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仁-玉兰花开-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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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他朝茵宁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
“你要写回信吗?”
“当然。已经写好了,现在就要去邮局寄。怎么了?尹前辈有什么话要捎给他吗?”
尹政哲哈哈大笑,掩饰自己内心的空虚。
“不用写,千万别写!”
“嗯?”
“那小子,要是知道我在你身边流眼泪了,一定会以为我对你居心不良呢。我可不想被他误会,不想他休假回来的时候用那可怕的军靴踢我。”
“呵呵,知道了。”
尹政哲掉头走了。
在茵宁刚念过的信里,那小子是那么活生生的,笑得那么快活。茵宁……将去邮局寄走那封永远无人接收的信。想到这里,大滴的泪水再一次顺着政哲的脸滚落下来。政哲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告诉茵宁真相,但用不了多久,茵宁终究会知道的……政哲不敢再想下去了。好好走,别管脸上的泪水!或许茵宁就在后面看着自己呢。他挺了挺胸,脚步沉重地向着畜产学院所在的后门方向走去。
确实,茵宁一直带着莫名其妙的心情目送政哲远去。
茵宁知道奇朔的噩耗是一个星期后了,5月7日。
“茵宁,有人找。”
听到朋友的话,在教室里准备上课的茵宁抬头往门口看了看,是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大约二十七八岁,乍一看有点儿面熟,但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是,我就是韩茵宁。您是……”
“李奇朔,嗯,你认识我们家奇朔吧?”
我们家奇朔?
“是,可是,您……”
“我是奇朔的姐姐。你好!我叫李成姬。嗯,我和奇朔年龄相差最小,他曾经多次向我炫耀过你。我们谈一会儿可以吗?”
李成姬带头走出教学楼,走向人少的小树林。
到底什么事?奇朔的姐姐因为什么事突然来到这里?她说不能吃饭,哪怕请她喝杯咖啡也好啊,她又说人多的地方不合适。茵宁心里感到莫名的不安,双腿微微发抖。
她们走到K大创建人的墓地所在的橡树林里。
李成姬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为什么?什么事?奇朔出什么事了吗?”一种不祥的预感令茵宁忘记了是初次见面,急切地追问起来。
李成姬低垂的头缓缓摇了摇,叹了一口气,仍然不说话。
看她的神情和动作,显然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到底是什么事?自称奇朔姐姐的人为什么突然出现,表情沉重?奇朔家里出了什么事吗?父亲去世了?或者是他出事了?不,这一切都不可能。现在自己的笔记本里不是还夹着不久前他寄来的深情无比的信吗?那封信自己读了一遍又一遍,怕磨旧了,每次取出来放进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茵宁的脑海里翻腾着。
“对不起!”李成姬终于开口说话了。
“哦?”
为什么对不起?
“告诉你……这种消息。”
李成姬似乎受不了茵宁的目光,半侧着身子慢慢讲出了事情的经过。她的语调淡淡的,似乎在跨越悲伤的山和海的时候已经疲倦了。
“十天前,奇朔在执行任务时踩到地雷牺牲了;四天前,他的遗体和遗物送到了家里;他的日记本里写的最多的就是茵宁的名字;军方承认他是功臣,同意把他埋在铜雀洞国立墓地或大田国立墓地里,但父亲拒绝了;他的遗体已经火化了,包括日记本、衣服、照片、书等所有遗物都被烧毁了。父亲因为对薄情地撇下自己先走的儿子的愤怒和怨恨而烧掉了他的一切,包括关于儿子的回忆。为了抚慰他的冤魂,他的牌位现在放在大邱桐华寺。”
李成姬放心不下记录弟弟心情的日记本和弟弟深爱的茵宁,认为既然茵宁和弟弟彼此相爱并约定了终身,就应该让茵宁知道这件事,所以就找来了。
茵宁脸色煞白,失去知觉似的呆立着,眼前的天空仿佛被撕成了一块块碎片,在风中猎猎作响,附近枝繁叶茂的橡树一会儿大一会儿小,高大的树干也转眼由粗转细……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难道她前生跟我有不共戴天的冤仇,所以编出这些话来骗我吗?我这里还有散发着奇朔的气息和体温的信,有他的心化成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呢……
风吹起来时,失魂落魄的茵宁的身体禁不住摇晃起来。
可是……这无法确认难以理解的悲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跟他一起创造的未来——结婚,生子,幸福家庭,抚养孩子,珍惜生活的每一天,直到岁月把我们变成弯腰驼背白发苍苍的老人,牙齿掉光后还要跟他一起瘪着嘴笑着,坐在摇椅上欣赏生命恩赐的最后的晚霞……我们全都约好了啊!他怎么会突然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不会死,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去死的!绝对不会!那种事情即使地球灭亡了也不可能发生,只是我现在遇到了不知来自何处的戏弄而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一定是有一些阴险的人从另一个世界跑来策划的,想要把我们分开。我现在……现在终于明白了。
“再说一次……嗯,真的非常对不起你,我弟弟也一定是这么想的。真的对不起!”
