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第1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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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了进去,抽身不得。虽说凤儿嫁到村子的时间晚一些,因为叶儿和姚金方曾经有过的那段离合经历,对几个人的叙旧并不陌生。她是个精明细致的主儿,又是个沾不着边儿的外来媳妇,自然不会对此生出啥样的醋意。因而,她也是积极地参与了几个人叙旧抚昔的谈论,且不停地插科打诨,把气氛营造得既浓烈又不过激,深得姚大夫赏识。
姚大夫还调侃道,看来,杏花村的一方水土,只供女人呢。要不,咋就出了你两个女能角儿呐。
凤儿笑道,你可不敢这样讲哦。要是叫我家国庆知晓了,恐怕就进不了家门了。甭看俺们在外头风风光光的,一进了家门口,全成了小脚女人啦。出声不得,说笑不得呢。嫂子,你说是不是哦。
木琴就笑,引带得几个人都乐了。
姚大夫边笑边认真地说道,不会吧,国庆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茂生也是个憨厚诚实的汉子,咋就会给你俩小鞋穿了呢。想必是你俩在外头行使领导权力惯了,回到家里还是刹不住,才惹得对象不高兴吧。
姚大夫越是认真地帮着男人讲话,越是透出了一股子书生气,便越发地逗人。
席间,聊到跟杏花村有着密切联系的外乡人时,姚大夫忽然道,那个帮助过你村的秦技术员,你们记得吧。
木琴一愣怔,顺口说道,咋不记得呀。要不是他,恐怕俺村现今儿还在温饱线上爬哧呢。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呢,他最近好吧。
姚大夫说道,他不太好呢。前些日子,他的单位组织职工搞健康查体,查出他的胃部长了个肿瘤,现在正住院治疗。已经确诊了,属于恶性的,正搞化疗呢。
遍野尘埃【五】(5)
木琴的心立时揪成了一团儿,又有凉气从身子里朝外冒。她紧张地问道,咋儿,厉害么,有啥危险没有哦。这么好的人,应该有好报的,咋就会得上坏病了呢。
姚大夫叹息道,人生无常,命运弄人哦。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生都安然无事的。他的病,说白了,就是胃癌。尽管还是中期,也是不敢过分乐观的。估计就是动了手术,也不敢保证平安无事呢。就看他自己了。心胸宽阔些,身体抵抗力强些,或许还能迈过这道鬼门坎。谁知道呢。
这个意外消息,就像刚从井里拎出的一桶寒凉冰水,兜头倒在了木琴身上。把她冰得脑袋一片麻木茫然,都不知如何再把愉快地谈话继续下去了。洋行也是呆愣地坐着,心里的感受跟木琴没啥两样。
席间的热切气氛由**一下子跌进了低谷里。最后,几个人勉强维持着这场难得地团聚,很快便怏怏地散了席。
木琴等人吃过了饭,又到县医院里看望安慰了酸枣一通儿,再去那座小得十分寒酸的教堂里接了婆娘。木琴等人心事忡忡地朝回返的时候,已是下半晚了。
车子依旧在不甚平坦的大路上飞奔。卷带起了冲天灰尘,如一条土龙一般,朝北山镇滚涌而去。这条路,和二十年前木琴初次踏上北山镇时的路况没有啥变化。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粗壮的树干需两个人合围才能搂抱过来。树干枝杈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土,显得疲惫而又沧桑。远远望去,就如两排灰头土脑的人墙,在列队送迎着每一位路过的行人。车子里沉闷得狠。木琴没有心情跟别人讲话。她的心情,全被姚大夫带来的意外坏消息搅得败落殆尽,脑袋里乱哄哄地混成了一锅糊涂粥。
她相信姚大夫的人品和性格,绝不会拿这种人命攸关的大事随意开玩笑的。但是,从心里讲,她又绝不相信秦技术员竟会得上这种要命的绝症。秦技术员是个多么和蔼又多么乐观的人,怎么就会得上绝病了呢。还真就跟姚大夫讲说的“人生无常,命运弄人”么。木琴不太相信命运之说。她只相信自己的努力和汗水。由是几十年的风吹雨打雷轰冰冻,她都凭着一种毫不动摇的信念,硬生生地挺了过来。秦技术员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是杏花村上千口子人最初的衣食父母。无论从因果报应上,还是从脾性和处世态度上,他都不应该得上这样令人绝望的病症。
