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家丁-第2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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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夫人挑了挑描得细长的柳眉:“哦,何以见得他会放你?可是他说了什么?”
易倾南此时很是谨慎,也没节外生枝,只将自己想好的说辞讲出来:“小人看他身上穿着府里二等家丁的衣服,一只手里提着府里的灯笼,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锁链和大串的钥匙,这架势,可不就是来放小人的么?”
这话却不是瞎话了,那晚杨春明确实就是这副装备而来,只不过前面都是铺垫,而后面那句钥匙,才是关键,也是她在杨嬷嬷的控诉之中发现的漏洞。
杨嬷嬷自己也说了,杨春明是去找她的路上正好经过柴房,且不说单枪匹马去捉贼多不合理,既然是事发突然,临时起意,却怎么会有柴房的钥匙呢?
还有啊,杨春明是被将军主子亲自下令逐出府去的,当时老夫人也是首肯了的,这被主家除名之人竟还穿着府里的衣服,提着府里的灯笼,大摇大摆出入于府内各个角落,不得不让人心里嘀咕,是谁给他背后撑腰,让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只是将问题抛出来,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而为,这就要裴老夫人去判断了。
某些人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府里兴风作浪,为所欲为,可一点没把男女主子放在眼里,她就不信,主子就一点没察觉到,还是任其继续发展做大!
“这么说来,都是杨春明他自作自受,跟你没半点关系了?”裴老夫人轻飘飘一句道出,把易倾南听得愣住了。
怎么回事?
这语气还是不对啊,照理说,此刻当是追究杨春明出现在柴房附近的动机,还有他那身衣服和那串钥匙的出处了,可这老夫人怎么还是就跟没听懂似的,也不去琢磨她的话,只把着眼点落在对方的伤势上,在是不是她伤人的问题上纠缠不清,这哪是当家主母的胸怀与作风?整一个被身边下人蒙了眼的愚钝老太太!
易倾南忍不住眯起眼,高堂上坐着的,真的是将军主子的娘亲吗,会不会是人假扮来骗自己的?
不过就算杨嬷嬷再是仇恨自己,也断不敢这样胆大妄为,做出这种李代桃僵的事来,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猜想着种种可能,易倾南也不好贸然接话,只得低头应道:“回老夫人,是的。”
“好一个是的!”裴老夫人哼了一声,蓦然拔高了声音,“易小五,在此之前,我就早听说过你的种种事迹,呵呵,听得我真是瞠目结舌,平生仅见哪!”
易倾南把头埋得更低一些,心思飞快转动着,暗忖不只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不只是要糟,而是相当糟糕!
柴房的事件就这么略过不提,转而去揭她的老底,另寻错处了!
看这情形,老夫人已经先入为主,判定了她的罪过,即便是自己努力反驳自辩,列举细节,也是徒劳,这可怎么办,难道这将军府真的待不下去了?
正胡思乱想,就听得裴老夫人声音平稳,不带喜怒道:“我只说你三宗罪,其一,你参加家丁招募的那日,逞能好强,胆大包天,毁掉了我裴府御赐的军旗,将军那是胸襟宽阔,不跟你为难,还破例招你进府,可这断不该成为你日后恃宠而骄的理由。”
易倾南暗地翻个白眼,将军的良苦用心,不是你这内苑妇人能懂的。
裴老夫人沉声又道:“其二,你不守本分,撇开自家主子,私自与康亲王结交,来往过密,甚至还为他近身服侍,而且还是发生在我裴府正厅之中,众目睽睽之下。”
易倾南跪在地上无辜咬唇,什么近身服侍,小五哥就当了次报幕员而已,若说近,那郑直比她近多了,可不可以也一同治罪?
“以上倒也罢了,既然你愿意另攀高枝,我也不会强求,将军将这府里内务交给我主持打理,我自认也有这个权利,一拍即散,放你自由,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又去勾搭夷陵皇子,不仅与他同乘一车,还在大庭广众勾肩搭背,携手而来,你这丢的可不只是我裴府的脸,更是我苍汉的脸!你说,我怎能留你在府里,隐患无边,祸害无穷?!”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易倾南再不明白那可真是个傻子了,这是要赶她走呢!
