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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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穆清把自己应酬喻夫人的想法细细地告诉她。并道:“礼多人不怪。人家越是尊敬我们,我们就更应该对人家客气才是。”
时静姝没有作声。
* * * * * *
过了几天,喻夫人果然应约来请沈穆清和时静姝去姑子庙吃斋菜。这一次,时静姝对喻夫人很是客气,从京都最流行的簪子一直说到了喻夫人家儿子最近手上长了一个小疖子,把喻夫人哄得喜笑颜开。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只要时静姝愿意,她可以是个很甜美可人的女子。
从姑子庙回来,喻夫人对待她们少了些客气,多了几分亲昵,回家就派管事的妈妈送来了福州很有名的鱼丸。
时静姝从镜奁里拿了一对金镶青石寿字金簪作为喻夫人的回礼,甚至还写了一个治疖子的方子让紫荆一并带去。
沈穆清不由掩嘴而笑。
时静姝嗔道:“我这样,还行吧!”
“行,行,行。”沈穆清和她打趣,“再行不过了!”
时静姝听着她语气揄挪,就去挠她。
沈穆清自然是躲。
两人正笑嘻嘻闹作一团,有小丫鬟禀道:“常惠来了。”
沈穆清忙坐直了,问时静姝:“头发乱没乱?”
时静姝帮她整理头发,困惑地道:“你叫常惠来干什么?”
沈穆清含含糊糊地道:“我让他给我办了点事。”
时静姝听那口气,不再追问,帮沈穆清重新把珠簪插好,去了西边的次间。
沈穆清在堂屋见了常惠。
“怎样?这段时间庞德宝都在跟谁见面?”
常惠低声道:“福建的四大商贾,晋安王家,仓山陈家,台江刘家还有闵江孙家,庞管事都曾一一去拜访。其他的时候,他都和几家大掌柜一起喝酒聊天……”
这是意料中的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庞德宝到了福州都应该拜码头。
沈穆清点头。
常惠又道:“不过,今天庞管事见了一个从南京来的人,我听旁人的称呼,好像叫什么‘成爷’来着。”
沈穆清一怔。
难道是萧成?
“我见庞管事对他的态度很特别。既不像对其他当家人那样的恭敬,又不像对其他掌柜那样的亲和……”
那肯定就是萧成了。
只是不知道庞德宝见萧成干什么?
想到这里,沈穆清不由抿了抿嘴。
“你明天盯紧庞管事,如果他和那个‘成爷’见面,你想办法快点通知我,我要撞他个措手不及。”
常惠咧嘴一笑:“我听姑奶奶的吩咐。”
沈穆清也笑起来。
这一路上,常惠对她非常的照顾,只要是她交待的事,从来不问原由,总是尽心尽力地办好。
真不知道六娘为什么不喜欢常惠与自己多接触?
如果不是中间有这个罅隙,她还真想把常惠请到家里来当护院。
常惠见该说的话都说了,起身告辞:“姑奶奶早些歇下吧,明天还要启程去泉州!”
沈穆清站起来送常惠。
常惠一边朝外走,一边朝着她挥手:“你别管我了……”
只是他还没有走到帘子前,外面突然有小丫鬟禀道:“姑奶奶,庞管事求见!”
常惠一听,竟然飞身折了回来,他满脸心虚地左右瞧了瞧,然后一猫身,躲到了堂屋的幔帐后面。
沈穆清不由掩嘴而笑。
还好他身子矮小,要不然,别人仔细一瞧,肯定能发现幔帐后面躲了个人。
她扬声说了句“请庞管事进来”,帘子就迫不及待地被撩开,庞德宝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沈穆清一怔。
难道是知道自己让常惠监视他,所以来算帐了!
她不由仔细地观察庞德宝的表情。
好像很严峻的样子!
而且还一直朝她大步走来越过了应有的距离。
沈穆清思忖着,眼睛不由朝着常惠躲身处瞥了一眼。
希望常惠能像那天在一文茶铺一样的机灵就好了!