李成姬抓住呆若木鸡的茵宁的手轻轻摇着,心中的悲伤眼看就要失去控制,连忙捂着嘴快步跑开了。
茵宁全然不觉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什……什么?奇朔……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怎……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要想逗我,
你可以用别的方式啊。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到底想让谁伤心死?想让谁憋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活了?不然就不要这样!千万不要!我害怕,怕极了。别这样!奇朔,是我错了,你千万不要这样!怎么能让我听到这么荒唐的事呢?”
是因为失魂落魄吗?茵宁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刹那之间整个世界都改变了,所有的风景似乎都被血一样的暗影吞没了,染红了。
讨厌!我还是……第一次……讨厌你,恨你,要是你现在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耳光,大喊大叫,说以后死也不会再见像你这样的男人了,跟你绝交。呵呵……你这个傻瓜,真有趣,害怕我无聊,去了部队还拜托自己的姐姐来演戏给我看。呵呵,你希望给我一个打击,给我一个非常大的悲伤,杜绝我红杏出墙是不是?我猜对了吧?是那些老兵教给你做这种坏事的对不对?你这个坏人,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来考验我!你多此一举了,真的多此一举,让姐姐走那么远的路,花了车费,还背了台词。真的,你现在对我做的事是世界上最愚蠢的。
你耍的这种鬼把戏怎么能骗得了我?
可是,突然间,尹前辈泪流满面的脸浮现在茵宁眼前。啊……转瞬间天空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那旋涡似乎要把茵宁卷进去,天空、树林和大地一下子都变黄了。
茵宁像一截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林间草地上,挂在细长的脖颈上的银色丝蝶也落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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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诊断 那天,茵宁彻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大邱,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了桐华寺。
桐华寺大雄宝殿中央的香坛上点着香,奇朔的照片就在佛像膝盖下面灿烂地笑着。
抚摸他的照片时,似乎能感觉到他脸上的微笑。茵宁没有在写着“李奇朔”的牌位前行礼,只是跪坐在他的遗像前,呆呆地凝望着照片里灿烂的笑容,没有哭泣,也没有声息。
她又没有得眼球干燥症。
看着照片,她似乎在度过与常人不同的时间,眼前似乎看到像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时灼热的太阳造成的海市蜃楼一样缥缈的景象——在论山……在大邱……在汉城……昔日与奇朔在一起的一幕幕跳跃着走进她的心里。
奇朔……奇朔为什么待在那张照片里,只管笑?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凭什么那么得意扬扬?真可笑!
茵宁就这样在大雄宝殿里跪坐了两三个小时,又坐夜车回到了汉城。
之后,茵宁的行为和神情看上去都没有什么显著变化,还是每天按时上课,跟往常一样坐在第一排,认真地记笔记,跟朋友们说说笑笑,买纸杯咖啡喝……只是,沉静的微笑取代了以前欢快的银铃般的笑声。
残酷的4月过去了,5月也偷偷溜走了。
6月初,又来了一个人找茵宁。
“您找我?我就是韩茵宁。您是哪位?”
