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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震惊!这个妃子居然-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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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没有什么不同,此生都不能如愿了。”枕春愈说愈是心酸,给柳安然掩实被角。她撇过头去,将袖口敛手。垂眸,“不过凡人大多如此。”

    柳安然便笑起来:“是啊是啊,大多如此。”她笑时胸口如风鸣,上下起伏,带着嘶哑的喘音。

    枕春立身起来,低声道:“柳家难逃噩耗,我很抱歉。”

    柳安然捉她衣袖,哀愁地唤道:“我也是……对不起。”

    二人凝视,眼眶绯红。

    枕春撩了帘子出去,闷闷的药气一薰,才觉得浑身都是绵软的疼。

    “娘娘?”苏白上来,探寻着问道。

    枕春手在袖口中轻探,再展开时,掌心躺着一枚紫色的药丸。她递给苏白,唏嘘:“任天子怎么想罢,我做不到。”

    苏白哎了一声,将那紫色药丸纳入袖中:“娘娘不必烦恼,从心而衷,也很好。”

    “小豆子。”枕春一壁往外头走,一壁唤道,“去掖庭领暖炉、被子与炭火,给皇后娘娘添上。”

    柳安然在榻上躺了一会儿,脑海里过的,不是苦闷,而是平生欢娱之事。少顷她觉得回了身,起身,觉得手脚暖了些。便抬头一看,榻前一个内侍领着两个丫头,正在给她添被子。

    “你是,绛河殿的小豆子。”柳安然认出他来,轻咳一声坐起来。

    小豆子望着柳安然,木木道:“娘娘嘱咐掖庭司给您添暖。”

    “以前掖庭司的统领内侍是小喜子。”柳安然凄然笑起,“你木讷,呆呆的,但小喜子很机敏。他常常从绛河殿过来送东西或传话,很会说吉利话,与你不一样。”

    小豆子面无表情,直道:“喜子哥待奴才很好,被您与月婉仪害死了。”

    “……”柳安然指尖轻轻颤抖,“是……是我。”

    小豆子双手交叠,唤那两个宫娥将暖炉烧上,又添炭火,便不与柳安然说话了。

    柳安然低声问道:“枕……明皇贵妃走了吗?”

    小豆子转过身来,看了柳安然一眼,表情仍旧是那木讷的样子,字字句句道:“陛下赐了毒药给娘娘,要娘娘毒死您。娘娘到底不肯,回去要惹陛下不高兴的。”

第一百九十章 仁慈

    柳安然几乎没有听清小豆子说的话。她睁大眼睛:“什……什么……”

    小豆子便完全转过身来,大声朗气,一字一句说道:“陛下要毒死您,娘娘不肯,这是违抗圣旨呢。”

    “呵……”柳安然先是一愣,骤然笑出声来,“当真?”

    小豆子掐着小指尖的第一截指节,给柳安然看,说道:“如此大的一颗毒药,娘娘放在了袖子里,与您当年毒杀三皇子的毒,是同一个颜色。”

    “哈!”柳安然笑得肩膀猛烈抖动,笑得两声累了,靠在软枕上垂泪。

    厚重的帷幔被煮酒挑起,她端来满满一碗黑色的苦药:“娘娘,喝药了。”

    柳安然撇一眼那汤药。

    煮酒宽慰道:“陛下仁慈,到底不曾断了您的药材。如今掖庭也添了炭火与炉子过来,恐怕凡事都会好转起来的。”

    “仁慈。”柳安然揩拭泪水,喃喃道,“果然是,凡人大多如此呀。咳咳……”她这一咳,便又咳出血来。那鲜血淅淅沥沥地沾满了柳安然的衣衫,瞧着极尽疲态。

    煮酒要上来伺候,柳安然却接过她手里的汤药,一口饮尽。

    “您慢些喝。”煮酒担忧道。

    柳安然将空碗递回,擦了擦嘴角的污渍:“倒是这些日饮了,觉得轻松许多,或是这药起了症效的缘故。”她说着,眼角眉梢当真显露出舒坦的模样,像是好受了很多。

    “果真如此吗?”煮酒舒展眉头,有些高兴,“到底是济安坊的良药。您不要忧心,病自会好的。”

    柳安然不接这话,只望着被子上的花纹出神。她像是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反复思虑,少顷又说:“此药方不是温补吗,再熬两碗,一并喝了。”

    煮酒踌躇道:“往些时候,一日只饮两次的。”

    “今日精神好,或是这药的缘故。”柳安然有些厉色,“多来几碗,你瞧……饮了便不咳嗽了。”

