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家丁-第17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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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陆大庆话含犹疑,就是易倾南自己,心里也存着这么个疑问,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只在树林边上一闪而过,就算真是山贼的探子,也不见得这么快就会率众动手,要知道,这条迁徙之路还长着呢,也许要再过几天,等到车队众人走得身心疲惫的时候……
但时不待人,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管谁胜谁负,哪还有她易倾南一杯羹?
一弯冷月挂在夜空,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帐篷里人们此起彼伏的鼾声。
陆大庆和王福贵各扯了一角单被睡得正香,易倾南却没敢入睡,而是坐在帐外,警觉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顶给下人用的窄小帐篷正好在整个车队的最外围,靠着一处斜坡,地势不如中央空地那么平坦,却是个绝佳的观察瞭望之地。
易倾南不止是观察树林之外的情形,也在暗地注意树林中的形势,整个车队在林子里总共围了三圈,最外圈是家丁护院之流,大都身强力壮,而且人数还不少;第二圈是普通家眷,男女都有,丫鬟婆子并不多;最内圈在篝火附近,是两顶有专人把守的大帐篷,一顶住人,一顶放物。
既然是大家族的迁徙,金银细软之类是少不了的,不用说,准是在这最内圈的帐篷当中,这就是引来附近山贼觊觎的主因吧?
而这林中空地虽然平整,四周却是坡地,易倾南凭借顶上月光将各处大概看了一遍,越看越是心惊,瞧这架势,真要是来了大批山贼将车队团团围住,极有可能来个一锅端!
想到这里,易倾南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又往中心的主帐走去。
这一次许是得了上面的命令,没人拦她,很顺利就到了那位大老爷的跟前。
“又是你,你又有什么事?”大老爷神色淡然。
“回大老爷,小人思来想去,仍觉不妥,所以来与大老爷您商量。”易倾南往四周望了望,边说边比划道,“在下刚才查看了地形,四下都是密林,一旦山贼来袭,我们连个突围的地方都没有,出于安全考虑,还请大老爷重新布置。”
大老爷听得微微皱眉,“你打算怎么布置?”
易倾南想了一想道:“如果可以,在下想将主帐转移到西面缓坡下。”那正是她方才观察瞭望的位置,也只有这里,树木虽浓密茂盛,地势却稍缓,乃是一处相对较好的逃生通道。
“你是想提前做好撤退的打算?”大老爷沉吟道,“可你怎知那山贼来人多寡,又如何确定我这众多家丁护院就敌不过对方?再说,如若真要撤退,也该去那入林时的道路,也平顺得多。”
易倾南点头,“希望是在下多虑,但万一真有贼人合围,大老爷这家当处境堪忧啊,至于那突围的道路,我们想得到的,人家便也想得到,唯有反其意而行之。”
大老爷默然寻思,看向她的眼神略有惊异,却也不再分辨什么,只颔首道:“那好,就依你的意思,转移主帐。”当下依她所言,在一众护院中挑选出数名得力心腹,将财物打包分散携带,与一干家眷一道移至坡下的下人帐篷内,而主帐却也伫立原处,箱包均维持原样。
诸事完毕,易倾南又与大老爷道:“还请大老爷下令,所有人都不得离开林子半步。”
二老爷过来插话道:“小解都不行么?”
易倾南想了一想道:“一人前往,另有两人作陪。”
大老爷听她说得慎重,遂令那张管家安排下去,这时已是半夜,山林里更是寒风呼啸,乌云被风吹散,一缕惨淡的月光穿出云层,从树梢缝隙透出来。
众人忙活一阵,还没将气喘匀,就听得林外一声低低的鸟叫,像是夜枭飞过,而易倾南在坡上看得分明,那车队进林的小道掠过几条黑影!
“来了。”她朝对面的大老爷略一点头,随手抄起一根木棍用以防身,一边后退一边招呼着身后的两人,“福贵,二虎,跟着我,小心点!”
王福贵个头虽大,身手却不含糊,不知哪里弄了把大刀挡在胸前,陆大庆也是抓了根棍子在手,侧头望她,声音微微哆嗦,“小五,我们真要跟山贼干一架么?”