也就这一瞬间,庞德宝停在了离沈穆清不到三步地方。
“姑奶奶!”他沉声道,“我有重要的事和您说。请您遣了左右服侍的。”
语气很坚持。
想到躲在幔帐后的常蕙,沈穆清神色淡定地遣了屋里的人。
庞德宝等屋里的人都不见了,又上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我刚得到消息。皇上亲领的五十万大军在大同遇难群臣死伤过半,皇上下落不明,公子,侍帝左右,也,也不知下落……”
沈穆清怔怔地望着庞德宝:“你说什么?”
她声音如风中袅袅的香烟般飘渺,听上去是如此的不真实。
庞德宝眼神一沉,重复道:“公子,下落不明!”
沈穆清感觉到凉意很快从心口溢满全身,让她如置冰窖般无法抑制地簌簌发抖。
“姑奶奶,我想今夜就启程回京都那里是天子脚下,有什么消息,传递的也快些。”
“等等!”沈穆清看着庞德宝一副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走的样子,她想到了萧成,忙道,“这消息是谁送来的?可靠吗?”
庞德宝点头:“消息可靠。是公子的庶兄在南京听到的,他快马加鞭赶过来给我报信。”
沈穆清狐惑地望着他。
庞德宝心里着急,急急解释道:“我这几年跟在公子身边,认识一些人,有什么消息,打探起来也方便些。”
不知怎地,沈穆清就想到了沈箴给曾菊那封信里说的“萧飒出身太低”的话来……
她咬了咬唇,目光坚定地望着庞德宝:“我和你一起回去。”
庞德宝惊愕地望着沈穆清。
话说出口,沈穆清一直像忐忑的心突然像夏日午后的湖面般平静下来。
她毫无圜转地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说完,也不等庞德宝答话,扬声叫英纷。
“我们回京都!”
庞德宝眼角有晶莹闪烁。
(姊妹们,老时间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返回京都
从京都到福州用了一个多月,从福州到通州却只用了二十二天。
一路上,如夜泊在镇江、淮安这样的州府,庞德宝都会到酒楼小肆里盘桓片刻,看京都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可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让沈穆清很失望。
皇上没有任何消息……元蒙人已攻破宣同……宣同总兵梁渊战死……随臣中只有辽东佥事戴贵率辽东储卫的两万人退回怀来城……
沈穆清心急如焚,彻夜难眠。
没想到梁渊竟然死了……她想到唯一的一次见面,想到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自己和梁季敏回沈家求救……寂静的深夜,马踏的践踏声、轿子承重时发出的“吱呀”声,还有随行人的衣襟磨擦声,都是那样的清晰,让她那样的忐忑不安……
那种害怕的感觉,再一次在她的身体里涌动。
船过天津四十余里时,倚窗而坐的沈穆清无意间发现一艘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小船里竟然坐着胡信的孙媳妇。
她大惊失色,吩咐庞德宝:“……一到通州就买上十来匹马,想办法骑马回去。”
庞德宝虽然应了,脸上不免有几分为难。
沈穆清心情不好,大声道:“有什么做不到的快点说,免得到时候耽搁了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庞德宝也是个比较务实的人。
他立刻道:“这种时间,只怕马匹不容易买到。”
沈穆清也知道,叹气道:“尽量想办法吧!只怕京都的形势不容乐观。还好把静姝姐留在了福州……不知道老爷怎样了?”
她当时考虑到时静姝的那个富家千金排场,怕她受不了连夜赶路的辛苦,力劝她帮自己去安溪看茶场,自己只带了英纷和常惠和庞德宝雇了易行的小船回京都。
时静姝略一思索,也应了。
“人少好行事。我就按计划去安溪……京都那边一有消息,你就赶快通知我。”
沈穆清点头,把明霞几个留给了时静姝,连夜和庞德宝往京都赶。
看现在的这个形势,京都只怕也不安全。
庞德宝只得安慰她:“姑奶奶放心,吉人自有天相。虽然说沈老爷在家赋闲了几年,可要不是这样,只怕这次随臣中就有沈老爷的名字了。”
沈穆清苦笑。
还真的应了“福兮祸所至,祸兮福所依”这句老话。
据说,张然之已经殉国……如今在京都主持大局的是王盛云……在这国难当头,成则配享太庙,败则千古骂名……机会都是一半。像沈箴这样,还真应了“全身而退”这句话。
常惠听了,在一旁吞吞吐吐地道:“要不,我帮着找马吧!”