    “是……”煮酒怕她动气,拗不过柳安然,便依言去。

    煮酒心中想着,温补良药,多多益善。索性便遵柳安然的意思,这一日下了五六碗苦药,夜里的时候,果然没咳嗽了。

    早晨雾霜俱起,柳安然便死了。

    慕北易听闻柳安然死了,很是缅怀,还茹素了三日。也不过三日,然后却赏赐了枕春许多珍宝,赞她“体熨上心,有政事之能”。

    枕春被这薄情的男人恼哭了,一股脑将珠宝丢进了宫里的池塘里。

    三日后,柳家满门抄斩,九族株连。

    同月里,娇贵仪足月诞下了六皇子。六皇子健康可爱,慕北易大喜赏赐六宫。庆贺新皇嗣满月的喜乐给扶风郡主添了不快,气得她早产诞下了四公主。

    四公主出生肤白如雪,头发乌黑,可以想见成年之后该如何美貌倾国。

    接连的喜事,让人淡忘了整整一年的斗争、战争、与瘟疫。好似只有新生与忘却,可以抚慰人的心灵。

    慕北易是在下雪那日定下的,要在化雪的时候,立枕春做皇后。

    做皇后,对此时的枕春来说,与喝凉白开一样没有味道了。下雪也没有味道,除夕也没有味道,元月也没有味道。这就是余生无欢的味道。

    夜里腥红的灯笼挂起来,照着颜色沉闷的夜空,白雪好似棉絮一样静悄悄地落下。

    慕北易带着凤冠霞帔来看她。枕春坐在绣墩上看书,见他来了,站也不想站起来。她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将书卷折了一个小角,阖上扉页。这才唤了一句:“陛下。”

    “后日是封后大殿,怎还躲懒坐着。”慕北易撩袍进来,被暖风薰得面庞温热,并身在枕春左侧坐下,“今日有奏疏上谏,说你哥哥政绩颇好。”其意不过是宽慰她的,“朕亦以为有理。中书省职能繁重,本也有更替之时。以侍郎辅政来说,你哥哥算得年轻了。”

    “好是应当的,为陛下效力都当如此。陛下若是看重长兄,指他出去历练几年,再好不过。”枕春素手沏茶,茶中洒了花沫,“男子汉当志在天下。”

    慕北易倒觉罕见,道:“旁人都觉得在京任职好,你却还谏你哥哥出去。”

    “父亲已经荣极,安家不必样样都好极了。”枕春唏嘘,“像柳皇后家中一般,曾也风光无二,如今也不过九族株连的下场。臣妾的次兄已经为国捐躯,长兄是父亲唯一血脉,只求平安便足矣。”

    这话说得很不中听,慕北易蹙起眉头来:“你与她家也不一样,你父亲知道轻重,你哥哥也勤勉。”说着疲惫阖目,仰头靠在软枕上头,叹谓道,“你心中对柳皇后之事,耿耿于怀,朕能窥其一二道理。其实柳皇后唯恭唯谨,是为妻室的性子。可是她妒忌,与她那样温和的外貌不像。”

    枕春上前替他解冠,借着光挑选他密密黑发中的银丝。雪还未晴朗,淡淡的灯光下头,慕北易的头发看着还是墨黑如初的。枕春细细看着,才能看到里头的白发,一丝丝不明显,但也不能掩饰。她道:“陛下,白驹过隙,您不惑之年了呢。”

    慕北易捉着枕春的手,低沉道:“是。朕也不想老,朕还想跟你度过余生漫漫几十年。”

    那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枕春紧闭眼睛,声却是笑着的,“多谢陛下垂爱。”她缓缓呼吸,平缓心绪,“还有好多人要和陛下度过漫漫几十年。珍贤妃、荣德妃、静妃、雅妃……陛下,数之不尽啊。”

    慕北易挪了挪,睡在枕春的膝盖上,淡淡说道:“你不高兴。”

    枕春轻轻替他揉着额角:“柳皇后是臣妾的发小,臣妾笑不出来。臣妾与柳皇后有龃龉,凌驾众人之上并不是快乐的全部。臣妾可以虚与委蛇作喜态侍上,但臣妾不想。”

    “权柄争斗素来不讲对不对,只讲好不好。”慕北易徐徐吐出浊气,“朕没有选择。十一娘,你懂这些道理,所以你懂朕。”

    昏昏红红的灯光照在枕春的脸上,照在慕北易的脸上。他做皇帝很难,枕春是知道的。一个杀死自己母后与皇后的皇帝,他凭着自己的好皮囊与好手段,亏待了太多女人。不知道这些女人的魂魄,在午夜深沉时候,是否曾到他的梦中。