易倾南咬牙道:“是。”那山贼到底有多少人马,有多大实力,说实话她心里真没底,但直觉告诉她,这支车队非同一般,她既然选择了投奔,就得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就好比是一场赌博,押对了就赢个盆满钵满,押错了就输个全盘精光——而她现在还有什么可输的,反正横竖都是个逃亡天涯的命,那就赌一把了。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几道黑影已经冲到近前,甫一照面,陆大庆便是低叫了一声,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只因那几人实在长得凶神恶煞,为首那人脸上还有道长长的疤痕,活脱脱便是副恶贼面相。
“截住出口,别让他们跑了!”那疤痕汉子拔高声音喊道,“最中间的大帐篷里都是金银珠宝,还有美妇人俏丫鬟,弟兄们眼睛放亮了,并肩子上哦!”
果然是山贼!
易倾南心头暗忖,由不得她多想,眼见一名山贼拔刀砍过来,赶紧挥舞着木棍迎上去。
她仗着身形瘦小,动作灵活,在树林里穿来绕去,游走不定,再加上那清明眼神,好几次差点被刀锋扫到,都险险避了过去。
各个帐篷之间原本点着灯笼,依照易倾南和大老爷商量的结果大都熄灭了,除了角落里的几支火把,整个树林基本就是一片黑暗,来了多少人,又突围多少人,谁伤了谁,谁打倒谁,根本说不清楚,俨然就是一场混战。
易倾南之前还跟王福贵和陆大庆一路,后来战况渐乱,逐渐没了那两人的声息,她心里着急,边打边是低叫:“福贵!二虎!”
“哎!”
“小五,我在这里!”
远远的,那两人都有回答,易倾南听得声音,当即吹了个口哨,哨音未落,自己抢先一步往树上噔噔噔攀爬,而那两人也是趁乱各自朝树上爬去。
这是她回帐便与小伙伴们定下的暗号,遇到危急时刻,首先确保自身安全,虽说己方是旗帜鲜明站好了阵营,但最起码总要保住小命不是?
三人在树上倒是好整以暇待着,听到底下刀光剑影打得不可开交,也不知过了多久,各种声音渐渐小了,惨叫声呻吟声不时传来,站立的人影越来越少,躺着的人影越来越多,易倾南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学鸟儿咕咕叫了两声,三人齐齐滑下树去。
也没管地上的残肢断臂,以及痛苦哀嚎的众人,易倾南直直往西面缓坡奔去。
按她与大老爷的约定,一旦贼人冲进来,大老爷就带着那数名护院保护家眷与财物往西边突围,剩下的人则留下与山贼拼斗,就算山贼把林子出口封住都无所谓,舍车保帅才是最紧要的。
天边曙光微露,林中浓雾消散,前方果然停驻着大队人马。
易倾南心头一喜,忙大步迈进,却在看清的刹那,生生顿住了脚步,只见大老爷和他的车队正被人围在中央,有人娇声笑道:“这不是莫大善人吗,你在上京待得好好的,怎么舍家弃府,仓皇出逃,还尽往土匪窝里钻?”
长歌行 第一章 大树底下好乘凉(上)
这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节。
之前下了一场雪,雪虽然停了,但北风依旧肆掠地刮着,沿途没半点绿色,全是光秃秃的枝桠,道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
远离官道的小树林里,有着一座小小的废弃的土地庙,里面供着破旧的土地神,庙里早没了香火,屋舍也残破不堪,没了香客们的日夜膜拜,却正好成了乞儿行者们歇脚之所。
此时庙里正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庙门处还燃着一堆柴火用以御寒,一道单薄的身影靠着墙斜躺在火堆附近,正蹙眉想着心事,但见他面色青白,小脸瘦成皮包骨,而那双眼漆黑如墨,忽而一睁,闪耀着熠熠神采,使得那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
“小五,快起来,看我们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哗啦一声,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身形高壮的少年冲了进来。
“福贵你轻点行不行,你再用力,这门就得彻底报废了。”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瘦高的少年,边走边不满嘀咕着,“到时候看你拿什么来修?晚上风吹雨打的,冻都冻死你!”
