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第19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他的话,引来了一家人的哄笑。钟儿原本也想这样追问杏仔的。因为京儿先自己讨了个没趣,钟儿便狡猾地闭上了嘴巴。不过,他的眼贼尖,早瞥见了杏仔脖颈子上有道抓痕,明显是被硬物拉了细细的一道儿,还有少许的血汁儿印在上面。他不急着追问,等没人时,再审问也不迟。
这桌年夜饭,因了杏仔的回家过年和怀玉、金叶的打闹,变得欢快热闹。
席间,杏仔又是敬烟,又是敬酒,自己也是大口地喝酒大口地吃菜,弄得气氛异常热烈。钟儿也不甘落后,逞能地敬烟敬酒。他还把进攻的矛头对准了京儿和杏仔,说你俩在家不容易,既要护持着家,还要把持着外面,应该多多受敬的。京儿和杏仔也不推辞。只要钟儿喝下多少酒,俩人便跟上多少,一点儿不多喝,更不少喝。岂不知,京儿的酒量大,杏仔的酒量更大。没把俩人灌了,反倒把钟儿自己灌得左右乱晃悠,说出的腔调里透着一股子酒意。茂生就疼爱地拦阻钟儿,不准他再喝,说,夜里还要到屋后酸枣爷家陪着守夜呐。杏仔就嫌茂生护着钟儿,不护着自己。他嚷道,要是爷不一碗水端平喽,我和哥就有意见呢。
木琴笑看着爷几个斗嘴耍笑,跟叶儿都不拦阻,任凭他们笑闹去。经过这一阵子的忙乱,刚刚还心沉气闷的她,多少轻松了一些。不管有多少愁苦,等过完了年再说。一年之中,难得有个阖家团聚的时辰,木琴懂得怎样去珍惜。
酒足饭饱了,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也开始了。钟儿知道酸枣家至今还没有安上电视,就起了歪心眼子。他说,哥,你先去陪陪酸枣爷吧。过会儿,我再和杏仔去替你,行不。
京儿知道,他俩人想赖在家里,看电视里的开场几段好节目。这几年的每年大年三十晚上,电视里都直播春节联欢晚会。基本上都是开头的节目好,越到后来,节目越差。总有不少人兴致勃勃地赶着看节目,看不到一半,便都昏昏沉沉地睡倒了。
京儿不太愿意,说道,不行,你俩先去。过一会儿,我再去替你俩。我能熬夜,你俩贪睡,熬不得呢。
杏仔回道,我俩能行的。你回家晚了,怀玉要闹的。
钟儿一边朝门外推着京儿,一边说道,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咱就按年龄,从大到小排,你先打头阵。
京儿不好意思再跟俩人争看电视,便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才看了不到一半的节目,茂生和木琴就上床睡觉了。钟儿和杏仔也是看得由热情高涨步入了索然无味阶段。眼皮有些沉沉的,都起了睡意。
杏仔伸伸懒腰,打着呵欠道,咱得到屋后去,把京儿替回来了。再去晚了,京儿明儿又要找咱的茬儿呢。
钟儿使劲儿晃晃脑袋,跟着起身出了院子。
遍野尘埃【四】(5)
屋外的空气清寒似水。漆黑的夜幕如一只灶台旁的风箱,总有冷硬的风声在奔跑笑闹着。村子深处时不时地传来零星的鞭炮炸响声,随之又传来一两声娃崽子的叫嚷声,在清寒的街面上时起时伏。这边刚刚落下,那边又接踵隐隐升起。最后,鞭炮声和叫嚷声又悉数散落进松散的院落间和黑黢黢的树林丛里,难觅了踪迹。空气里荡漾着好闻的硝铵气味儿,随夜风的悠荡,忽而浓了,忽而淡了。浓时若浓茶,淡时似清水,却都是醒酒醒脑的好气味儿。
也是这清寒的空气,合着空气里的硝铵气味儿,把钟儿昏昏沉沉的大脑激醒了。他想起了下午棒娃家门口的闹场和杏仔脖颈子上的刮痕,就追问杏仔,是咋样把棒娃给摆平的。起初,杏仔不说,想搪塞着糊弄过去。钟儿不依不饶,说你要是不把经过讲给我听,我明儿就把你脖颈子上的伤捅出来,叫爹和娘审你,看你咋解释。杏仔被逼不过,才讲了下午跟棒娃弄出的一折好戏。
今天下午,棒娃下意思地跟着杏仔到了村外杏林里。