自打姚大夫说出秦技术员病重的那一刻起,木琴的神思就已经乱了,且乱得无从梳理收拾。一路上,不管木琴信还是不信,却始终有个声音提醒着她,得尽快去趟市医院,查看个究竟实底。到底是姚大夫说错了,还是真的如此。有时,她反倒希望姚大夫是个喜欢道听途说故弄玄虚的人。或者,姚大夫只是个老中医,哪里就能懂得西医那一套呢。这癌症要不经过西医的全面检查,是很难确诊的。这种自欺欺人又自我安慰的想法,就一直折磨着木琴。让她既对此充满了期待,又掺合着沮丧与绝望。
遍野尘埃【五】(6)
因为木琴的糟糕心情,其他人也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都怕自己的快嘴多舌,会无形中更增添了木琴的烦乱。
刚刚驶进北山镇的时候,就是在早上几个人讲说“天然”厂搞出货仪式的地方,实在憋不住的洋行一眼瞥见了“天然”厂。为了缓和一下车内氛围,他才轻声说道,你们看哦,还真叫人民说对哩。北山村人就是爱搞虚悬套儿,喜欢弄个洋景显摆给人看。这不,还没热乎一小霎霎儿呢,就散得一干二净了,连个人魂儿都不见哩。
众人都扭头朝“天然”厂的地方望去。果见早上还是人影憧憧的厂区外,现今儿真的连个人影都不见了。仅剩了一大片厂房围墙冷冷清清地杵在那里,显得荒芜败落,了无生气。凤儿还替“天然”厂圆场道,兴许是人家搞完了仪式,出完了货,都窝在厂子里加工呐。洋行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未必吧,我咋看不出厂子是在生产着的呢,倒像是停产倒闭的样子。
这么说着,车子已经驶进了镇子。洋行放慢了车速,在并不宽敞的街面上行进着。
一直都在闭目祷告的酸枣婆娘一下子睁开了眼袋囊肿的昏花老眼。她四处打量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半晌儿,她才鼓起勇气,对木琴说道,侄儿媳妇,你是不是再到公安那里去打探一下,看啥时才能放了俺家晚生哦。要是晚生能早早地回了家,你叔的病也就好哩,也就用不着老麻缠你呀。算是婶子求你哩,就舍脸给问问吧,噢。
婆娘的话,又把木琴从胡思乱想的境地里拉回到了眼前。她缓了缓神儿,点头应道,行哦,咱就拐个弯,再去趟派出所就是。
婆娘露出难得的感激神色。她随口谢道,你是好人呢,主会保佑你的呀。
洋行回道,婶子,我看,你也别见天儿祷告主了,干脆祷告木琴嫂子算了。有些事体,主不好出面办理,木琴嫂子可是随时随地出面帮你呢。一边说着,洋行把方向盘轻轻一带,拐上了去派出所的方向。
远远地,就看到派出所门前似乎挺热闹。有不少人聚在大门口上,或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窥探着,或聚堆扎**头接耳地议论着。好像院子里有什么西洋景,引得镇上的闲人们有了观景的去处。特别是在这个大年正月里,人闲得心急发闷的大好日子里。
洋行把车子停靠在了大门一侧。等木琴和凤儿下了车进了院子后,他也抽身溜下了驾驶室,把婆娘一个人单单留在了车里。
派出所里的确挺热闹。院子里或蹲或站地呆着三、四十口子人,有老有少。老的,是几个拄着棍子弓着背的花甲老头儿。最年幼的,竟是揣抱在娘怀里正咂奶头的娃崽儿。更多的是青壮年汉子和媳妇,满脸的疲倦之色,两眼通红如兔子的眼睛。有的眼角上,还有擦拭未净的眼屎和泪迹。他们一律显得紧张惊怕,神色里带着些许地慌张。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的哀怨和倔强,像是要豁出去了的样子。男人们一刻不停地吸着烟。有辛辣的旱烟袋,也有成盒的香烟,把个派出所院子搞得乌烟瘴气,跟个神庙子差不多。这情景,与上年夏天杏花村**闹“天然”厂后集体受审时的场景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已是寒冬季节。院子里没有了炎热夏日里被蒸发出的叫人难以忍受的汗酸腐臭的气味儿。
