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第1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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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议商议,趁早儿送医院去治治吧。再晚了,要出大事呢。
木琴见说,便到后院的酸枣家察看。果如茂生所言,酸枣已如风中枯叶,摇摇欲坠。婆娘也是人间事不管不顾,好像自己也已经进入天国去了。木琴不敢怠慢,径直去了酸杏家。正赶上酸杏一家人也在商议着是否送镇医院医治。
木琴提议道,看俩人的情况这么严重,酸枣叔虚弱得不行,婶子又像是得了神经病一般,还是到大地方去看看吧。就去县医院,让金方找高手给瞧瞧病。这样才能叫人放心。
酸杏就有些为难。虽说自己跟姚金方的关系经过了断腿那一节,已经缓解讲和了。但金方毕竟曾是自己的闺女婿,总有些磨不开情面。
木琴说道,没啥儿吔,我和凤儿带着去,叫等儿和人民两口子陪着。姚家都是大度的人,不会撒手不管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年前,果脯厂新买了一辆大头车。就是驾驶室宽大、前后两排座、而后斗儿又小一些的那种,客货两用。既可以拉货,还可以载客,办事甚是方便,拉运货物更是便利快捷。因为村内只有洋行会开车,买回来后,新车便归了洋行一人使用。洋行稀罕得不得了。只要不出大车,他就整日抱着新车的方向盘不舍得撒手,又是洗又是擦,把车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那种上心劲儿,赛过了桃子和晨晨。桃子曾跟洋行吵过一架,说你就跟新车去过日子吧,俺们娘俩算是啥人哦,不带管不带见的,连个破铁疙瘩都不如了。桃子还去找婆婆豁牙子告状,让她教训教训热盆中的洋行。豁牙子就笑,安慰道,没啥儿吔,他就跟新娶了媳妇似的,一时稀罕得过火了呢。等新鲜劲儿过了,心劲儿也就淡哩。桃子没法,只得静等着喜新厌旧的洋行尽快把“新媳妇”身上的心劲儿使淡了,再来稀罕自己这个真正的老媳妇和俩人亲生的娃崽子了。
正月初七这天,洋行把车子开到了酸枣家墙院外面。木琴、凤儿等人就去说服酸枣老两口儿,一起到山外去瞧病。
起初,酸枣不想去。一是怕花钱;二是怕俩人都不在家,晚生真要是被放出来了,没人照顾。叫木琴一顿数说,斥以轻重缓急,晓以利害大义,他也就没再执拗。
倒是婆娘的工作难做。她信教,而且信得邪乎。有个头疼脑热的,从不打针吃药,也不踏进卫生所的门槛,更别说进县城的大医院了。按照她的逻辑,人有灾有病,全是前世作下的罪孽所致,无需看病的。只要向主虔心祷告,消除了原罪,自然地灾也消了病也好了。因而,婆娘始终坚持不歇空儿地祷告,替晚生赎罪,替自己赎罪,替全家人赎罪,静候着万能的主来保佑全家老少平安。
遍野尘埃【五】(2)
洋行的鬼心眼子多。眼珠子转了转,便撒起了大谎。他说,婶子,你老儿不晓得呢。我见天儿在外面跑,听人家说,越是大地场供的主,威力越大,法力也更强。你整天蹲在自家里祷告,力道太弱了,主不容易得到你的信呀。大地场祷告的人多,力道就大,主能最先知晓呢。我去过县城里的大教堂,有一、二十间屋那样大,里面祈祷的人成百上千的。那场面,要多大,就有多大。你寻思寻思,主能专意到你家这点小地方来,不到大教堂大地场去的道理么。
婆娘斩钉截铁地回道,主在咱的心里呢,没有不知晓的事,没有办不了的事体。
洋行连连点头道,是哩,是哩。我是讲,大教堂里的人多,你把自家的苦处讲给人听,叫人家都给你祷告,你的那个啥罪不是消得更快么。
婆娘想了想,觉得洋行的话也在理,这才勉强同意了上车去县城,而且只去大教堂。
洋行把车子飞快地开出了山套,驶上了奔县城的大路。刚出镇子的时候,就远远瞥见西南角上的那片“天然”厂,有憧憧的人影在晃动,让人想见到厂内机器轰鸣人欢车跑的热闹情景。甚至,厂大门口的地方聚着一堆人,似乎还打着横幅布帘子什么的,像是庆祝报喜的架势。
洋行还纳闷地道,北山村的厂子开工了么,我咋没听说哦。看来,还挺兴隆的。