棒娃还纳闷地问道,杏仔,到底有啥大事要商量哦。咋把我领到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杏仔笑盈盈地回道,没啥大事,就是为冬至的事。我看,你俩就算了吧。不就是一顿酒钱么。
棒娃把头晃得跟拨lang鼓似的,连声说道,不行,那可不行。是他先应承下的,怎能怪我呢。
杏仔说,既是这样,你说吧,划个道儿出来。怎样把你俩的事摆平喽,你才算死心呀。
棒娃瞪大了眼睛,问道,咋儿,你也要来趟这个浑水水儿么。
杏仔依旧笑道,是呢,冬至跟咱都是混得不错的,何苦呢。你要是非弄个你死我活的,这事我得管定哩。要不这样吧,咱俩打上一架。你要是把我打败了,冬至讲给你的利钱,我来付,还是加倍付的。要是你败了,那你俩的事就一笔勾销。今后,你俩谁也不欠谁的,也再不能这么胡搅蛮缠了。你说吧,不同意的话,那就另划道儿,我杏仔奉陪到底呢。
棒娃瞪大了眼珠子,说道,我跟冬至的事,又没牵扯上你,谁用你来管哦。
杏仔也是瞪着牛眼珠子回道,这事,我非要管定哩。你要是不动手,我可先动手了。到时,别说我不仁义。
棒娃横道,打就打,谁怕你吔。咱可讲定了的,你败了,可要付给我双倍的利钱呢。
杏仔追道,要是你败了,可得说话算数哦。要是不算数,我可不依你。
说着,俩人真就动起了手。论身体条件,棒娃长得背宽腰圆,就跟场院里的石碌碡一般。杏仔应该不是棒娃的对手。但是,棒娃不会摔跤。被杏仔几个腾挪,他便趴下了几次。棒娃越发不服气,发着狠劲儿地想把杏仔压在身子下。杏仔像条活泥鳅一般,就是抓不到棒娃的手里。直到棒娃张口气喘地跌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身子时,俩人的逞能争斗才算宣告结束。
棒娃有些敬畏地问杏仔,咋儿,你会武么。要不,咋摔不倒你呢。
杏仔也是气喘吁吁地回道,这你就甭管哩。讲好的话,不准再坐回去呀。
棒娃就是有这个好处,讲信誉。吐出的唾沫落地成坑,自己说出的话,从来都认账,不会反悔的。他恨恨地回道,我棒娃男子汉大丈夫,啥时混赖账啦。便宜冬至这小子了,两清啦。
钟儿也是吃惊地问杏仔,咋儿,你还真会功夫哦。啥时学的,教教我嘛。
杏仔就笑。也不说教他,更不说不教,就是不吱声。
其实,杏仔所以能打过棒娃,还真就有点儿手腕的。
遍野尘埃【四】(6)
前些年,因了电影《少林寺》的公演,惹得山里山外的青年崽子们迷恋上了学武术。当时,在北山中学上学时,杏仔和钟儿等一小伙学生崽子经常半夜三更地溜到操场上。他们从新华书店买来一本本小册子,按照上面描画好的武术套路,依葫芦画瓢地伸胳膊踢腿的。又是站马步,又是旋飞腿,谓之武学功夫。这样折腾了一阵子,功夫没学到手,反倒吃足了跌跟头的亏。时间长了,这热度便慢慢降了下来。最后,连死记硬背的那些武术套路名称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杏仔却有着一股子韧劲儿。即使下学回了家,甚至到了石子场后,他依然兴趣不减地偷学苦练着。其实,他完全是白费力气。充其量是活动了筋骨,锻炼了身体,啥功夫也没学上身。倒是有个来石子场打工的外乡人会摔跤。见自己的小老板喜欢偷偷练这个,便讨好地在杏仔面前露了两手。杏仔自是兴奋,硬要学。于是,外乡人就真的教了杏仔几手摔跤的技巧,换来的是一份相应比较轻松的活计。要不的话,杏仔也不会傻到非要跟壮实的棒娃对打的地步。
在钟儿撕缠着杏仔也要学学摔跤的当口儿,俩人已经进了酸枣家的庭院。
屋子里并不冷清。酸枣依旧躺在床上,精神头明显比下午强了许多。婆娘虽然没有跪在主的画像前念叨,仍在端坐一旁低眉垂目地念想着什么。其实,她没有跪在圣像前,是因为她跪拜的地方被劳动占了。那地方被安放了一张饭桌,上面摆着几样小菜和碗杯筷碟。劳动伙着人民,正跟京儿对饮。如此看来,即便杏仔俩人不急着赶来,京儿也不会埋怨的。京儿被缠住了,正硬着舌头喝酒讲话呐。
