预备着在山上转悠一整天的。钟儿去喊凤儿同去。凤儿原是本着糊弄的态度来操办此事的,兴趣自然不如他们仨人的大。她便借口村子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陪着去了。其实,她也愁着去爬那么高峻的北山,能脱过也就脱过了。钟儿仨人便直奔了北山而去。
在杏花村方圆几十里内,北山算是最高峰了。海拔六百多米的山顶,又没有固定的山道可行,只能在裸露的险峻山岩和茂密丛林间穿行。爬山的难度,远远超出了钟儿的想象。初时,他还兴致百倍地爬在最前面,并时不时地停下身来,对了山下的景物观望欣赏。慢慢地,他便开始大汗淋淋了,粗重的喘息声赛过了耕地的老牛。还没爬到一半的地方,钟儿干脆赖在了半山腰里不起身了。他望着不见尽头的山岩林木直打怵,就有撤退打道回府的意思。
茂生最摸自家崽子的心思,深怕他又要半途而废了。他便不住地给钟儿加油鼓劲儿,说,前面就快到平顶哩,再使使劲儿,也就上去了呀。
振书也是一个劲儿地给钟儿打气,说,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常上山溜达呢。那山顶上的景儿,你是没见着。一旦见哩,就是赶你下山,你还不乐意呐。
俩人这么好说歹讲的,总算是打消了钟儿退缩的想法。钟儿只能三步一停五步一歇,张口气喘地相跟着朝山顶奋力爬去。
遍野尘埃【七】(7)
这北山的山势,从山根下就急起陡峭。越到山腰,越是山岩倒挂林木蔽日。间或有一两道细小的溪涧劈空溅下,如同天上之水空中落,顺着狼牙犬齿般的沟壑急速下泄。几经跌荡回环,悉数汇入山右的一个溪口。绕过村子西侧,顺着西山那条白石线下的狭窄溪床,奔入了南大河里。之后,再浩荡西去,一路冲出山谷,便到山外的平原世界里闯荡去了。
越过了最难行进的山腰,山势果真渐渐平缓起来。虽有众多崖壁挡道,却可以绕道寻径,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味儿。快够到山顶的地方,坡势愈加平缓,树木也渐渐稀少起来,有更加茂盛的芦苇野草替代了参天林木。这些荒草,高者能藏人,矮者可当柔软的地毯。人躺在上面,有暖烘烘的太阳迎头高照,有“嗖嗖”的寒风掠面吹过,黏腻的湿汗顿消,浑身清爽无比。
钟儿的兴致又开始恢复了。他再次欢欣鼓舞地走在了振书和茂生的前面。钟儿也曾爬上来过两次,都是在小时候。以后到山外上学了,没有功夫爬山不说,就他那个懒散劲儿,你就是倒贴上几毛钱求他来爬山,他也不会答应的。今天不同了,他是带着重大任务来的。而且,在外面求学的这两年,也曾四处游逛了一些名山胜水,知道了欣赏的角度和诀窍。因而,这次北山之行,让这个自小就在北山脚下长大的崽子,第一次认真领略了北山顶上的壮丽风光。再加上身旁有振书和茂生俩人一边指点着足以证明确有其事的树木泉石,一边不住嘴地讲说些神灵鬼怪之事,简直就是一趟全程免费服务的旅游了。
这北山顶上,除了有当年朝山拜神时的神树桩子和神泉遗址外,遍布山顶四周的地方,还有好些不知道的景致。山顶东侧的悬崖峭壁上,挂着一穴山洞,深达数丈。需沿着一条危若倒悬的岩缝如猴子般攀援而下,方可入内。相传,这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修道成仙之所。神树和神泉的北面,地势缓缓下陷,是个较为平坦的坡面。再向后,又有两座突兀而起的巨岩,如同两把巨大的交椅背,安稳地矗立在山顶北缘百米峭壁之上,各有几十米高。每个岩顶上都出人意料地长着三、五棵松树,形成了椅背上两盏十分相像的华盖模样。围绕着山顶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又有因形具名的棋盘石、演武石、穿云洞、一线天、蛟龙门、**阵、龙盘虎踞穴等等。屈指难数,洋洋大观,简直就是个不用人为雕饰的天然胜境了。
唯一遗憾的是,那棵神树桩子因当年朝山拜神的大逆祸事,被杨贤德命人给硬生生地连根刨掉了。虽然在原地依然顽强地生出了几棵树苗,也已有酒盅般粗细,但终究不成气候。只能证明着它的生长之地,曾经竖立过一截让千百人为之倾倒跪拜的神树桩子罢了。那口神泉还在,也是当年被杨贤德命人填堵了。封堵泉眼的几块山石间,依然有清澈的泉水荡漾着,周边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碴儿。
杏仔的兴奋,愈发感染着振书和茂生。俩人愈发卖力地拉着钟儿东游西逛,谈天说地,胡诌乱扯。俩人肚里道不尽的传说故事和数不尽的旁证景物,又进一步刺激着钟儿大脑中的兴奋点。于是,除了中午在神泉旁,就着泉水吃过午饭后休息了一下外,仨人基本上就没有像样地歇过脚。从山前转悠到山后,又从山东溜达到山西。有些地方的景致,竟是一峰多景,一石多景。从不同的角度观察,都有着不同的惊喜再现。仨人也便三番五次地绕着峰岭山岩转悠,虽是劳累异常,却也乐在其中。