派出所的几间屋子,除了靠西墙的那间干警宿舍外,其余的房间里一律有人影晃动着。时不时地,就有大声呵斥的声音透过密封的门窗,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每到这时,院子里的人便都停止了一切言谈举动,竖起了耳朵,静听屋内的动静。想是林所长们又在加设公堂,正在忙乎着逐一过堂审人训问呐。
遍野尘埃【五】(7)
木琴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敲办公室的门。屋里传出林所长恼怒的呵斥声,谁呀,没轮到你呐,反倒急哩,你以为这是加塞儿抢购紧俏货的地方么。随说着,“咣当”一声,门被打开了。林所长肥球般的身躯结结实实地堵在了门口上,脸上挂着一副浓重的晦气相儿。
见是木琴和凤儿站在门外,林所长一愣怔,问道,咋儿,你俩也是来投案自首的么。怎么“天然”厂一有个风吹草动的,总少不了你们杏花村呐。
凤儿吓了一大跳。她反问道,啥儿,我俩特地来给你拜年,你竟把我们当成了你的犯人。常言道,官还不打送礼的人呐。你把我俩当成啥人哩,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林所长就笑,回道,你不知呢,我都叫这帮子人给气晕哩。这大过年的,热热乎乎地呆在家里喝酒捞肉陪老婆抱娃崽儿,多好嘛。非要闹事,还闹起来就没个消停。从年前就没停过,大年正月的还没过完呢,又来闹。你说说,一年到头忙活到现今儿,只有过年这几天才能歇歇。他们不想过年,别人还不想过么。今年这个年过的,真他妈的烦乱死人哩。
木琴抱歉加调侃地道,本来想拜年来的。谁成想,你这儿生意这么兴隆。要不,等过几天,你这儿没生意了,我俩再来。
木琴最后的语气里,明显地挂着重重的问号。林所长哪会听不出。他忙说道,别,大老远地来了,不喝口热水就走,今后我要再到你村子,别讲喝口水了,恐怕连村头都不叫站脚了呢。
说罢,林所长带着她俩到了最西头那间干警宿舍门前。他从裤腰带上摘下一串钥匙,随手打开了宿舍门。顿时,一股冲脑门儿的臭脚丫子气和着一股子酸腐气味儿迎面扑来。林所长骂道,这两个脏东西,把个宿舍搞得就跟猪圈一般。
的确,宿舍里脏乱得窝屎缠绵一塌糊涂的。两张床上堆放着拧成绳的被褥。迎门靠北墙的窗台下放着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窗户防盗钢筋上,如蛛网一般扯满电线绳头。一根绳子从蛛网里笔直伸出,横空穿过头顶,拴在了屋门口上梁子上。绳子上面挂着裤衩背心上衣裤子,连带着一双臭袜子。靠门口的有限地方,又挤着两辆破自行车。把个屋子塞得没了转身挪脚的地方。
林所长把床上被褥胡乱地朝里墙堆了堆,一边请木琴俩人坐在床沿上,一边继续骂道,这俩死人,懒得腚上招了蛆。等回头,看我怎样治他俩。
木琴和凤儿勉强挤坐在一张床沿上,俩人头顶上就悬挂着那双臭袜子。林所长立时发现了,伸手把袜子撕下来,随手扔到了墙旮旯里。他又四处找暖壶。好歹在床底下寻到了,却是一滴水也没有。
林所长就要拎着壶去打热水,叫木琴拦下了。木琴说,也就几句话的事,你又这么忙,不敢耽误公事呢。
林所长也就没再假意客套,旋即一腚拍在了另一张床沿上。此时,屋子里的臭脚丫子味儿淡了一些,但那股子酸腐气味儿依然很冲。凤儿的眼贼尖,早瞥见对面床头底下放着一个洗脸盆,里面盛着满满一盆黑乎乎的脏水,有衣物若隐若现地浮在里面。那股子酸腐味儿,定然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是气味儿的原生地。
凤儿笑道,原来咱派出所还是个毒气加工厂呐。
林所长不解地问道,啥儿,你讲啥儿呢,咋就是毒气加工厂了呢。
凤儿也不戳破了,依旧笑着回道,没啥儿,我是在自说自话呢。她又问道,这大过年的,还有这么多的人来陪你过年呀。
林所长摆手骂道,甭提哩。这帮子东西,是成心来搅合的,就没打谱儿叫我过个安稳年。
他说,从年前起,就有人到“天然”厂里闹事。当然也不是无理取闹的,而是为了追要“天然”厂半年前欠下的货款。上年夏天,“天然”厂动用了各种社会关系,不择手段地强行收购鲜果子。库存虽然有了一些,欠下的货款却是一堆一落的。刚进入了腊月,等急了眼的货主们便上门讨要钱款。开始时,“天然”厂还满口答应,一定会赶在年底前结清。但是,随着年关临近,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