人民接道,兴许是省城里的公司真要弄起大动静哩。看这场面,肯定是在搞出货报捷的鬼把戏呐。
凤儿皱着眉头问道,那也不至于每次出货,都要搞啥庆祝仪式吧。
人民回道,你还不知么。北山村的人净爱搞这些个虚悬套儿的。一旦有个啥喜事,又是发动村人庆贺,又是请各路领导讲话,最会弄场面了。
一行人这么讲说着,车子却绝不停留,径直朝几十里外的县城疾驶而去。
县医院还座落在老地方,几年不见,已然有了新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不知不觉间,在医院内的平地里竖起了一座六层高的楼房来,把原本不起眼的医院一下子提升了许多档次,成为县城里令人瞩目的地方。甚至有人还放言道,这座楼房应该是全县城的标志性建筑。于是,这座招眼的楼房,便经常被挂在一些人的嘴头儿上,成为了县城小市民引以为自豪的身架,四处炫耀着,夸赞着。好像这座大楼不是人家医院的,倒像是自家盖起的一般。
姚金方已经当上了中医科的主任,成了县医院里的台柱子。妻子杨梅还在上学。不过不是在市医专了,而是到了外省一所有名的医科大学里深造去了。因为学业的关系,俩人至今还没要孩子。俩人已经商议好了,一旦杨梅有了最后的落脚单位,再要孩子。因此,姚金方依然住在单身宿舍里。一个人饱了,全家人就都不愁了。
洋行的车驶进医院的时候,酸枣婆娘还以为真到了县城里的大教堂了。看到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悬挂在需伸脖仰头才能窥其全貌的崭新大楼上,她显得异常激动,就要跪下来对着那个大红“十”字礼拜。
人民立时搀住她道,婶子,这个是医院里的红“十”字。你的那个“十”字还在这楼的后头呐,过会儿才能寻见的。
婆娘知道洋行哄骗了自己,甚是不悦。她又坐回车上不下来了,说,你们愿瞧病,就自己瞧去。我是用不着的,就呆在车上候着。
几个人劝了半天,婆娘就是不下车。她还威胁道,你们要是非叫我去,我就死给你们看呀。
遍野尘埃【五】(3)
木琴没法,就叫洋行在车上陪着婆娘,其他人簇拥着酸枣进了医院大楼。好容易在二楼的中医门诊里,找到了姚金方。
金方皮肤红润,身体微胖,有了微凸的啤酒肚,过早地显现出发福的迹象来。他说话做事显得成熟了许多,待人接物和蔼亲切,没有一点儿的架子。见了木琴,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好像他还在杏花村里一般。人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曾经打过他,即使在酸杏截腿住院期间,人民内心里结下的疙瘩也始终没被解开。金方当然知道人民的心思,也不挑破了,只是握手说笑,愈发把人民弄得浑身不自在。
知道几个人是为了给酸枣瞧病才匆匆赶来的,金方就笑道,嫂子也太不放心了。我就是从咱村里走出来的,啥时也没敢忘了村子忘了村人呀。以后,不管咱村谁有个不舒服啥儿的,尽管自己来就是。你整日那么忙,用不着老牵动你的大驾呀。不过,你今儿还真来巧了,我爹也在这儿呢。这些日子,他老叨咕你呢。见一见,叙叙旧,倒是极好的事呀。
木琴听说姚大夫也在这里,自是高兴。她说道,那我得见见。晌午,还要跟他吃顿饭,喝喝茶的。
一边说着话,姚金方一边给酸枣把脉。过了会儿,金方道,从脉相和表征上来看,气机郁滞,心腹胀满,咳嗽带痰,口中无味,常觉烦闷,肚子整日坚鼓满满的,腿脚有些浮肿,应该是中医里气血津液病症中的“郁症”。
人民担心道,会不会还有其他病症哦。要不,咋这样厉害呢。
姚金方沉思了一下,回道,这样吧,我再带着叔到内科去看看,各处化验检查一下,再拍个片子。要是没有别的病症的话,再叫我爹给瞧瞧。我知呢,老家的人都相信老大夫,信不过小大夫的,越老越金贵呢。说罢,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人民被姚金方的言语和表情弄得很难堪。他想解释一下,又怕话多茬口儿也越多,便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吱声。