按照钟儿的说法,这北山比之那些有名道姓的山川峰岭毫不逊色。有些地方,甚至超出了何止几倍。在游览过程中,他便开始为北山开发一事进行着初期构思设计。
按他的设想,此山应以山顶的自然风光为总框架,以山下的神庙子为缘起,形成山下人文景观与山上自然风光交相辉映的北山景观开发带。把天、地、人三者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构成虚中有实、实中又套着虚的浑然胜境。当然,大量的工程项目也是必不可少的。比如,山下的神庙要进一步扩建,山上也应有与之呼应的建筑群。有些景观是要进行一些必要的人工雕琢的,有些地方则要完全采用人工方式弄虚作假的。特别是那截早已破坏殆尽了的神树桩子,必须完整地依照原样人工造出来。那口神泉也要重新挖掘整修,方能显现出神山伴神水、神水泛神气儿的神奇功效来。更为重要的是,必须贯通山上与山下、风光与景致之间的连接道路来。这应该算是北山开发项目中最先行又最浩大的工程了,却又是必不可少的投入和劳作。
钟儿的想法,把振书和茂生俩人带进了一幅充满着无限美好前景的画卷里。好像俩人已然置身于未来的人间胜境里了。直到冬日太阳挂在了西边云涌的天际上,仨人才恋恋不舍地开始下山,跌跌撞撞地朝家里挪去。
这个时候,浓郁欲淌的暮霭罩满了整个西天,绯红的流彩浸泡着眼前高低错落的峰峦,连同远处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庄。山体一片霞色,满目的山岩林木都静静地沐浴在黄昏遮掩下的静谧和温柔里。像是乖顺的娃崽儿,攀附在母亲温情的怀抱里,咂允着赖以生存的浓香ru液,沉浸在了似梦非梦的睡乡之中。村子上空悬浮着一层厚重的烟霞,把一个个高低错落的农家院落小心翼翼地遮护在自己的羽下。生怕这些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庭院,以及庭院里骚动不安的小人儿们,一不小心就闯出了自己的视野,失去了庇护的可能。于是,尽管有人畜的喧闹声时不时地穿透这厚重的烟霞,远远地递到北山上来,却依然摆脱不了这种悉心遮护和无尽的温情。
北山,是杏花村的福地;杏花村,则是北山赖以依附的根基。多年以后,钟儿依然是这样认为的。
遍野尘埃【八】(1)
在正月十六那天一大早,木琴叫洋行开上车,直奔县城,去参加县里召开的全县三级干部会议。随车同行的,还有要返回南京上学的钟儿和回市里上学的四喜家停儿俩人。车上装了一些土杂粮及果脯之类的物品。走的时辰,村里平静如初无风无lang的。谁人会料到,正是这一天,杏花村日渐兴旺的经济台面上,竟会塌下了半边天来。
镇上通知,凡是参加全县三干会的人,必须一大早赶到镇大院里报到,由镇上统一组织集体与会的。木琴兼顾着送钟儿乘车返校,便跟镇办公室提前告了假,并得到了杨贤德的特批。其实,木琴心里也明白,并非杨贤德对自己怎样心善开恩。钟儿赶在上学之前的短短几天里,打熬了几个通宵,终于搞出了厚厚一本子北山开发项目实施方案的讨论稿。只有规划和设想,独独没有大体上的投资预案。钟儿不知怎样来匡算需投入的人力和资金,就叫凤儿匡算去。凤儿却是一字未动。当凤儿把这个原本想糊弄过关的方案递交给镇里时,得到了镇领导们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杨贤德还对凤儿说道,你村还真就是人才济济了,能搞出这么高水平的方案来,真是了得。他还吧叽着嘴巴遗憾地道,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方案没有投入预案,留着个尾巴呢。随之,他又奚落凤儿道,你和木琴都是一路货色的,趁早拿出这个来,不就皆大欢喜了么。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属洋性的呢。因了这个缘故,杨贤德高兴之余,便不再对木琴的些许要求过分地挑剔和苛刻了。
会议期间,木琴见到了老胡。就是那个曾任北山镇妇联主任,后又调到县妇联当副主任的胡大姐。现今儿,胡大姐已是县妇联的一把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俩人见面,自是亲热,唧唧呱呱地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