按照凤儿的想法和酸杏的安排,今晚准备把酸枣老两口子接到老家,一起吃年夜饭。但是,酸枣老两口子死活就是不去。酸杏没法,只得先在自家里早早吃过了饭,便打发人民和劳动端来了酒菜,劝酸枣老两口儿吃点喝点。酸枣不好拂了侄儿们的好意,勉强卧在床上吃了点饭菜。婆娘却是一点儿也吃不进去。她肃穆端坐着,跟下神儿的一般。俩人正劝说着,京儿进来了。于是,仨人便接上了火。既为了调节屋内沉闷的气氛,更算是仨人几年不见的一次聚会。
遍野尘埃【四】(7)
见到杏仔和钟儿来了,几人自然不肯放过,硬要拉他俩坐下,跟着喝酒。杏仔倒是大大方方地坐下了。钟儿却“哧溜”钻进了里屋,攥着酸枣的手拉呱去了。任凭劳动怎样激他劝他拽他,就是不肯出屋。酸枣疼爱地对劳动道,他才是个学生娃儿,喝酒伤了脑,怎能上得大学干得大事吔,就让他跟我拉拉吧,我也怪想的。好歹总算是把劳动撵出了里屋,饶了钟儿一回。
这个时候,京儿仨人正在认真地商议着一件事,就是酸杏和酸枣今后的出路问题。
劳动说,爹的腿脚不方便,干不了大活重活,整日呆在家里头又闷得慌,得想法给他谋个轻快的差事才好。虽说咱爹吃穿不愁,但心里郁闷,总不会是个好事吧。二叔年岁也大了,又指望不上晚生,也得替他寻思个出路才稳妥。
人民道,干脆咱弟兄几个把俩老人的生活全包下算了。要不的话,也真够人担惊的了,还惹得外人笑话咱,看咱的饥荒。就是咱爹的事不好办。他脾气又大,性子又急,到哪儿都说一不二的。原先,我跟他商议过,想叫他去厂子里看看大门什么的。既轻快,又有人帮场解闷。你猜爹怎么讲,我一不吃你的,二不喝你的,叫你操哪门子的心思,滚一边去吧。你们瞧瞧,爹还拿干部架子来压制人,好心不得好报呢。
京儿闷闷地吸着烟。沉思了大半晌儿,他才说道,我看有个好法子,保管能叫他愉气,对咱村子也有好处呐。
杏仔问道,啥好法儿,讲出来嘛。
京儿说道,今年,我到山外收购果子,见很多大果园里都有放蜂的人家。一溜儿摆着几十个蜂箱,就靠着卖蜂蜜挣钱,收入很可观的。这蜜蜂专靠采蜜为生,是传花授粉的好手。若是叫俩老人合伙养上几十箱蜜蜂,一个腿脚勤快,一个脑瓜子好使,又不劳累,还能卖蜂蜜,岂不是一举两得么。再说,咱村子处在大山深处,一年到头有开不败的鲜花,蜜源有得是。就是不知这蜜蜂要到哪儿去图货,怎样才能养好。
劳动击节叹道,京儿,真有你的。你要不说,我还真就想不起来呢。胶东那地方的果子多,养蜂的人还真就不少,想是跟你讲说的好处差不多。这蜜蜂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我在胶东有不少战友,就叫他们给弄些来。养蜂的法子也好办,就叫爹跑一趟胶东,先跟人家学学呗。等学会了,就连人带蜂一起运回来,这不是啥难事呀。
钟儿在里屋叫道,那咱不是有蜂蜜吃了么。
京儿损他道,你啥时才能忘了吃,把脑筋儿专一用在学业上哦。
酸枣显然也听到了外屋的谈话,显得很高兴。他说,吃怕啥儿,有口福,就有福命。要不,咱钟儿咋能一下子就中了状元进了城呐。
这天晚上,酸枣似乎很兴奋,不像开始时那样憋闷,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他还硬是挣扎着下了床,坐到饭桌前叨了几筷子菜,喝了几小杯劳动从部队上带回来的内供酒。
或许是他的身子骨太虚弱了,经不得酒的侵蚀和过度地活动,也许是他一时之间兴奋过了头,伤了内气。送走了几个崽子后,他爬上了床,便没能再下得床。身心愈发憔悴得叫人担惊受怕,竟然卧床不起了。
遍野尘埃【五】(1)
木琴是在听了茂生的传话后,才知道酸枣的糟糕状况的。
这些天来,茂生一直对酸枣两口子放心不下。一天数次过去看望,兼带着送些热水热饭。抽空儿,也给收拾一下院子里的细碎活计。看到酸枣一天不如一天,婆娘依旧是跪倒在圣像前祷告不止,茂生心下很是不忍。他对木琴说道,我看,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俩人都没有多大活头儿了。还是去跟酸杏叔商议商议,趁早儿送医院去治治吧。再晚了,要出大事呢。
木琴见说,便到后院的酸枣家察看。果如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