这才是对方的最终目标!
坏印象已经生成,再留下来只会忍气吞声,处处受制,那还有什么意思?
走就走,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除了伙伴们和裴美人,这府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她先行一步,日后安顿好了,再把伙伴们都接出去,至于裴美人嘛,以后就相见不如怀念了。
易倾南心思敲定,埋首下去道:“小人知错,愿自动离府,请老夫人降罪!”
相见欢 第三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样也好。”裴老夫人沉吟着,目光幽幽投射下来,叹道,“易小五,你莫怪我心狠,我将军府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总得有些规矩,可容不得这些下作事……”
看这小少年长得也真是俊俏,个子纤细,肤色白净,明明是男孩子,却长了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眼睛亮亮的,挺直的鼻梁,柔润的小嘴,五官细腻耐看,毫无瑕疵,小小年纪已经初具风情,若是再长个几岁,那还不更加勾人?
要勾,就去勾那康亲王,勾那夷陵皇子,但飞鹤园的那位,却是绝对不行!
易倾南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不住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这个没地位没后台的小家丁,果然一出事就当了炮灰,只不过,这老夫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还有,这场鸿门宴的起因真是那柴房事件,还有另有内情?
但听得裴老夫人又道:“你来府里做事也有一段时日,既然有主仆的名分,我也不会亏待你——”她顿了下,眼风一瞟,一旁的丫鬟海棠就捧着个小布包过来,揭开一看,是四锭大大的银元宝,每锭足有十两之多,“这些银子,足够你离开上京的路资,还能去乡下寻个营生,你年纪还轻,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易倾南瞪着那银元宝,头一个念头便是,啊,银子,好多好多的银子!
第二个念头随之即来,这银子是早就准备好的,看来让她离府的心思也是早就存在的,召来问话只是个幌子,不管她说什么,有理无理,都是一样的结果!
那她还申述什么呢,啥也不用说了。
至于第三个念头,惊得她心里忽忽直跳,没听错吧,裴老夫人竟要她离开上京?!
有这么严重吗?她到底犯什么错了,是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了?
脑子里一阵迷糊,只觉肩上的衣料被轻扯几下,旁边有人在低声催促:“还不快谢老夫人宽恕!”
“谢老夫人!”她含糊应着,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上下均无异议,这事也就这么下了结论,做了了断,裴老夫人也没再为难她,让海棠陪她回寝室收拾物事,即刻出府。
易倾南捧着那只装有四十两白银的布包,由海棠带路,出了绿树苍翠的庭院,走出院门,她不由得回头一望,只见上面横匾上三个大字:慈荫院。
还慈荫院呢,树荫倒是有,可一点都不仁慈!
回去家丁苑的路上易倾南一直在想,真就这么走了?可那虎头还没拿回来呢,要不她就以此为借口,说那只虎头是她亲自设计的,具有纪念意义,临走时希望能讨要回来,带在身边留个念想。
要拿回虎头,就必须得去求见裴美人,自己要不要开口求情,让他留下自己呢?
关键是,裴美人知不知道今日她被裴老夫人召见并且除名的事?
回想起他在医馆里给她留的口讯,应该是不知道的吧,那晚他不仅出手救了她,还消耗自己的内力给她治伤来着,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像要赶她走的样子啊!
海棠就在她前面几步,也是没吭声,只走到一处僻静的甬道时,才不经意说了句:“易小五,你也别怨老夫人,我们这在府里做事啊,真是得揣着一百个心眼儿,少一个都不行。”
易倾南听出来了,她名为陪同,实则监督,顺道也是探听下自己的想法,便点头道:“是,这次是我太不注意影响,我不敢怪谁,只怪我自己没做好。”
海棠见这小家丁还算识相,不由得抿唇一笑:“说来你也不吃亏,一眨眼四十两银子就到手了,拿去做点小买卖什么的,多好啊,可比我们这提心吊胆累死累活的,一月拿一次月钱强多了,你说是不是?”