沈穆清一怔。
常惠摸着头笑道:“我们走江湖的,和那些贩马的常有来往……”
庞德宝眼睛一亮,立刻从衣袖中掏出一把银票递给常惠:“……全是一百两一张的,共有三千两,你先拿着,不够再向我要。”
沈穆清看着那叠银票,脸色很是难看。
常惠见了,还以为沈穆清嫌他接钱,忙道:“姑奶奶,您是不知道,这马贩子盼得就是这种时候……”
沈穆清知道常惠误会自己了。如果是别人,她也许不会去解释,可说这话的人是常惠,是把自己当成朋友一样的常惠。
“你不知道,萧公子曾经对我说,手里紧得很,连柏树胡同的院子都要卖。”她望着庞德宝,“没想到你们动辄就拿个几千两银子出来……到是我眼拙了。”
庞德宝苦笑:“姑奶奶,公子手头真的是很紧。这钱,是成少爷给的我们的钱,都给三少爷填窟窿了。柏树胡同的院子也是真的卖了!”
沈穆清满脸惊讶。
庞德宝索性讲了实话。
“少爷在天津塘沽办了一个船坞,他又不肯向家里要钱,全凭着这几年小打小闹赚点钱。成少爷和五少爷好,三少爷出了这样的事,他又怎么会全力相救。三少爷心里也明白,再苦苦相求,只会落了面子,所以求我们少爷。您也知道,海啸过后,正是船坞生意好的时候,我们少爷自己都差钱买木材,哪里还有钱给三少爷。可少爷又不想让五少爷做大了。不仅把在广东开的几家铺子都盘了出去,而且凡是他名下的产业,他全都卖了……我虽然从大太太手里拿了五十万两银子给船坞周转,可要不是您那三万两银子,只怕是两边都有些转不开了。要是您不信,可以问任翔。塘沽的船坞,如今就是他管着呢!”
沈穆清很是狐疑:“那这次为什么萧成要拿银子出来给你们打点?”
她的话反而让庞德宝很是不解。
他有些发怔地道:“那不同。没有定家主的时候,兄弟们在下面小打小闹的,那是能力,是本事。可如今公子是生死关头,如果依旧不闻不问,甚至是落井下石,那可就是残害手足,狼子野心了。”
沈穆清汗颜。
她独门小户地过惯了,看着梁家的人只要逮住机会就互相拆台,又看着时家用尽手段排挤时静姝……
庞德宝看沈穆清神色不自然,还以为是萧飒私底下和她说了些什么。
萧飒从小在他眼前长大,是什么样的性格,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他想到萧飒在沈穆清身上花的心思,不由心中一动。委婉地道:“姑奶奶,我是大太太从锦州郑家带过来的,大太太是怎么嫁到萧家的,又是为什么嫁到萧家的,没有谁比我们兄弟两人更清楚的人了……”
说着,他把萧飒为什么会从小跟着祖父长大,自己又是为什么会被大太太派到萧飒身边的,一一跟沈穆清娓娓道来:“……为了一个贴身的丫鬟,竟然把祖屋给烧了。大太太看着,在这样下去,只怕会变成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就把我派到了公子身边,就是想我带着公子到处走走,看看,人的胸襟不一样了,看待事情的眼光就不一样了。从那件事以后,我就常带着公子在外面游历。公子像郑家的人,做生意很有天赋,十三岁那年就为萧家做成了一笔三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像有团邪火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好的时候,像观世音菩萨面前的金童,不好的时候,就像被鬼附了身似的……这么多年,我也只能小心哄着。”
沈穆清静静地听着,心里酸酸的。
“那丫鬟,是怎么死的?”
庞德宝一怔。
犹豫了半晌,低声道:“听大太太说,好像是七老爷想讨了去做,那丫鬟不愿意,就吞金死了。”
在很多人眼里,尊卑是道迈不过去的坎。好像沈箴,可以用盈袖去试探萧飒,却没有想过如果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