    但他没有亏待天下苍生与列祖列宗,他守住了国门也平息了灾祸,他称得上贤君。一个千年帝国,千万子民与万里河山,集中在一个人的手中,千钧之重。这个人,可以做个温和、专心且柔情的男人吗。

    慕北易也是凡人,他不能免俗。

    枕春释然:“臣妾知道。”她如此说,“哥哥做中书侍郎也很好,调离乐京也很好。做明皇贵妃很好,做皇后也很好。往后臣妾便与您一起不讲对不对,只讲好不好。凡事好便足矣,臣妾知道。”

    “十一娘。你说,你与朕可以重来吗。”

    枕春微微怔忪,报以沉默。

    “朕初见你,你在八重黑龙下头。上有秋暝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慕北易忽然睁开眼睛。他的瞳仁极黑如墨,望着枕春,“我们可以从那时重来。”

    枕春噗嗤一声笑出来:“陛下即便与臣妾再来一次,也是如今这般。您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我是您的妻妾。珍贤妃是珍贤妃,荣德妃是荣德妃。陛下,您累了。”

    慕北易不惑之年,连丧两个妻子,骤然而生一种少年情怀。这种少年情怀很沉重,他突然想真诚地待一个女人。他想真诚地待一个聪慧、貌美且常伴身侧的女人。他想到了枕春,枕春在八重黑龙下轻薄衣衫,临树祈愿。那个样子,纯粹干净好似一片水源。

    他突然想做一件这辈子从未做过的事情去爱一个人。不是恩宠与偏幸,而是凡人的爱。

    他向即将成为他的第三位妻子的安枕春献上这份奢侈的剖白。

    枕春已经不信了。

    慕北易可以感觉到她的变化,他骤然觉得愧疚。他想要她明晰前朝后庭的是非黑白,做他的同伴解他的苦忧,又想要她永远清澈如同往昔,好似少女时天真。

    这才是真正的发梦。

    慕北易觉得疲惫,世间安得双全法啊。

    两人亲密地贴在一处,慕北易躺在枕春的膝盖之上,枕春柔软的指尖细细拂过慕北易的头发。像一对儿相互依靠的伴侣,心里却好似有天堑。

    “十一娘。”慕北易不甘心,伸手贴上枕春的脸颊,想再问一次。

    那话音还未落,却听见屏后冯唐的声音:“陛下,南疆的急奏来了。”

    自柳柱国死后,南疆诸多事端渐生。权利更替,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慕北易案前的政事如同山摞,枕春侍奉笔墨时也是见过的。她便不着痕迹地握下慕北易的手,抚着他起身:“政事要紧,但陛下也要劳逸结合,不要太过劳累。”

    慕北易颔首,合襟要去,看见外头鸦黑的天色。忽然,他转头道:“澜月阁的人,你得空处置了罢。”

    “月婉仪?”枕春想了想,轻轻以搔头贯髻,送出去两步,“陛下意下如何。”

    “珍贤妃主杖杀,向朕谏了三次。朕以为可矣。”

    薛楚铃怕是深恨。枕春颔首,“既然如此……”

    慕北易却道:“四儿的日子还很长,到底不能说得太难听了。”

    四皇子如今是雅妃暂且抚养。雅妃姜氏无有所出,是被庄懿皇太后赐药的缘故。若说起雅妃此人,枕春亦是钦佩的。便略是思索,颔首应道:“臣妾明日去看看便是,陛下不必挂怀此等小事。”

    慕北易便放心了。他撩袍出去,走入雪雾之中,回头看时,枕春却已经进暖阁了。他唤一句:“十一娘。”

    枕春慢条斯理地又出来,扶着门框看他,问:“陛下怎么了?”

    “朕可以立怀凌为储君,后日封后大典上便可以。”

    他此时有些像个孩子。他是想哄枕春高兴的,但不知道枕春想要什么。他只得摸索遍全身的兜囊袖口,掏出来的都是权利与荣耀富贵。他只有这些,便只得奉给枕春看。

    枕春忽然理解他,淡淡一笑:“少不立储,怀凌话还不会说几句呢。陛下匆忙立储,于国祚不安,臣妾不敢受。若是心疼臣妾,臣妾想吃野春莓,这几日想的厉害。”

    慕北易想,这个管够的。道:“八百里加急。”

    “多谢陛下垂爱。”枕春浅浅福身。

    慕北易这才走了。步履匆忙朝着御书房去了,天色昏暗,他走入一片惨白的雪雾之中。

    枕春扶着门望着,想起安灵均临走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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