易倾南连声称是,随口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也没聊几句,就到了家丁苑。
此时正是下午上工的时候,大厅的宴会已经结束,宾客移驾去了花厅里喝茶,家丁苑的人都各自忙活去了,相邻的女苑也很是冷清,看不到半个人影。
毕竟男女有别,依着海棠清波园丫鬟的身份,也不可能进入男子寝室,便在门外等候,只嘱咐她尽快收拾,末了自己才好交差。
易倾南顺手带了下门,喝了口水,在通铺上坐了一会儿,慢慢整理下思绪,这才磨磨蹭蹭着手收拾,她进府的时候只带了个小包袱,走的时候仍旧是个小包袱,装两件换洗衣服,再有就是这些银子,之前她买的物事都留在原处,也算是她为伙伴们留个纪念吧。
“易小五,好了没有?你倒是快点啊!”海棠已经在门外叫了。
“好了好了。”看看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易倾南换上自己的衣服,将家丁服叠好放在铺上,然后开门出去,皱着眉头道,“海棠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什么事?”海棠问道。
易倾南面色一整,道:“我跟府里可是签了三年活契的,这契约还没满呢,我这样走了,不就是逃奴了吗?”其实这个问题她在那慈荫院的时候就想到了,当时她故意不提,就是为了过后再来反攻,好吧,她承认,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想离开裴府,离开裴美人,最重要的是,这么不明不白窝窝囊囊地走,她不甘心啊!
谁知海棠淡淡一笑,指着家丁苑大门的方向道:“你看,这不是周管事给送来了吗?”
易倾南见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周林正从外面匆匆而来,手里确实拿着一包物事。
“海棠姑娘。”周林朝海棠点点头,又转过来望向易倾南,眼睛有点红,“小五……”
说实在的,他真有点怕看见少年那双充满信任的眼,对这个俊秀能干的孩子,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是却留不住,上头一句话就把他的申辩堵死了,他只是个外院小管事,资历最低,这回能保住这饭碗就不错了,还能怎样?
“小五,这是你的活契书。”他叹着气,将手里的契约与布包一并递过去,“还有你婶子烙的饼,你带着路上吃吧!”
易倾南接过那契约一看,当真是当初大管家郑直与众人签的那一份,底下还端端正正写着自己的名字,记得当时伙伴们成功入选,顺利进府,开心得不行,个个签名的时候手都在抖,只有她最是淡定,结果又如何,却成了最早离开的那一个。
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但难过有什么用,虽然自己没提契约的事,但人家却压根没忘,什么退路都堵得死死的,事已至此,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周林另外递过来的布包面上还热乎乎的,他说是周许氏刚烙出来的饼,易倾南也没怀疑,很干脆就收下了,这哪是几张饼,这是周林夫妇对她的一片心哪,这府里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可都记在心里的,永远不会忘记。
海棠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这易小五都是要离开的人了,就算周许氏是用府里的材料烙的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装作没看见就行了,偌大的将军府,这些年来来走走的人她也看得多了,可没见过像易小五这么硬气的少年,那个杨春明本来就不是个东西,活该挨揍,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只能是心里想想而已,奴才的命运,还不就是当主子的一句话?
“你婶子叫我给你提个醒,往后在外面凡事多加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有了落脚的地方就想办法带个口信给我们……”周林话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其实这话名为周许氏所说,实际就是他的心思,可在旁人面前也不好表露,就假借了自己媳妇的口。
“放心吧,周管事,我自己知道的,你和婶子也多保重,世事难料,山不转水转,咱们日后说不准还会见面的。”易倾南拍着他的手臂,反过来安慰他。那裴老夫人叫自己离开上京,难道自己就那么听她的话,叫走就走啊?大不了出门绕一个大圈,回头就转去慈济医馆,跟干爷爷团聚去,老爷子肯定高兴坏了!
那日她听容泽礼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