在茵宁面前双手互握态度恭顺的人是于班长,不,是退伍了的于熙泰。穿着米色休闲西装的于熙泰样子跟在前方当兵时迥然不同。跟奇朔一起经历了非武装地带的事故后,他在陆军总医院里躺了三个星期,出院后第二个星期就如期退役了。奇朔踩响地雷的时候,一块弹片把于班长的左耳削去了一半,另一块钻进了他的肩部,现在伤口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了疤痕。他退伍只有十几天,头发还没遮住只剩一半的左耳。今天他先去位于汉城新村的Y大学提交了四年级第二学期的复学申请,又下定决心,来位于华阳洞的K大找韩茵宁。
“我叫于熙泰。”
他轻咳一声,看上去心事重重。对他来说,如何开口是个很大的问题。
于熙泰一直很自责。尽管谁也想不到非武装地带里那块岩石下面会巧妙地埋藏着一颗地雷,但在芦苇丛和岩石之间,是他选择了岩石的,因此他摆脱不了心里的内疚。
“于熙泰?于班长?”那封茵宁读了又读、纸都有点儿变色的信,里面只提到一个人的名字——于熙泰喑ぁ?nbsp;
“啊……您怎么……哦,是李……啊,二等兵李奇朔……在信里写了我的名字吧?”
哦……可是,这个人来找我干什么?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对不起,当时跟李奇朔一起执行任务的就是我,那次事故我的责任很大。在韩小姐面前,我真的抬不起头来。”
原来是这样。茵宁慢慢摇了摇头,一个人死去,其中必然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在起作用,不是任何人的错误或责任,只是那种事情发生了而已。如果奇朔还活着,茵宁一定会一一追究责任的,但现在人已经不在了,那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呢?连这个人特意来道歉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这么说,您的左耳是当时……”
于熙泰似乎没把这当回事,犹豫着从休闲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样整整齐齐地包在白纸里的东西,双手递到茵宁面前。
“这……是什么?”
茵宁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叠起来的纸——里面是她精心制作并亲手为奇朔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情侣戒指。
“这段时间我一直保管着,因为觉得这是非常珍贵的,应该还给您……看到戒指的内侧刻着‘韩茵宁’三个字的时候,我更觉得应该把戒指还给您,虽然不知道有什么……”
他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闭紧了嘴。
茵宁只顾呆呆地盯着捧在手里的戒指,似乎没有听到于熙泰讲的话,过了许久才幽幽地说:
“谢谢……”
于熙泰弯着腰低下头。
“真的很对不起。”
“再见……”
把戒指紧握在手心里,茵宁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上教学楼的台阶,消失了。于熙泰一直目送着她,直到看不见了,才长叹一声,慢慢转过身。他们两个人,一个为失掉奇朔而肝肠寸断,一个为奇朔的死而抱恨不已。
无论身边的人们是生是死,是乐是忧,时间总是依然故我地漠然逝去,不知不觉中,6月就要过去了。
茵宁还跟以前一样。除了面容清瘦了,神态和行为基本没什么变化。
政哲一直担心着茵宁,虽然从那次一起看过奇朔的信后,他们再也没有单独相处过,但每次在校园里看到茵宁,政哲都会仔细观察她,十分小心地和她说话,看到茵宁一切如常,他多少有些放心,但同时也感到难以理解。
一天,政哲在图书馆里看到茵宁面前放着十几本书正埋头查找资料,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茵宁的桌子。
“哎呀,是尹前辈!”
“很忙吗?”
“嗯,不过快结束了。”
“很久不见了,喝杯咖啡怎么样?”
“好啊。”
几分钟后,他们一人拿着一个纸杯,站在五楼走廊的窗户边,看着窗外。
“前辈也有很多想法吧?”
“嗯?”
“你不是上四年级了吗?毕业班。以后怎么打算?”
“打算直接上研究生。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趁热打铁,以后恐怕就做不了了。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