“还修什么呀,等明儿小五精神再好点,我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赶路?我们一点钱都没有了,一路上吃什么用什么啊……”
这归来的两名少年正是出门觅食的王福贵与陆大庆,而庙里留守的病弱之人则是易倾南,此时离他们在上京地界处汇合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三人行一开始还算顺利,他们花大价钱雇了辆马车,快马加鞭朝西而去,不想这行程刚过了几日易倾南就病倒了,不得已只得滞留在这个小镇上寻医找药,治伤看病。
一说起这看大夫,陆大庆心里就郁闷,往日豪爽的小五也不知是伤到脑子了还是病糊涂了,就是不肯让人脱衣检查,明明都昏昏沉沉躺着,一旦他和王福贵摸到他的腰带,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横眉冷眼瞪过来,无奈之下只好让那乡医随便给把了脉,开了些治疗风寒的药。
一方面也许是药不对症,另一方面因为亲人过世伤心过度,就看着那小脸一天天消瘦下去,他没法,那大块头的王福贵更是没了主意,而出府之时巴图塞的那点银钱也不太多,就在这停歇治病的过程中像流水一样地花了出去,起初他们还能住镇上的客栈,到后来山穷水尽,只能搬到这土地庙来。
好在穷人家的孩子底子打得牢靠,虽然条件艰苦,但这病痛如抽丝剥茧般的,终究还是慢慢消退下去,眼看着人一天天好起来了。
只有易倾南心里清楚,自己这刀伤痊愈得这么快,全靠那个布包里金创药的不凡功效;而这个身子能捱过去,也归功于那套吐纳心法打下的坚实基础。药就那么一小包,份量有限,过不了多久就会用完;但心法全在她脑子里存着的,只要肯下功夫,日积月累,定会愈练愈强。
“给,小五。”王福贵将一块饼掰成两半,大的一份递了过来,有些惭愧道,“天太冷了,街上的人不多,这活儿也不太好找,不过小五你放心,我等会儿再出去碰碰运气,兴许能找着好主顾。”自从三人身无分文流落到这个破庙里,他就成了赚钱养家的生力军,只是这小镇人口稀少,又地处偏僻,总共就那么几条街,基本没有什么打零工的活计,顶多是帮人搬运点货物,赚几个小钱。
陆大庆倒是提议再走乞讨谋生的老路,但被易倾南否定了,这天寒地冻的,又不是富庶之地,钱没要到倒是小事,人给冻出病来可不得了,她自己已经是个病秧子了,再添一个可真吃不消,赚钱的事急也急不来,关键是尽快上路。
其实以她在上京城里经营的产业,石头兄妹的酒楼、书局的提成、医馆的份额、绣坊的利润,随便一单都是前景光明源源不断的财路,谁会想到,如今会落到个两手空空断粮断炊的境地?
不想了,想了也是白想,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易倾南暗叹一声,接过那块已经冻得发硬的面饼,思索了下,从火堆旁取了只瓦罐来,加了些清水进去架在火堆上,再将面饼撕成细碎的饼屑,等水开了就丢进罐里,再把那两人手里没来得及吃的饼也抓过来一并撕碎,煮成一小锅面汤。
“小五,真有你的。”王福贵望着那热腾腾的面汤,啧啧赞叹。
“是啊,每次想到小五,我就想起小厨房里的那口锅,总是能煮出好吃的东西来……”陆大庆打趣说着,对于那少年黯淡的眼神自是丝毫不察。
将军府,飞鹤园,小厨房,多么遥远的记忆……
易倾南定了定神,一个巴掌毫不留情拍过去,“废话那么多干嘛,没见火都要熄了吗,赶紧添柴火去!”
火烧旺了,面汤也煮好了,三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精光,肚子只有三分饱,但身上已渐渐回暖,易倾南打起精神走到门口,瞧了瞧外面的天气道:“雪停了,我们也该走了。”
王福贵听得有丝迟疑,“你的伤真没事了?”
“都结痂了,没事了。”易倾南说得不甚在意,眼见这难得的大晴天,正是赶路的好时机,朝着两人努嘴道,“收拾收拾,我们这就出发。”
“可是我们一点盘缠都没有了。”陆大庆在旁忍不住嘀咕了句。按照小五说的,这次行程的目的地是天虞山,那是他长这么大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想必远得不可想象,就靠这两条腿,猴年马月才走得到呢?
“小五会有办法