在金方的带领下,几个人簇拥着酸枣跨过这个门槛,进到那个诊室。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查完了。姚金方还找来了两个同行,给酸枣会诊。俩人都说,从检查结果上来看,没啥大碍的。就是体质虚弱,得调理调理的。你金方主任就是高手,还用得着我们么。
酸枣又被送回了金方的门诊里。
木琴说,你就给医治吧,不用再找外人了。
金方笑道,别,我爹还没到场呐。这就去喊他。他在楼后大会议室里,给乡镇医院里的大夫们讲课培训呐。估计,这会儿也就讲完了。说罢,他叫同屋的一个年轻实习大夫去叫姚大夫。
等人的当口儿,姚金方告诉木琴,爹姚大夫已经在市医院里退休了。人虽是退了,却比上班时更忙活。市医院又把他返聘回去,继续定期在医院里坐专家门诊,兼带着培养新手。县卫生局和县医院也不甘落后,靠着本乡本土的感情,抽空儿就把他请回来,给县医院撑架子,并给全县学中医的人授课培训。姚金方笑着道,我说得没错呢,这中医行当,人越老越金贵,越老越值钱。就跟陈年老酒似的,年头越久了,就越吃香。苦只苦了我们这些人,说老不老,说年轻又不年轻,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儿啦。
遍野尘埃【五】(4)
正说笑着,姚大夫进到了屋子。见了木琴,他就笑道,啥样的大事,能把你这个大忙人给惊动来了。也好呢,有年头没见着你了。时间长了,还怪想的呢。看来,我真的老了,不中用了,开始念情怀旧了呢。
木琴攥着姚大夫的手说道,你不老呢。金方说你都成了老酒了,四下里有人抢着要你这坛好酒呢。
姚大夫也给酸枣细细地把了脉,诊断的结果跟姚金方一样。这让几个人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姚金方道,叔的身子骨这么虚弱,我看还是住几天院比较好。打点儿保养针,增加点儿抵抗力,再配以中医治疗。回去后,抓几付中药调理一下,也就好了。
说罢,姚金方开出了一剂药方:
香附(炒,去毛)12。5kg沉香575g缩砂仁1。5kg甘草(炙)3。75g把这些草药研磨成细末,每服3g,加入少许食盐,熬成热汤,早晨空腹服用。
开罢了药方,凤儿又带着人民两口子去办理了住院手续,安顿酸枣住下了。
此时,已到中午时分。木琴邀姚家父子道,咱一块去吃顿饭吧,也到吃饭的时辰哩。我今早儿只顾了叔的事,连饭都没吃呐。
姚家父子要坚持着请木琴等人,叫木琴给拦下了。木琴说,咱村不像前几年了,吃不上喝不上的。杀个小鸡,都疼得半宿睡不着觉。今儿就是我请了。谁要是再争,就是见外了呀。
木琴安排人民两口子在医院里伺候酸枣,自己和凤儿不由分说地拉着姚家父子出了大楼。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洋行和婆娘已经在车上呆了一上午了。
一上午的时间里,洋行耍尽了小聪明,想哄婆娘下车,进里面去瞧瞧。婆娘就是杀死也不去,还嫌洋行哄骗了自己。她说,你要是不把我送了大教堂里,我就赖在车上不下了呢,就死在车里给你瞧哦。洋行正干瞪着眼束手无策的时辰,好容易瞥见木琴一行人出来了。
木琴把婆娘的事,悄声跟姚大夫讲了。姚大夫就笑眯眯地上车问候婆娘,还拉着她的手讲这儿问那儿的。其实,他是在借机给婆娘把脉呐。只一小会儿,姚大夫就说道,没啥儿吔,就让司机把大妹子送到教堂好了。去祷告祷告,心结解开了,啥事也都没了呢。
木琴几个人都明白姚大夫的意思,知道婆娘没啥病症,不过是信教信得太痴迷了,需要到教堂里解解心结的。于是,洋行把木琴等人送到了医院门口旁一家像模像样的饭店里,又把婆娘送到了一处并不起眼的教堂里。由着她虔心祷告礼拜去,自己又开着车赶过去吃午饭。
席间的气氛很是浓烈,每个人都珍惜着十几年来建立起的珍贵感情。毕竟都是好几年不见的熟人了,且姚家跟杏花村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的往事旧景经过几个人细细梳理,已然织成了一张大网,把每个人都罩了进去,抽身不得。虽说凤儿嫁到村子的时间晚一些,因为叶儿和姚金方曾经有过的那段离合经历,对几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